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
我?guī)缀跻嘈胚@篇以“小說”為名義的作品,寫的就是丁小龍自己。因為我從中讀到了單憑“虛構”很難抵達的東西,也即所有人成長過程里都經歷過的真實感受——我確信每個人都有過那樣的少年時代:在迷狂和無助中間來回過渡,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反復尋找能讓自己篤定下來的一個“鏡像”。
丁小龍在“創(chuàng)作談”里提到,“時間”對于他是一個十分迷人的主題。這篇小說將“成長”作為時間魔法的載體,可以說是十分貼切的。一條明晰的情節(jié)線,在開頭已經埋下了——“從小,他就意識到自己對于想象的熱愛遠遠高于現(xiàn)實”。像每個人的童年一樣,主人公春城在成長的路上,不斷地渴望著“奇跡”的出現(xiàn)。這些“奇跡”,可以是小時候在電視上的魔法師,他擅長制造肉眼難辨的奇跡;可以是老師送的一本《飛鳥集》,或者那些能讓他長出翅膀的其他圖書;也可以是從外部世界闖入孟莊的英語,以及駕駛馬車在天空遨游的阿波羅……種種跡象讓春城對自己的那個小天地生出了排斥和抗拒,小說里鮮亮的顏色是很少的,從幻想回到現(xiàn)實,這位少年感受到難以排遣的苦悶。
除了閃爍著希望的奇跡和等待奇跡的苦悶,丁小龍又巧妙地在這條成長的路上安放了一個個“鏡像”。夭折的弟弟是童年春城為自己尋找到的短暫鏡像,之后他在鏡子中看到了能夠與之對話的“幻身”;死去的林默令他覺得親切,但林默所代表的“死亡”又像另一個鏡像,讓他明白自己正與之對峙;中學時內心深處的自卑與自傲也是照見彼此的鏡像,他凝視深淵,感覺到來自深淵的凝視??傮w來看,甚至小說的主人公與遙遠的地點“春城”也構成了鏡像關系——外面的世界是未來的一種許諾,他非要放棄一些負累才有可能得到。
而作為“鏡像”的一種,文中的“我”幾次出現(xiàn)的場合也耐人尋味。閱讀小說時,我不停地追問自己:作品中的“我”究竟是誰?他似乎是春城幼年時幻化出來的另一個“我”,又像是一個可以聆聽“我”傾訴的靈魂伴侶。在祖父彌留之際,回到故鄉(xiāng)的春城的經歷完全由“我”來完成講述,這大約是在暗示“鏡像”與主體之間彼此交合的時刻。等到春城辭職登上前往“春城”的飛機,主人公和“我”擁抱,完全合二為一。也許,這時候一個真正的“我”已經成熟,從此不再需要尋找任何“鏡像”。
這部小說讓我懷念起自己的青少年時代,就像整部小說沒有出現(xiàn)一處對話,現(xiàn)在想來,那些回憶里最珍貴的,或許就是我們與鏡像沉默的相處。又想起丁小龍在小說里的一句話:獨處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時間的魔法師。
欄目責編:李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