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

妻子出軌鬧離婚，為爭奪兒子的撫養(yǎng)權，偽造了丈夫家暴、有精神病史的證據(jù);丈夫則使出絕招，終于反敗為勝。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醉酒家暴？庭審現(xiàn)場老實男被控訴

2019年的一場離婚訴訟庭審上，原告律師突然拿出鄰居供詞，控訴律師龔俊的當事人方迪，是一個酗酒家暴的渣男。而龔俊的資料中，顯示方迪是一個為人善良、正直、有責任心的“老實本分男”。

龔俊，80后，法碩學歷，四川省成都市人，主攻離婚訴訟案。2019年6月，一個男子請他打離婚官司：“我給了她家20萬彩禮，她卻背著我和一個老男人偷情?，F(xiàn)在，還要搶走我的兒子……”

男子叫方迪，34歲，供職于一家手游公司，做軟件研發(fā)。父母都是退休教師，有退休金。七年前，方迪認識了小他三歲的張雯，當時方迪年薪二十多萬，有房有車。張雯才剛畢業(yè)，是個普通文員，父親是工廠職工，母親身體不好，常年吃藥，開銷很大。最終在方迪支付了20萬彩禮后，兩人結婚了。一年后，兒子鵬鵬出生，兩人的日子過得十分甜蜜。

鵬鵬半歲時，方迪母親幫他們看孩子，張雯則入職了一家電商公司當銷售，不久獲得重用，短短兩年，薪資水平就趕超了方迪。但這時，兩人的婚姻卻出現(xiàn)了問題，頻繁冷戰(zhàn)、吵架，開始分房睡。

最初，張雯經(jīng)常加班到很晚，漸漸地，她開始夜不歸宿，有時一個月里有半個月不在家。兒子上幼兒園后，方迪的父母回了老家，接送孩子成了方迪一個人的事。為了鵬鵬，方迪極力忍讓著。直到半年前，他在地下停車場偶然撞見不堪的一幕：張雯和她的老板，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激烈擁吻。方迪斷然提出離婚，張雯同意了，但要求孩子跟她。

張雯甚至挑釁地說：“他答應我，過幾年就把鵬鵬送到國外念書，跟著你，孩子能有什么出息？”方迪肺都快氣炸了！五年來，張雯沒給孩子做過一頓飯，洗過一件衣服，她甚至不知道鵬鵬在幼兒園哪個班讀書。每天都是方迪接送，給鵬鵬做營養(yǎng)餐，晚上哄睡鵬鵬之后，他再熬夜加班寫程序。

現(xiàn)在張雯憑什么把鵬鵬從他身邊搶走？為了爭撫養(yǎng)權，兩人斷斷續(xù)續(xù)吵了半年，仍然沒結果。直到前幾天，方迪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才愕然知曉，張雯已經(jīng)把他告到了人民法院。

說到這里，這個男人竟在龔俊面前號啕大哭。這勾起龔俊的惻隱之心，決心盡力替他拿下?lián)狃B(yǎng)權。但即使案情看上去十分明了，龔俊還是小心地問道：“在這段婚姻中，你是否有什么過錯？有沒有家暴或者出軌？”方迪連忙否認：“當然沒有！”簽過委托合同之后，他為方迪制定了庭審計劃。

在所有的離婚官司中，2到10歲的孩子，撫養(yǎng)權歸屬最容易出現(xiàn)分歧。法官會站在中立角度，根據(jù)有利于孩子健康成長的原則，判決撫養(yǎng)權。

龔俊分析了方迪的情況，認為他有優(yōu)勢：第一，在過去五年中，方迪陪伴鵬鵬的時間較多;第二，方迪工作時間穩(wěn)定，能更好地陪伴鵬鵬長大，而反觀張雯則需要經(jīng)常出差;第三，方迪的學歷較高，985大學碩士畢業(yè)，而張雯只是大專學歷，所以跟著方迪，會對鵬鵬今后的學業(yè)更有幫助。

2019年7月，訴訟如期開庭。張雯穿著一身淡黃色長裙，妝容精致。那股散發(fā)開來的雍容氣質(zhì)，的確和方迪大叔的形象不太合拍。開庭后，流程進行得很順利，由于雙方都沒有和解意圖，且對于財產(chǎn)分割也沒有異議，所以案件的焦點很快匯聚到了撫養(yǎng)權上，并隨之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龔俊按照計劃，圍繞著三個優(yōu)勢積極辯護。形勢一片大好時，對方律師王登宇拿出一份證詞——十幾個方迪鄰居的采訪記錄和聯(lián)合簽名，皆表示方迪是一個渣男，半年來多次醉酒后暴力毆打張雯。龔俊的腦子“嗡”的一下就炸了，在離婚官司中，這兩種行為一旦被證實，那就相當于被判死刑，絕無可能爭取到撫養(yǎng)權。

