[收稿日期] 2021-04-02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基于信息中介論的主體雙重尺度的統(tǒng)一性問題研究（19XJC720001）;陜西省哲學社會科學重大理論與現(xiàn)實問題研究年度一般項目：新時代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課堂話語交往質量提升路徑研究（2021ND0231）

[作者簡介] 曹嘉偉（1981—），男，湖北隨州人，西安交通大學城市學院講師，哲學博士，研究方向：信息哲學、系統(tǒng)哲學。

[摘 要] 信息科學和信息哲學的研究成果表明，人的認識在本質上是一個被多級中介著的信息活動過程，這為人們從認識的信息活動過程的視角探討主體雙重尺度的統(tǒng)一性問題提供了一個現(xiàn)實的切入點。在認識活動過程中，人對認識客體的反映是通過人對客體信息的能動的選擇和建構活動實現(xiàn)的，所選擇的信息同時具有真理性（與客觀事實相符）和價值性（滿足主體的目的、需要）的雙重屬性，主體的雙重尺度正是在這一認識的信息活動過程中實現(xiàn)了具體的內在統(tǒng)一。從信息認識的視角探討主體雙重尺度的統(tǒng)一性問題不僅為我們在認識論上真正確立人的主體地位、避免認識上的混亂找到了一個有效途徑，而且為我們進一步豐富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哲學認識論、實現(xiàn)認識論的現(xiàn)代化提供了一個關鍵的突破口和重要的理論支點。

[關鍵詞] 信息認識;選擇和建構;雙重尺度;統(tǒng)一

[中圖分類號]" C91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1763（2021）05—0129—07

The Regulation of Things and the Choice of People：

Research on the Unity of Subject's Dual Scales

Based on Information Intermediary Theory

CAO Jia Wei1，2， LI Jian Qun 2

（1.City College，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18，China;

2.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49， China

Abstract：The research results of the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information philosophy show that human cognition is essentially an information activity process that is multi level intermediaries. This provides us with an understanding of the unity of the dual dimensions of the subje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information process of knowledge， which is a" realistic entry point. In the process of recognizing activities， people's reaction to the cognition objects is achieved through the active selection and construction activities of people's object information. The selected information has both truth （consistent with objective facts） and value （subjective" purpose and need）， the dual dimension of the subject is the realization of concrete internal unity in the process of information activities of cognition. This not only provides an effective way for us to truly establish the subjective status of human beings and avoid confusion on epistemology." Moreover， it is a key breakthrough and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fulcrum for enriching and developing the epistemology of Marxist philosophy and realiz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epistemology.

Key words： information recognition; choice and construction; double scale; unity

一 引 言

真理與價值的關系問題是哲學上一個古老而永恒的話題，也是認識論上一個“剪不斷，理還亂”的難題。面對這一不可回避的認識論難題，傳統(tǒng)哲學只能就此表明自己的立場。從中國古代的“天人合一”“天人相通”到古希臘的“理性主義”，從科學主義的“科學價值擴張論”、人本主義的以人為中心的“非理性主義”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理與價值統(tǒng)一于實踐”，傳統(tǒng)哲學對真理與價值的關系問題進行了艱難的探索和不懈的努力，試圖澄清和消除這一認識論上的長期困惑。然而，一切關于這一問題的探索和努力都僅對真理與價值的關系問題進行邊緣性的討論，認為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相互規(guī)定、相互包含、相互滲透，甚至從外在規(guī)定來論證認識的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的統(tǒng)一性關系，顯得過于抽象和干澀。那么，真理與價值是如何在人類的認識和實踐活動過程中實現(xiàn)真正的內在統(tǒng)一的？這是現(xiàn)時代擺在人們面前的一項歷史性任務。

