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楠

相傳，量子力學奠基人海森堡臨終時在病榻上說過一句話：他去見上帝的時候，要問上帝兩件事，第一件是關于相對論，第二件是關于湍流，但他只確定上帝有關于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由此可見，像湍流這樣的氣動問題是多么玄妙！它看不見摸不著，不僅存在于河流陸地，也存在于萬米高空，而這只是氣動專業(yè)需要研究的極小一部分。有人說“氣動是一門玄學”，晦澀難懂，但周峰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了這項事業(yè)中。從執(zhí)行者到規(guī)劃者、領導者，十余年間，周峰逐漸成長為大家眼中的結冰專家、氣動設計專業(yè)負責人，帶領團隊突破了一個又一個未知的考驗。

在數據的戈壁中趟出道路

2006年，從西北工業(yè)大學畢業(yè)后，周峰成為上飛院自主培養(yǎng)的研究生，一直扎根在氣動設計、結冰設計、適航取證以及大氣數據傳感器布局等研究方向。

“膽大心細，”團隊成員張美紅這樣評價周峰：“氣動作為一門基礎學科，真正精通很難，想要做好必須有積累、有創(chuàng)新。每次遇到問題，他總是非常認真，大膽拓寬思路，尋求解決辦法?！?/p>

ARJ21飛機剛開始試飛時，大家都認為大氣數據傳感器只是放在機頭前的幾根普通管子，不會對飛機的試飛帶來影響，但試飛結果顛覆了大家的推測。這樣一個小部件成為ARJ21飛機取證路上的“硬骨頭”。難題落在周峰身上，他沒有任何猶豫便接下了。

怎樣找到正確答案？周峰有自己的訣竅：“剛開始分析數據時，就像行走在茫茫的戈壁，不知道身處何方，也不知道哪個方向能走出戈壁，只能依靠太陽的方位以及長久以來積累的經驗判斷方向?！泵鎸迫鐭熀５臄祿?，他埋頭苦干?；ㄙM十幾個小時畫網格，在無數個燈火通明的夜晚尋找確認設計規(guī)律，研究前期設計方案，考慮其他機型位置布置，運用仿真分析合理判斷……“有時環(huán)境不斷變化，周圍的信息也可能產生誤導，這時需要首先通過認知預判，再不停地對預判進行調整，在一次次修正中確定正確的方向。”

通過細致觀察以及計算分析、試驗分析，大膽假設、細心論證，周峰慢慢發(fā)現(xiàn)大氣數據傳感器之間會產生干擾?！斑壿嬫満蛿祿準菤鈩訉I(yè)兩大重要法寶。當工具獲取不了準確的數據時，我們可以基于不準確的數據建立整套邏輯嚴密的流程，如果能行得通，方案本身就沒問題。接著，我們可以通過大量的經驗表明工具的邏輯趨勢是對的，再把具體數值的誤差放入邏輯鏈里?！敝芊逭f道。

這個之前大家從未想到過的答案解開了困擾ARJ21試飛取證已久的難題，“硬骨頭”啃下來了。

在結冰這個領域“摸著石頭過河”

結冰是周峰的碩士課題。選擇結冰，意味著走上了一條探索未知的道路。也正是因為結冰，周峰和ARJ21飛機一起逐漸成長起來。在ARJ21飛機之前，國產飛機從來沒有經歷過系統(tǒng)的結冰試飛。當時的適航條款對于結冰只有一句話：“飛機在結冰條件下能安全運營?！敝芊搴蛨F隊一起從ARJ21飛機的氣動特性入手，不斷摸索，經過風洞試驗、模擬冰試飛、自然結冰試飛，積累了經驗，鋪平了道路。

2018年4月，周峰加入C919團隊，開始進行C919結冰專項攻關。飛機在高空飛行時，由于溫度較低會產生過冷水滴，過冷水滴撞擊飛機表面，機翼前緣、機頭、發(fā)動機短艙、前緣平尾等位置就容易結冰，結冰后對飛機氣動和操穩(wěn)特性會產生嚴重影響，一旦結冰達到一定程度，機翼提供的升力就會下降，容易造成機毀人亡的慘劇。所以，C919飛機需要完成結冰適航取證工作以驗證其安全性。工程上常常結合數值模擬和風洞試驗兩種手段確定臨界冰型，即對氣動力影響最嚴酷的冰型，為后續(xù)的操穩(wěn)和性能試飛提供冰型輸入。

