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彥芝
搬來這個小區(qū)數(shù)年間,與鄰居們見面最多,多是在早晨上班路上的電梯間里。特定的時間點上,很容易遇到。我生性不喜在公共場所說話,人多時,基本低頭沉默;人少時,會點個頭問候。日子久了,也漸漸記住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對他們的生活細(xì)節(jié),也略有所知。
樓上有位女士,黃昏時會出來遛狗。她牽著,盡量將繩子拉緊,靠近自己。有時我在電梯口遇到她,她會說,你先上,免得你不方便。推讓之中,對她頗有幾分好感。
一樓右手的住戶,是個小伙子。他好像是租住在這里。房間大部分用來存放貨物,多半是方便食品類的。他開一輛面包車,經(jīng)常從屋子里搬運,我猜是送到各個經(jīng)銷點吧。有時,我早晨上班時,遇到他正忙碌,背著貨物箱,往車上搬,恰好遇到那一刻時,也曾幫他把單元門扶著。也有些時候,我趕時間,他正好來回進(jìn)出,我受阻的瞬間,也是皺過眉的。
一樓左手的女士,每次遇見,必是優(yōu)雅笑容。后來知道,她是鄧麗君的歌迷,多次登臺演唱。有時候,我在一樓等電梯的時候,聽到她在家里歌唱,正好沒人的時候,我就偷偷靠近她的門,聽上一段。嗓音溫潤,不失大氣。再后來,加了好友,朋友圈里偶然互動,并無過多交流。
這些,是五六年間的了解。零星而片段。不承想,短短十多天里,與他們的交集或者說了解,竟勝于數(shù)年。
這三位鄰居,在這段日子里,有了一個共同的身份——6號樓一單元的志愿者。
那天在小區(qū)門口的超市訂了蔬菜。想要個西瓜,又怕太沉,送的人太辛苦。超市老板說,他有小推車可以解決。不多久,一大包蔬菜和西瓜送到了門口。拉開一點,看到口罩下的面孔,是一樓的小伙子。他遞進(jìn)來菜,走時又把門口的垃圾帶走。我對著門縫道謝。答,應(yīng)該的,姐。匆匆離去。晚上來發(fā)消毒藥片,也是他。都很晚了,一層樓一層樓地奔波。群里,居民們每次向他道謝,他就是那句話,應(yīng)該的。我想起他背著貨物的樣子,也想起自己曾對他皺眉,一時有說不出的感受。忽然想,等一切都過去了,我希望看到他天天忙著運貨,希望他賺到更多的錢。
從單元群里看,一樓的女士,還承擔(dān)了幫老人買藥的工作,每天很忙碌,有時過了凌晨,還在群里回復(fù)居民的要求。但她的朋友圈,卻看不到一絲勞累。每日制作美食,簡單的食材,卻也搭配得講究。那天她來我家通知事,門縫里忽然遞過來一大盤子過油肉拌面。無法推辭,唯有接受——那芬芳,那友善。自那天,她只要來我家通知事項,必是端著剛做好的飯菜。我在心里稱為“香噴噴的贈與”,這樣的時日里,格外滋味悠長。
那天晚飯時間,看見她在群里@一樓她對門的小伙子,問,還沒吃飯吧?給你留一碗粉湯。小伙子答,謝謝姐。那個瞬間,忽然感慨人生交集的奇妙。那位女士的朋友圈,常常是茶,書法,舞臺,而那個小伙子的生活則是辛苦和汗水,但在那樣一個時刻,他們有了最日常最樸素的交集和對話——人與人總是會有間隔的吧,而間隔,必有打破的時候。
日子過著,頭發(fā)長著。那天群里發(fā)出通知,有需要理發(fā)的鄰居,請告訴志愿者,上門去理。正是那位讓我先上電梯的女士。原來她還有這手藝。她在群里登記著,回答著鄰居們的問題,她先前對我的禮讓,與那一刻的耐心——隔著屏幕,她溫和而友善的臉,在眼前清晰起來。
(和風(fēng)朗月摘自《烏魯木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