二 真理與價值矛盾關系的根源分析

“真理”一詞最初源于古希臘語中的“aletheia”，其本意是去蔽、揭示、展現(xiàn)，所表征的實際含義是客觀事物本來面貌的真實開放和呈現(xiàn)。在古希臘人看來，真理作為客觀事物存在的去蔽狀態(tài)，并不是認識主體對事物的認識或判斷的某種解釋，而是對存在事物自身的解釋，是事物的一種自然敞開與本真的呈現(xiàn)，具有永恒的、不變的特性。真理的這種永恒的、不變的客觀性作為真理的根本屬性得到廣泛的關注，并被大多數(shù)哲學家所認同。這樣，真理作為“真”這一性質所賦予的一個實體性的概念，既具有本體論的意義，也具有認識論的意義。在認識論的傳統(tǒng)理論視野中，真理是用來說明人的認識與反映對象之間的關系，是對事物的一種科學認識。為獲得對事物的真理性認識以形成正確的真理觀，人類必須對真理的本質進行追問和探索，在這一過程中所遭遇到的各種始料不及的困惑使人們不得不對真理問題進行重新思考，并最終形成了有著各自不同界定的傳統(tǒng)真理觀。

真理符合論（correspondence theory of truth）強調根據(jù)命題、判斷與客觀事實是否相符合來斷定真理的“真”或“假”。當代著名哲學家戴維森指出：“‘是一位母親’這一性質由一位婦女和她的孩子之間的關系來解釋。類似地，正如該建議所標明的，是真的這一性質由一陳述和某種另外的東西之間的關系來加以解釋……我將允許把任何這種觀點稱之為真理符合論。”[1]3作為一種影響深遠而廣泛的真理觀理論，真理符合論得到了歷史上絕大部分哲學家的寵信。巴門尼德提出“思維”與“存在”是同一的，使得真理問題第一次成為被自覺關注和思考的哲學命題。柏拉圖認為真理作為對客觀存在的反映，必須符合于人在出生之前就業(yè)已獲得的真理性知識（理念），是認識固有的屬性之一。亞里士多德從邏輯上指出真理是人的思想和存在物相符合，真理之“真”或“假”取決于“表征認識的命題或判斷是否如實地描述了客觀事物”[2]186，“凡以不是為是、是為不是者這就是假的，凡以實為實、以假為假者，這就是真的”[2]79。普羅提諾把符合完全等同于同一，并因此認為真理就是觀念或認識與客觀事實完全相符合或同一。黑格爾則指出真理是概念和自身相一致，并且這種“一致”不是外在的規(guī)定，而是“概念和客觀性的絕對統(tǒng)一”[3]379，展現(xiàn)了事物內在的本質和屬性。事實上，對于“真理”的探索和理解，中國古代哲學表達了相似的理論旨趣，如墨子的“三表”、韓非的“參驗”、王充的“證驗”、 揚雄的“有驗”、張載的“共見共聞”等也都以符合感性直觀或經驗中的客觀事物為真理。按照真理符合論對真理的定義，真理“就在于與事實相符合或相對應”[4]，即我們必須通過是否與客觀事物相符合來確定認識是否具有真理性。并且，作為一種關系屬性，“真理”這一概念應訴諸于詞語或詞語所論及的對象之間的符合關系。而這正是康德對真理符合論提出的批評之所在，因為在他看來，真理符合論的真理定義是一種純粹的詞語定義，極容易陷于循環(huán)解釋的邏輯謬誤之境。真理符合論正由于其自身的理論局限而備受爭議，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發(fā)展更是其不得不面對的沖擊和挑戰(zhàn)。

與真理符合論強調真理的本質是人的認識與客觀事物的符合關系不同，真理融貫論（coherence theory of truth）雖然主張真理之“真”是人的觀念或認識在邏輯上具有自我融貫性，但卻忽視了邏輯可推演的自融性只是理論為真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更不能成為檢驗真理的標準，這導致真理融貫論遇到了嚴重的理論困境，因此同樣沒有擺脫真理符合論的局限性。

真理實用論（pragmatic theory of truth）關于真理的理論與經驗論有著直接的關系，主張真理就是作為經驗的一種方式的認識之于人的有用性，強調“有用就是真理”，認為有用與無用是劃分真理與謬誤的根本標準。不難發(fā)現(xiàn)，實用主義將真理與價值聯(lián)系起來有利于消除符合論真理觀所主張的“客觀”與“主觀”的二元對立，但是將真理歸結為“效用”，對真理只作價值性檢驗而不作事實性檢驗，這勢必導致將真理與價值等同起來，否定真理的客觀性，從而難免陷于主觀主義和唯心主義的泥潭。