惡意構陷？購藥記錄指向精神疾病

龔俊迷茫地望向方迪，卻發(fā)現(xiàn)方迪也同樣茫然地看著他。面對王登宇的控訴，方迪驚怒交加，站起來大吼著冤枉，可這副表現(xiàn)，在審判長眼里，正好暗合了暴力傾向的指控。

關鍵時刻，龔俊把方迪按在了被告席上，并憑借多年的經(jīng)驗，迅速抓住了供詞中的漏洞：這份供詞雖然有十幾個鄰居的聯(lián)合簽名，但內(nèi)容卻含糊不清，通篇沒有一句話表明，有人曾親眼目睹過方迪家暴，根本不足以證實方迪存在家暴行為。

王登宇還想反駁，卻被龔俊駁斥道：“如果家暴屬實，那就請對方律師拿出更加有力的證據(jù)，現(xiàn)在連傷情鑒定、音視頻證據(jù)，甚至圖片資料都沒有，這根本就是對我方當事人的污蔑。”

在龔俊的據(jù)理力爭下，審判長最后支持了他的主張。局面稍微拉回來了一點，可王登宇又站了起來，手里拿著一沓材料，居然是方迪近半年來的醫(yī)?？ㄙ徦幱涗?，里面有多種非處方精神類藥物?；谶@份購藥記錄，王登宇向?qū)徟虚L提出質(zhì)疑：方迪患有精神類的疾病，不宜撫養(yǎng)孩子。

面對審判長的問詢，方迪矢口否認：“我沒有買過這些藥。”但他卻解釋不清楚為什么他的購藥記錄里，會有這么多精神類藥物。庭審結束后，龔俊怒問方迪：“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從沒跟我說過這些情況？你如果連你的辯護律師都不信任，那這官司你肯定打不贏！”

方迪表情痛苦：“我冤枉啊！要說醉酒，的確有過幾次，但我絕對沒打過她啊！還有那些藥，我也沒買過，我的醫(yī)保卡放在家里一年多都沒用過了?！?/p>

作為律師，最不能容忍當事人有所隱瞞，但看他的狀態(tài)，又不像在演戲，龔俊決定再相信方迪一次，查清事實的真相。接下來的幾天，他走訪了方迪所在的小區(qū)，采訪了幾十個居民，拿到了十幾頁采訪資料和大量音頻。在將這些采訪資料整合之后，他發(fā)現(xiàn)鄰居們的說辭出奇一致，他們并沒有親眼目睹過方迪打人，甚至沒有見過張雯所謂的傷痕。

而這些虛假信息都源自張雯——這半年里張雯曾多次在鄰居面前哭訴、抱怨自己被方迪家暴。時間一長，方迪酒后打人這件事，就牢牢地印在鄰居們的腦海里。

最后龔俊得出結論，所謂的家暴，不過是子虛烏有，是張雯在王登宇的指導下精心布下的局。所以，他們不可能拿出更有力的證據(jù)來證明方迪家暴。龔俊的心里直發(fā)毛：這手段太高明了，不但可以控訴方迪家暴，而且根據(jù)疑罪從無的原則，即使他能調(diào)查清楚，洗刷掉方迪的冤屈，也拿不出充分的證據(jù)，告他們偽造證據(jù)。

至于方迪購買精神類藥物的事情，龔俊的處理方法就更簡單粗暴了，他先是向法院提交了調(diào)查取證申請書，在法院開具了律師調(diào)查令后，他對照著購藥記錄，一一找到了當時的藥房。對照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拿著方迪醫(yī)?？▉碣I藥的并不是方迪，而是一名戴著墨鏡和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

雖然可以確定購買精神類藥物的不是方迪，但由于看不清女子的容貌，無法確定她的身份，也沒有充足的證據(jù)證明，方迪醫(yī)?？ū槐I刷這件事和張雯有直接關聯(lián)，不得不說，這兩招實在太陰損了。

即使龔俊可以向法官證明，家暴和精神病的問題都不存在，但在法官的心里，方迪的形象也大打折扣了。爭奪撫養(yǎng)權，在硬實力基本相當?shù)那疤嵯?，比的就是雙方在法官心目中的印象。之后，龔俊又讓方迪去醫(yī)院做了精神診斷，結果顯示方迪很健康。

很快，再次庭審如期開庭。圍繞著之前庭審遺留的爭議，龔俊先將附有鄰居簽名的采訪記錄遞交了上去，以此來證實鄰居口中的家暴其實只是道聽途說，而王登宇也沒能拿出更有力的證據(jù)。

接著龔俊又遞交了方迪的精神診斷證明和監(jiān)控視頻資料，證實方迪的醫(yī)?？ㄊ潜槐I刷的，和他本人無關。雖然審判長最后認可了龔俊的辯護，但王登宇又以五歲的男孩正處于心理建設的重要時期，更需要母愛的陪伴為辯護基準，替張雯大肆辯護。所幸，這次庭審結束時，因案中的部分證據(jù)和事實，仍需要進一步核實調(diào)查，故法庭宣布休庭，下次庭審時間將另行通知。坦白地講，案件到此為止，龔俊對方迪能爭到撫養(yǎng)權的可能性有些擔憂了，除非他能拿出更加有利的條件。

