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孝民
小的時候,我就特別怕黑。
大約七歲那年夏天,我跟三哥在屋門前團山山頂?shù)囊粋€山洞里,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處豐富的長石板塊,挖到黃昏時分,長石越挖越多,很快就挖了兩大竹籃。三哥準備將這一擔白燦燦的長石先挑回去,臨走時,為了不讓別人占領,他要我在原地守住山洞。晚上,三哥給我?guī)砹送盹埡鸵槐K馬燈,準備挑燈夜戰(zhàn)。三哥負責挖長石,我負責將長石撿到竹筐里,我們配合默契。
黎明時分,我們挖了差不多四筐長石。三哥要我回家喊母親來幫忙把長石挑回去。當我摸黑兒走到屋門前的田埂上時,發(fā)現(xiàn)母親窗前的一盞煤油燈的光在跳躍閃動。光線雖暗,卻將我眼前回家的小路照得明明白白,我知道,這盞燈是母親為我和三哥回家時留的。
今年正月初一下午,細雨紛飛。我偕妻兒回家去給母親拜年。天還沒有黑,就看見母親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的大紅燈籠下等我們。當我問母親為什么這么早就開了燈時,她說雨天路滑,怕我們回來晚了看不見路而摔跤,特地早早地開燈為我們照亮門前的小路。
沒曾想到,過完年以后,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白天由哥嫂和愛人照顧,晚上我負責護理。每天晚上,等母親打完針吃完藥,我便開始幫她洗臉擦背,常常忙完已是午夜時分,也是病室里該就寢的時候了??吹侥赣H已經(jīng)安然入睡,我便將燈關掉,準備伏在母親的床頭邊休息一會兒。
突然,一個輕微的聲音從母親床頭邊輕輕傳來,她在叫喚著我不要熄燈。從小時候有記憶時開始,母親就有開燈入睡的習慣,我怎么就忘記了呢?
這個周二,老家同學的父親過世,我去吊唁完后已是晚上八點。想起母親的身體狀況,便匆忙地往家里趕。走進院子,母親窗前的燈還亮著。我輕輕地敲著房門,要母親開門??山辛藬?shù)十聲,沒有任何人答應。然后,我用雙手去推門,卻發(fā)現(xiàn)門已反鎖。一看堂屋的大門敞開著,燈也是亮的。我立馬跑過去呼喊弟弟,仍然沒人答應。當我想到母親是不是因身體原因突然去醫(yī)院了,不然怎么大門敞開并開著燈卻不見一個人影?而且屋內(nèi)丟棄在地上的物品顯得凌亂不堪?想到這里,不禁冷汗直冒。這時,我發(fā)瘋似的圍著房前屋后大聲地呼喊著母親和弟弟,慌亂中,我用顫抖的雙手開始不停地撥打弟弟的手機號碼,可連打幾遍也無人接聽。
稍做冷靜,我決定到滿街上去找尋母親。兩道雪白的燈光照進院內(nèi),是弟弟回來了。我沖上去迅力拉開車門,急促地問弟弟母親在哪里?弟弟不慌不忙地笑著說,你慌什么慌,她斷黑就睡了,現(xiàn)在睡得正香呢!聽弟弟說完,我頓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當我講完剛才喊母親開門的經(jīng)過時,弟弟說,你不知道母親的耳朵聾了好多年嗎?你不要說是大聲地呼喊和猛力地捶門,就是雷聲落在屋頂上,她也不會聽見的。
是啊,都把我給急糊涂了。
這一晚,我和弟弟聊了很長時間。不知不覺已是深夜了,考慮到第二天還要上班,便起身告辭。臨別時,我告訴弟弟,今天太晚了,不要去驚動母親的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