可見，無論是真理符合論，還是真理融貫論或真理實用論，它們對真理的定義無一例外地都是建立在人對事物的認識或判斷的關系之上，或者將客觀事實作為判斷真理的標準，強調真理的客觀性，或者以主體的需要和價值評價作為真理是否為真的依據(jù)，強調真理的主觀性，因此都不能全面揭示真理的本質和內涵。馬克思主義哲學將實踐引入認識論，作為檢驗真理的根本性標準，強調真理是對客觀事物本質和規(guī)律的正確的理性認識，科學地反映和揭示了其與客觀事物的關系。同時，主體的需要在認識和實踐活動過程中的導向作用則表現(xiàn)了真理所具有的價值性，反映和揭示了其與認識主體的關系，從而實現(xiàn)了真理的客觀性和主觀性、科學性和價值性的有機統(tǒng)一，這正是真理作為哲學認識論范疇上一個實體性概念的內涵、本質的應有之意。

作為人們普遍關注的問題，學術界對價值范疇的本質與概念仍然各執(zhí)己見，并無一個統(tǒng)一的定義。有學者從主體的視角出發(fā)，認為哲學意義上的價值指的是“事物或現(xiàn)象（包括物質的、制度的和精神的事物或現(xiàn)象） 對于人的需要而言的某種有用性，即某種事物或現(xiàn)象不斷‘趨向’于主體的過程對主體有某種效用”[5]。也有學者從客體的視角出發(fā)，認為價值就是某種有用的事物或事物固有的某種屬性、功能，強調價值的客觀性。還有學者從主體和客體相互作用、統(tǒng)一關系的視角出發(fā)，認為價值“在本質上是一種‘為我關系’”，表現(xiàn)為“客體及其屬性滿足主體需要的關系”和“主體及其屬性滿足另一主體需要的關系”兩種形態(tài)，是“主客體關系與主體間關系的總和”[6]。實際上，價值作為以實踐活動為基礎的相互作用的一種特定關系，存在于任何兩個事物之間，因此，應該以自然本體的方法研究和闡釋“一般價值”，將價值看作是“事物（物質、信息，包括信息的主觀形態(tài)——精神）通過內部或外部相互作用所實現(xiàn)的效應”[7]354，這是價值作為一個哲學范疇上的概念所具有的最大的普遍性和意義。

追求真理和創(chuàng)造價值是人類歷史活動的兩個基本內容和方式，貫穿于全部人類特有的兩種主要生命活動形式——認識活動和實踐活動——的始終。對真理的追求要求人類必須按照客觀事物本來面目的“物的尺度”，即真理尺度，進行認識和實踐活動。對價值的追求促使人類根據(jù)自己的目的和需要的“人的尺度”，即價值尺度，進行認識和實踐活動，使客體的變化滿足自身的目的和需要。因此，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動過程中，人類同時持有兩個不同的尺度。在現(xiàn)實中，人們一方面要追求真理，把握客觀世界的本質屬性;另一方面又要創(chuàng)造價值，使客觀世界滿足人自身的目和需要。但是，客觀事物的發(fā)展和變化有著自己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運動規(guī)律，并不會天然地與人的目的和需要的變化相一致，這就使得人類認識的兩個尺度——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之間產生了對立，成為真理與價值矛盾形成的根本原因，反映了人類生活自身的矛盾性。

三 信息中介論與主體雙重尺度的相對性

未來學家阿爾溫·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8]43一書中以科技發(fā)展為尺度，認為社會的發(fā)展已經跨越“第三次浪潮”進入了以信息技術為主體的信息革命，人類已從工業(yè)時代步入了信息時代。在信息時代，社會的核心競爭因素是“信息，而非體力和能源”[9]476。伴隨著信息技術的巨大沖擊，一種前所未有的普遍性依存關系正在影響和改變著人類所面對的復雜的對象性世界，并強力引導歷史向一個新的世界圖景演化和發(fā)展。時代的發(fā)展是哲學發(fā)展的內在驅動力，哲學的自覺就是要主動地把握時代的發(fā)展脈搏，在這一背景下，信息也因此得到哲學的密切關注。但是，與傳統(tǒng)哲學相比較，信息哲學并不是簡單地站在唯物主義的立場上強調信息的重要性，而是將信息作為“一種普遍化的存在形式、認識方式、價值尺度、進化原則來予以探討，并相應從元哲學的高度建構出全新的信息本體論、信息認識論、信息生產論、信息社會論、信息價值論、信息方法論、信息進化論等”[7]18，這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世界的新方向。