值與不值？“爸爸力”祭出一記結扎絕殺

方迪也察覺到形勢不利，焦急地找到龔俊，他糾結于張雯出軌的事實，認為張雯是過錯方，孩子應該判給自己。龔俊解釋道：“張雯的確出軌了，你也可以因為這點，來主張多分一部分財產(chǎn)，但出軌與否和撫養(yǎng)權的判決，完全是兩回事?！?/p>

方迪竟脫口而出：“實在不行，我可以不要我的那一半財產(chǎn)，只要能拿到撫養(yǎng)權！”龔俊頓覺愕然，方迪的那一半離婚財產(chǎn)有一百萬之巨，況且這是方迪所有的資產(chǎn)了，值得嗎？但方迪很堅決，在他的堅持下，龔俊找到了王登宇以及張雯，表示方迪愿意凈身出戶來換取孩子的撫養(yǎng)權。沒想到，張雯斷然拒絕：“我不差這點錢，讓他死了這條心吧，孩子的撫養(yǎng)權我要定了！”

回到律所后，龔俊撥通了方迪的電話，說明了情況，電話那頭他開始沉默起來。半分鐘后，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不斷地問龔俊有沒有可以一招取勝的辦法，哪怕付出多大代價他都愿意。

龔俊說道：“有，如果一方喪失生育能力、另一方有重大疾病或另一方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孩子，那在雙方其他條件基本一致的情況下，滿足上面任意一個條件，就會有很大可能拿到撫養(yǎng)權，很明顯你并不滿足?！彪娫捘穷^的方迪沉默了。

2019年9月，開庭前幾天，消失多日的方迪再次出現(xiàn)。他容貌憔悴了很多，臉頰消瘦，眼窩深陷。龔俊連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方迪沒回答，只是朝他的手里塞了一個文件袋，龔俊狐疑地打開，竟然是市中心醫(yī)院出具的結扎手術單。原來方迪上次咨詢完后，直接跑到了醫(yī)院，做了結扎手術！

在法律上，結扎手術等同于絕育手術，即使日后也有恢復生育的可能性，但就目前來說，方迪的確已經(jīng)喪失了生育能力。龔俊從業(yè)十幾年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雖然他極不贊成這種做法，但還是被方迪的勇氣和毅力折服。

再次開庭時，龔俊先向?qū)徟虚L提交了這份醫(yī)學報告單。果不其然，這份絕育證明，立馬就遭到了王登宇的強烈反駁，他還援引了2013年的一個案例來支持自己的主張。但龔俊早有準備，2013年的確有一起類似案件，但那起案件中的當事人，濫賭成性，無絲毫撫養(yǎng)能力，是在爭奪撫養(yǎng)權無望的情況下，才惡意結扎的，他的情況和方迪大不一樣。

龔俊請出了鵬鵬幼兒園的老師，作為證人出庭作證。在庭審上，鵬鵬的老師清晰表明，鵬鵬自上學以來，一直都是方迪在照顧他，除了每天接送外，所有的親子活動也都是方迪陪著鵬鵬參加的。而鵬鵬的老師一次都沒見過張雯。接著，龔俊播放了一段長達五分鐘的視頻，記錄著鵬鵬歷年的生日會，視頻里方迪陪著鵬鵬吹蠟燭、切蛋糕，其樂融融，卻很少看到張雯的身影。

最后龔俊做了總結性陳述：“我的當事人收入穩(wěn)定，性格良好，無不良嗜好，在孩子過去5年的生活當中，我的當事人幾乎和孩子朝夕相伴，孩子也早已習慣和自己的父親相處。反觀原告方根本沒有盡到作為母親的職責，況且現(xiàn)如今，我的當事人還失去了生育能力，處于弱勢群體，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理應受到法律的關懷，我希望審判長在做出判決之前，可以將這些因素充分地考慮進去。”

最終，經(jīng)過合議，法院裁定，鵬鵬的撫養(yǎng)權由方迪獲得，張雯享有探視權，并保留其變更撫養(yǎng)權的權利。方迪喜極而泣。2019年11月，方迪在辦好了所有手續(xù)后，帶著鵬鵬來感謝龔俊?？粗i鵬的小手緊緊牽著方迪，龔俊覺得一切努力都值得。

這次事件過后，他倆成了朋友。方迪父子倆的日子過得安穩(wěn)幸福。2021年，鵬鵬從幼兒園升入了小學，方迪也高升了他們公司的首席軟件工程師。而龔俊又打贏了幾場官司，成了律所里炙手可熱的律師。他從沒問過方迪，對于結扎的事情是否后悔過。因為每當望向方迪的背影時，龔俊知道，這不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他還是一位深愛著自己兒子的偉大父親。

所謂父愛如山，便是如此吧，傾盡全力，也要給予全部的愛。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