隨著適航思路的不斷改進，根據最新修訂的適航條款，C919飛機需要驗證起飛、爬升、巡航、降落等多個階段結冰條件下的安全運營。結冰是很隨機的過程，各種不同的輸入條件可能會產生千奇百怪的冰型。試驗人員必須對千變萬化的冰型進行盡可能的簡化，找出特征明顯的冰型。

對于結冰風洞試驗，需要考慮的影響因素很多，不僅包括環(huán)境溫度、過冷水滴直徑、液態(tài)水含量，還包括飛機的飛行時間、飛行速度、高度、姿態(tài)以及模型幾何外形、表面粗糙度等，另外結冰過程中存在的熱量和質量傳遞對結冰特性也有重要影響。這些因素使得結冰風洞試驗比常規(guī)風洞試驗要復雜和困難得多。如何進行場景分析？不同階段的冰型如何模擬？怎樣獲??？結冰參數如何確定？面對最新修訂的條款，周峰和團隊又一次得“摸著石頭過河”。

飛機飛行過程中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工況，如果得到一種冰型就要依據傳統(tǒng)方法進行氣動力分析和風洞試驗確定是否臨界，人力、物力、時間成本根本就耗不起。怎樣找出這么多階段的臨界冰型呢？周峰查閱大量文獻，根據適航條款提出了臨界冰型的判定準則：“我們就可以通過簡單的換算知道冰型是不是最臨界的?！眻F隊成員白峰很是欽佩：“判定方法是所有工作的基礎，他的方法大大簡化了后續(xù)的工作?？梢哉f，大家都在地面等著一個又一個紅燈時，周峰是那個提前排除路障，帶領大家走高速路的人?！?/p>

“他就是團隊自信的基石”

成為總師助理后，周峰負責的方面更多了。面對不熟悉的專業(yè)和領域，周峰從沒有表現(xiàn)出畏難心理。每當遇到其他專業(yè)的問題，他總是敢于挑頭負責，強大的組織能力和協(xié)調能力讓他能從容處理好每個問題，同時他也在和其他專業(yè)的交流中邊學邊干，慢慢地他甚至能講出其中一些門道了。

屋檐下的冰溜子、車窗上結起的一層霜、融化的冰棍兒……周峰總能細致觀察到生活中各種與冰相關的現(xiàn)象，并參透其中原理?！拔矣X得生活會給我們很多經驗。飛機設計看起來很高大上，但其實細心觀察生活中的一些細節(jié)，看透生活中的一些事情，然后把它運用到飛機設計上去，很多技術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敝芊暹@樣說道。

“他做事很有激情，從不猶豫。因為疫情原因，試驗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和挑戰(zhàn)，他總能想到各種方法幫你推進，特別雷厲風行?！眻F隊成員李海星頗有感觸。正是在這樣性格的影響下，周峰和團隊成員就像兄弟一樣，也讓團隊變得越來越好。

“因為吃透了技術，他作為關鍵人物，一下子就把團隊帶入非常自信的狀態(tài)，在他的帶領下，結冰團隊一直都是信心滿滿一路向前沖?！睆埫兰t對團隊變化感到很開心。

從ARJ21夯實基礎，到C919歷練提升，不斷攻克一個又一個難關，周峰帶領著年輕的團隊繼續(xù)前行。

周峰

C919飛機總體總師助理。

1983年3月出生于江蘇泰州。2009年畢業(yè)于中國航空研究院640所，同年4月入職上海飛機設計研究院?，F(xiàn)任C919飛機總體總師助理，負責氣動設計、氣動特性以及結冰適航取證工作。先后獲中國商飛第七屆十大青年英才、中國商飛十周年突出貢獻獎等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