信息中介論的相關理論揭示，信息可以分為自在信息、自為信息、再生信息和社會信息四種不同的形態(tài)[7]47-55：自在信息是還未被主體認識的信息的原始狀，自為信息是主體直觀把握的信息的初級形態(tài)，再生信息是主體創(chuàng)造的信息的高級形態(tài)（基本形式是概象信息和符號信息），社會信息是自在信息、自為信息和再生信息在相互作用的過程中形成的更為綜合的新的信息（非獨立的信息形態(tài)）。事實上，信息存在形態(tài)的分類為我們揭示了一個基本的邏輯圖景：信息是世界的一種基本存在，人的認識在本質上是一種被多級中介著的信息活動過程，是在低級信息活動的基礎上產生和展開的高級信息活動。

通常來說，人類通過不同層次的多級中介環(huán)節(jié)，在不同程度上與認識對象及周圍事物進行相互作用和交換信息，以產生某種可以預期或不可預期的影響。在人與認識對象及周圍環(huán)境信息相互作用和影響的過程中，“首先，人以一般物的存在性在自在的水平上與外界不斷地交換著信息;其次，人又以認識主體的身份在自為、再生的水平上把握和加工處理著環(huán)境和體外的信息;再次，人通過自身的社會實踐改造環(huán)境，并在這一改造過程中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性信息。在這三重身份的意義上，人的信息活動的多層次的高度復雜綜合性的特征同樣會得到充分的顯示”[7]110-111。人的這一活動過程具體表現(xiàn)為信息的自在活動、信息直觀辨識、信息記憶存儲、信息主體創(chuàng)造和主體信息的社會實現(xiàn)等五個基本的層次和方面。由此，我們可以進一步看出，人的認識運動并不只是直接的樸素的，它本質上包含有曲折的多級中介的階段，是一個十分復雜的多維綜合的過程。

既然人的認識是被多級中介著的，而諸多的中介環(huán)節(jié)并非一成不變，那么在認識的活動過程中，主體所應該遵循和堅持的客觀事物的結構、屬性、本質和運動規(guī)律的“物的尺度”，即真理尺度將會隨著多級認識中介的不同和變化而具有相對性和具體性。在被多極中介著的主客體相互作用的過程中，主體的神經系統(tǒng)是主體和客體進行相互作用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是主體精神活動產生的生理基礎，其差異性的存在勢必影響主體對外界環(huán)境（客體）信息的感知、接收、處理和創(chuàng)造，并最終將造成主體精神活動上的不同。同時，主體借助不同的物化工具、儀器和設施所獲得的客體信息的深度和廣度必然存在著一定差異，因此，對這些具有不同深度和廣度的客體信息的感知和處理的結果也是不同的。事實上，主體與客體之間存在著諸多中介環(huán)節(jié)的事實已經充分說明了主、客體的相互作用是間接的，主體由于認識中介的不同所獲得的客體信息也將因此而存在著差異，這種差異的存在使得不同主體對同一客觀事物的本質和規(guī)律有著不同的認識和把握。

認識過程的多級中介性不僅使得不同的主體在不同的認識中介的參照背景下對同一認識客體有著不同的認識，而且使得同一主體在不同的認識中介的參照下對同一認識客體的認識結果也有所差別。概言之，認識的真理尺度在認識的多級中介的參照作用下表現(xiàn)出具體性，體現(xiàn)在認識的信息活動過程的各個環(huán)節(jié)中，而主體對客體的認識深度和廣度也將隨著認識的諸多中介環(huán)節(jié)的不同而不斷變化和發(fā)展。

任何主體都是“現(xiàn)實的人”，因此，在認識的活動過程中，主體不僅要遵循和堅持體現(xiàn)客觀事物的結構、屬性、本質和運動規(guī)律的“物的尺度”，而且還要根據(jù)滿足自身目的和需要的“人的尺度”來認識客體，并選擇一定的標準來判斷客體滿足自身目的和需要的價值，這種有目的的能動選擇作用體現(xiàn)了主體價值尺度的相對性。處于不同環(huán)境的主體有著不同的目的和需要，表現(xiàn)為不同的價值取向和價值追求，即作為不同的認識主體，有著多種存在形式，并隨著外界環(huán)境和自身需要的不同而不斷發(fā)展和變化。認識主體作為自然、社會和思維的統(tǒng)一體，是認識發(fā)生的客觀條件之一，與信息（認識中介）和客體一起構成一個認識過程的基本要素。在一定的環(huán)境下，相對于一定的主體而言，客體的屬性和功能所具有的價值都是具體的、有條件的，因而是相對的，具有相對性。價值的這一特性表明，不同的主體由于對事物認識和實踐的程度不同，其利益和需要也就不同，反映在思想上就是具有不同的價值取向和價值觀念。認識主體不僅是多樣的，而且是具體的。認識主體的具體性表現(xiàn)在，一方面，同一主體有著不同的目的和需要，對客體的認識和實踐活動也為著這種目的和需要進行;另一方面，主體自身的狀況也將影響著主體對客體的認識，并進而影響到對客體的價值判斷[10]。

作為一種主體性的“人的尺度”，價值尺度依賴于認識主體本身的選擇。在判定客體價值的過程中，認識主體對價值尺度的選擇不僅受到作為認識對象的客體事物的制約，而且還與作為主體的人自身有著密切的關系，即受到人自身的狀態(tài)、認識和需要的多樣性的影響。

客體與其屬性的多樣性，以及主體自身的狀態(tài)、認識和需要的多樣性，使得認識主體對價值尺度的選擇具有多樣性。價值尺度的相對性和認識結果的多樣性，折射了人自身的豐富性和個體性，“構成人類命運的一種生命狀態(tài)，也構成了人性的一種基本張力”和“人類文明演進的價值邏輯”[11]。

四 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的內在統(tǒng)一

作為人類歷史活動的兩個方面，真理與價值存在并形成于人類的認識和實踐活動之中，是人類生存和發(fā)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追求真理和創(chuàng)造價值相互依存、相互補充。創(chuàng)造價值以追求真理為基礎，只有正確認識和把握客觀真理 ，使自己的思想和行動符合客觀規(guī)律性，人類才能有效地影響和改造對象世界，實現(xiàn)預期的實踐目標或價值追求。追求真理以創(chuàng)造價值為目標，人類探索和獲得對世界的真理性認識是為了創(chuàng)造價值，即以創(chuàng)造價值為目標，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更好地滿足人類自身生存和發(fā)展的需要。從接近和把握真理是為了創(chuàng)造和實現(xiàn)價值這個意義上說，對價值的追求不但主導和規(guī)范著對真理的追求，而且是包括科學認識活動在內的全部人類生命活動的終極目的之所在。可見，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的各自規(guī)定和要求本身包含著內在的一致性聯(lián)系。

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的聯(lián)系和統(tǒng)一并不是理論抽象意義上的，而是在現(xiàn)實的社會認識和實踐活動過程中具體實現(xiàn)的，是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的歷史的統(tǒng)一。人與世界的統(tǒng)一是通過人對世界能動的反映活動而實現(xiàn)的，反映活動不僅包括對世界物的尺度的反映，而且也包括對人的內在尺度、自我的反映，以及對人的內在尺度如何運用到物的尺度上所采取的實踐活動的反映。在現(xiàn)實中，“客觀規(guī)律對人的價值追求具有前提性的制約作用，離開真理尺度，抽象地談價值尺度的重要性，必然導向實用主義價值標準。同樣，離開價值尺度，人類的認識則會在很大程度上失去動力和導引”[12]。因此，認識之反映活動作為人與世界關系的重要內容和環(huán)節(jié)，其過程本身具體實現(xiàn)了認識的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的內在統(tǒng)一，并在人類的現(xiàn)實的社會歷史活動中實現(xiàn)和表現(xiàn)出來。二者內在統(tǒng)一的過程就是其相互作用和矛盾解決的過程，也是不斷地促進實踐發(fā)展和人類社會進步的過程。

不僅如此，現(xiàn)代信息科學、信息哲學、皮亞杰發(fā)生認識論、現(xiàn)代認知心理學及其相關理論的發(fā)展所取得的成果，為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的內在統(tǒng)一提供了堅實的科學基礎和理論前提，有助于我們從信息活動過程的視角對這一內在統(tǒng)一的具體過程的深入理解和具體闡釋。

信息中介論的相關理論揭示，人的認識活動是有目的、有選擇的反映活動，人對客體的反映是通過對客體信息的能動選擇和建構活動來實現(xiàn)的，所選擇和建構的信息一方面必須符合客體的本質屬性和運動規(guī)律，另一方面需要滿足主體自身的目的和需要，具有“物的尺度”和“人的尺度”的雙重屬性，體現(xiàn)在認識的信息活動過程中的各個環(huán)節(jié)。

作為自然界進化的最高產物，人體本身有著自己特定結構和篩選信息的生理機制，是一個具有感知、記憶能力的信息加工、處理和控制系統(tǒng)，“能夠將所同化信息的一部分轉化為‘內部主觀呈現(xiàn)’的主體識辨的形式，這就是通常所說的感知現(xiàn)象（包括感覺和知覺兩種形式）。信息的內部主觀呈現(xiàn)的感知識辨是人的信息活動的第二個層次，在這個層次上，信息從自在上升到了自為”[13]。人的眼睛、鼻子、耳朵、舌頭、四肢等身體的各個信息感受器官都有著自己的功能，在工作的過程中各司其職，形成了既有分工又有聯(lián)系的選擇作用機制。

感覺是信息感受器官通過對感受和接收到的多種多樣的信息的初步“篩選”和“過濾”，但這一過程只是對認識對象信息的簡單辨識，只有通過知覺才能達到對辨識了的簡單的對象信息進行整合，進而才能獲得對認識對象的全面把握，并在主體內部以某種形式呈現(xiàn)出來。在這一過程中，作為主體的人根據(jù)自身的目的和需要，按照先已形成的信息結構和認識方式，積極而主動地對多方面、多層級的感覺信息進行選擇、組織和虛擬建構，最終在主體內部形成和呈現(xiàn)一個完整的對象的映像。那些不符合主體的目的、需要的信息只能作為干擾信息來處理，只有那些符合目的、滿足主體需要的信息才被傳遞給大腦。

信息的記憶存儲是認識主體對感知識辨的客體信息的識記、保存和通過再現(xiàn)而形成表象的信息活動過程，是其他更為高級的信息活動的基礎。主體對感知識辨了的客體信息并不是不加選擇地全部接受，而是要經過信息傳遞器官（人體神經系統(tǒng)）的傳遞和信息處理器官（人腦）的處理過程，重新對感知識辨的信息進行選擇和建構。在這一階段，感覺器官首先要將符合人的需要的感知識辨的客體信息編譯成生物電流脈沖信號，通過人體神經纖維傳給大腦，大腦通過腦電波和腦磁波對神經系統(tǒng)傳送過來的客體信息進行識別破譯，將那些滿足主體目的和需要的客體信息選擇出來，重新對其進行建構，并根據(jù)其結構特點分門別類地記憶和存儲在大腦皮層，并通過再現(xiàn)而形成客體的表象。

感知識辨和記憶存儲的自為信息是認識客體信息現(xiàn)實的刺激的結果，因此，在很大程度上還保持著與認識客體的直觀對應性。信息的主體創(chuàng)造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思維活動，在這一過程中，主體通過對感知記憶的表象信息的加工、改造和處理，從而獲得以純粹間接形式存在的再生信息。

人的感覺器官是一個信息過濾器，在通過感覺選擇和建構客體信息的基礎上，人的思維活動還要對豐富的但又是表面的人腦所記憶存儲的信息進行加工和處理，以便篩選、擇取滿足客體條件和自己需要的信息。在這一過程中，一些不符合客體特性和運動規(guī)律或不滿足主體目的和需要的信息將被舍棄掉，而那些既符合客體特性、運動規(guī)律和滿足主體目的和需要的信息則被保留，并在這一加工處理的過程中成為對客體的感性認識的信息。感性認識是一種創(chuàng)造概象信息的形象思維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主體主動地運用形象思維對記憶存儲的信息進行選擇、排列和組合，從而構建和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再生信息的形式，并以概念、判斷、推理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進而形成人的較為完整而正確的認識。主體創(chuàng)造的符號信息是主體進行抽象思維的基礎，通過抽象思維活動對符號信息進行的邏輯判斷、推理和演繹，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符號信息，以達到對客體的更廣層面和更深程度的理性認識。這一過程實現(xiàn)的是抽象思維對符號信息的主動創(chuàng)造，是人的最高認識能力的集中體現(xiàn)。

在這一信息創(chuàng)造、進行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階段，體現(xiàn)主體目的的選擇和建構作用更加突出。主體通過對記憶存儲的表象信息進行加工改造，創(chuàng)造出新的信息——概象信息和符號信息，利用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的信息進行邏輯推演的科學抽象活動時，“抽象角度、抽象內容、抽象間隔 （抽象程度）不僅取決于客體的結構層次，而且取決于主體的目的和需要的選擇”[14]。認識主體正是通過這一“需要、價值指引的合目的性與合規(guī)律性相統(tǒng)一的過程”[15] 83來限制客體信息的無限多樣和無限豐富，從而得到有價值的真實信息。

五 信息實現(xiàn)與實踐

主體信息的社會實現(xiàn)是主體的目的性、計劃性信息通過一定的物化工具和手段轉化為與之對應的直接存在物的過程。事實上，任何一個具體的實踐活動過程在未展開之前，作為實踐活動起點的主體創(chuàng)造的再生信息，即主體的目的性、計劃性信息就已經存在了，正如馬克思所說：“蜘蛛的活動與織工的活動相似，蜜蜂建筑蜂房的本領使許多建筑師感到慚愧。但是，最蹩腳的建筑師從一開始就比最靈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蠟建筑蜂房以前，已經在自己的頭腦中把它建成了。勞動過程結束時得到的結果，在這個過程開始時就已經在勞動者的表象中存在，即已經觀念地存在著?！盵16]202主體兼顧目的性和計劃性的信息是指導實踐活動的理論體系，這一理論體系不僅揭示了客體的存在方式和本質屬性，而且還內在地包含著主體對客體滿足自身目的的意義的評價。

按照信息活動的角度和層次，從最一般的意義上，我們可以將人的實踐活動的機制分為以下幾個方面[7]7-8：實踐的物質性活動展開之前的主體創(chuàng)造的目的性、計劃性信息;按照主體創(chuàng)造的目的性、計劃性信息的要求發(fā)出的物質性實踐活動展開的指令性信息;主體按照指令性信息的要求通過某種中介作用于客體，以實施其計劃性信息;按照主體的目的性、計劃性信息改變客體的結構和狀態(tài)（客體結構信息的改變），亦即主體目的性信息在客體中的實現(xiàn)。可見，在這一實踐活動的過程中，主體的目的性、計劃性信息始終規(guī)定著實踐的方向、內容和程度。因此，基于主體信息活動與實踐活動的相互作用和內在關系，我們可以將實踐看作是一個主體創(chuàng)造的、體現(xiàn)主體目的和需要的再生性信息在客體中運用和實現(xiàn)的過程。

從實踐的信息活動的意義上看，實踐過程和主體信息實現(xiàn)過程在本質上是一致的，主體兼顧目的性和計劃性的信息通過一定的工具等物質手段作用于客體，使客體得到改造，即主體的目的性（價值性）信息向具有特定結構和狀態(tài)的直接存在物的結構（真理性）信息的轉化。在這一過程中，主體有選擇地舍棄了作為直接存在物的客體事物中的那些不滿足主體需要的因素和方面，并根據(jù)主體自身的目的和需要對客體事物的結構形態(tài)和聯(lián)系方式進行了有計劃的改造。這一有目的、有計劃的能動改造的物質性活動既是主體的社會實踐，也是主體創(chuàng)造的再生信息的社會實現(xiàn)。

社會實踐是人類的本質性活動，是以一定的中介手段有目的有計劃地改造外部世界的能動的物質性活動，是整個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前提和基礎。“實踐不僅是客觀物質活動，而且是人有目的、有意識的能動活動，實踐不僅使客觀事物發(fā)生形態(tài)的變化，同時還在客觀事物的變化中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盵17]只有通過實踐活動，人才能夠按照客觀事物的本質屬性和規(guī)律來貫徹自己的計劃和目的，實現(xiàn)對客體的根本性改造（同時也改變了人自身）。實踐活動的結果是在外部世界中以客觀形式實現(xiàn)了的主體創(chuàng)造的再生信息，它體現(xiàn)了主觀與客觀、人的尺度與物的尺度在客觀對象世界中的現(xiàn)實統(tǒng)一。從這一意義上說，實踐作為主體與客體相互作用的一種客觀的物質性關系和活動，是主體創(chuàng)造的具有真理和價值雙重屬性的再生信息的社會實現(xiàn)，而“實踐合理性的判斷標準只能是實踐活動本身，它是反映歷史本質規(guī)律性的實踐活動，即人的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統(tǒng)一的實踐活動”[12]。就此而言，實踐是真理尺度和價值尺度內在統(tǒng)一的現(xiàn)實的物質基礎，二者的統(tǒng)一是 “實踐標準”的內在要求[18]。

在主體與客體如何統(tǒng)一的問題上，傳統(tǒng)哲學認識論一般都是以“客體—主體—客體”模式來表示，該模式只是對主體與客體之間的聯(lián)系和轉化作了抽象的描述，并不能揭示主體與客體之間是如何聯(lián)系，怎樣轉化的，以及二者之間聯(lián)系和轉化的中介環(huán)節(jié)是什么。從認識的信息活動本質及認識的信息活動全過程中的體現(xiàn)主體目的、需要的選擇和建構作用的視角來揭示認識活動的具體過程、內在機制，以及人的目的和需要在認識活動過程中的制約和促進作用，不僅有利于加深我們對辯證唯物主義能動的反映概念的理解，使蘊含在人的存在方式、狀態(tài)及其歷史演化的過程之中的人的本質和特性被多角度、多層次和開放性地揭示和展現(xiàn)出來，而且有利于我們在認識的過程中堅持從實際出發(fā)將“物的規(guī)定”與“人的選擇”有機結合和統(tǒng)一起來，超越自然中心主義與人類中心主義主客二分的認識論局限和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哲學“抽象的人”，站在生命共同體的至高點上看待人與外在客觀世界的辯證統(tǒng)一的根本性關系，真正確立“現(xiàn)實的人”的主體性地位，實現(xiàn)人與自然的和諧并有序地交互發(fā)展以及“人與自身的最終和解”[19]。 這既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對人的本質及其發(fā)展規(guī)律的科學認識基礎上確立的人的最高主題，也是創(chuàng)立唯物史觀的邏輯起點和基礎性范疇。

在信息時代，不僅人類的生產方式和生存方式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而且人類的認識模式和實踐內涵也得到了極大地豐富，這為傳統(tǒng)哲學認識論研究提供了廣闊的視域空間和新的概念框架，尤其是信息概念的無與倫比的天然性、基礎性和中介普遍性，能夠“最終將心、物和意義統(tǒng)一在某個單一理論中”[20]103，完成心靈對復雜的對象性世界的概念化[21]88，從而實現(xiàn)對傳統(tǒng)哲學的格式踏式的改造。這一改造過程，既揭示了社會技術系統(tǒng)的復雜性，又為推動諸如心靈哲學、語言哲學、認知哲學及技術哲學等相關學科的發(fā)展提供了認識論平臺和方法論啟迪。因此，從信息的視角探討和闡明“心智的工作模式”及“深度學習框架” 的有效性這一主體雙重尺度內在統(tǒng)一的歷史性命題，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認識論的深化、發(fā)展，以及實現(xiàn)認識論的現(xiàn)代化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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