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光明

朱軍長買雞

起義軍走了很久很久，三河壩人民卻常常談起起義軍的故事。朱德軍長率領的二十五師在三河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起義軍英勇作戰(zhàn)，艱苦樸素的作風，給大埔人民留下了永遠不會磨滅的印象。解放后的1957年，頭發(fā)白了，臉上留下深深皺紋的70多歲的瑞伯母，興奮地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1927年的秋天，人們正在田里勞作，“八一”起義軍一支大部隊擎著大紅旗來到我們村里。起義軍真的好??！他們把住的地方打掃得干干凈凈，借東西時總是“大嬸”“大嬸”地問，我們答應了，他們才敢拿去，買東西從不少給一分錢。

有一天，我坐在家里切番薯藤，忽然背后有人叫“大嬸”，我轉(zhuǎn)過臉一看，門口坐著一個臉上長著胡子，穿著軍裝，打著綁腿，頭上帶著紅邊帽，頸項系著紅領帶的人，一見我回過頭來，和和氣氣地對著我說：“大嬸，打攪你了，我想問問你，有沒有雞賣？”我聽說過起義軍買賣公道，過去卻沒見過起義軍。我說：“照市價??！”他聽了忙點頭說：“一定，一定?！币娝蜌庵液?，我就放下番薯藤去捉雞。這時，他突然又叫住我：“大嬸，你自己要吃嗎？如果你要留給自己吃，我就不買了?！彼麑W著我們的客家口音講話，我差點笑出聲來，我笑著回答說：“山里人家雞是不缺的?！蔽野崃艘粡堉褚巫屗?，就到屋后捉了一只斤半重的嫩雞給他，他接過雞又和氣的問：“大嬸，你家里有幾個人，生活過得好不好??？”我說：“有兒子耕田，田都是別人的，唉！現(xiàn)在的日子不好過?。　彼o靜的聽著我的話，不時的點點頭，同情地望著我。正在這時候，一個小士兵從外面跑過來急急地喊道：“朱軍長，有人在等你哩！”我聽了不禁驚了一下，唉呀！朱軍長原來就是他啊！

朱軍長把雞交給小士兵，一邊說：“這只雞燉給病號吃”。一邊又從口袋里掏出兩塊光洋交給我，還說：“大嬸啊，好日子快要來了。”說完和小士兵急忙地走出門去。講這個故事時候，瑞伯母仰頭望著墻上掛著的朱德委員長的畫像說：“當年起義軍在三河壩打完仗，他老人家爬山涉水，走南闖北，流血流汗，辛苦了一輩子，不就是為了我們?nèi)珖睦习傩諉?！現(xiàn)在他老人家胖了，胡子也沒有留了?！?/p>

八十年代，大埔劇團根據(jù)這個故事編演了一出漢劇《軍長買雞》。2016年，大埔縣委、縣政府又把這個故事拍攝成微電影，還原當年三河壩戰(zhàn)役慘烈場景和朱德軍長買雞給傷病員補養(yǎng)身體的感人故事，借以歌頌朱德等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平易近人、關愛士兵，起義軍與當?shù)厝罕婔~水情深的軍民關系和一代偉人的崇高風范。

“你是我的再生媽媽”

“八一”起義軍在三河壩激戰(zhàn)了三天三夜，撤退時，還有一些護后的起義軍來不及撤走，三河壩人民勇敢地保護了他們。三河壩搬運工人鄧亂英講述了一個保護起義軍的故事。

當起義軍撤出東文部（今匯東村）時，外面的槍聲已經(jīng)很緊了，但起義軍停放在我家的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搬走。這時，起義軍一個年青排長正忙著指揮戰(zhàn)士們搬運，別人都走了，但他還沒有走。這時敵人進村了，這個青年排長走到屋后化臺探看了一會，臉繃得緊緊的，顯出一副緊張的表情，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向門口直沖出去，這時，我婆婆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把他拖了回來說：“孩子，你怎么啦！把婆婆當著外人嗎？”一下子把他拉進一間很潮濕、堆放著很多籮筐、柴草、咸菜甕等東西都有的舊房子里。

不一會，有10多個兇神惡煞似的國民黨軍端著帶刺刀的槍沖進門來，瞪著眼睛吼叫著：“老婆子，家里還藏有起義軍嗎？”我和婆婆一聲不響。國民黨軍賊眼溜溜的發(fā)現(xiàn)了屋廳中起義軍還沒有搬走的一些東西，立刻像豺狗見到肉食一樣，你搶我奪，不一會就把一堆東西搶光了，轉(zhuǎn)身又到另一家搜查去了。這時，一個軍官模樣的國民黨兵拍著腰間的手槍說：“你家里有起義軍的東西，人藏在哪里了？快說！”我婆婆不說話，國民黨軍官大怒罵道“該死的老婆子！”說著就徑直沖到房間里去，差點把婆婆推倒。這時婆婆也慌了，趕忙跟著進去，連連說：“我們老百姓那里敢藏起義軍呀！”那個國民黨軍官翻了一陣，看看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順手打了婆婆一巴掌，惡狠狠地罵了一聲“該死的老婆子！”然后帶著一幫強盜氣急敗壞地走了。

國民黨兵走了，起義軍青年排長暫時留在我們家。好幾天來，我婆婆沒有一個晚上睡得早，她帶著老花眼鏡一針一針地做好一套便裝，給這個起義軍排長穿上，直至送他到三河壩碼頭坐船往潮汕尋找起義軍去了。臨別時，一家人依依不舍，都流出眼淚來了，心里真有說不出的難舍。這位年輕的起義軍排長拉著我婆婆的手，激動地說“阿婆，你是我再生的媽媽，勝利后，我一定回來見你”。我婆婆用顫抖的雙手，拉著他的手低聲地說“孩子，祝你一路平安！”

余里村民勇救起義軍

三河壩戰(zhàn)役是一場十分慘烈的大仗。那時候，余糧坑（今三河鎮(zhèn)余里村）成了起義軍部隊的作戰(zhàn)后方，軍事物資補給、傷病員救治點全都設在這里。余糧坑下村的“楊仁衍派”“善慶樓”，塘唇的“亦足居”;還有下屋的“德潤居”“繼述堂”;上村李屋的“振德居”等許多民房大宅都分別住留過起義軍的將士，其中有幾個大戶人家的房屋還被當作戰(zhàn)地醫(yī)院使用。這些房屋的門前墻壁上，仍隱約可見當年起義軍用鉛筆寫下的“第×營”、“第×連”、“第×排”的字跡。

那個年代，本來就缺醫(yī)少藥。打起仗來，要尋找藥物十分艱難。起義軍開戰(zhàn)的當天，三河壩農(nóng)軍和村民用木梯、竹梯作擔架抬回村里的傷員就有十多個，這些傷員分別安頓到兩處農(nóng)家戰(zhàn)地醫(yī)院。不到兩天時間，便接收了一百多個傷病員。傷員中，有被槍彈打斷了手、腿骨的，有被彈片射穿了肚皮、腸子都流出來了的，有被炮火燒傷了身體的。正當部隊軍醫(yī)們因缺少藥物無法為痛苦不堪的傷病員治療而犯愁的時候，下村的袁穆嫂（郭快）和袁覺叔姆（楊仙）自告奮勇找到起義軍的醫(yī)官，告訴他們用山茶籽油治療槍傷的民間草藥偏方，她們還發(fā)動村民獻出各自家里留存的山茶籽油，集中送到起義軍的戰(zhàn)時醫(yī)院。袁穆嫂和覺叔姆妯娌找來宗族里七八個膽大心細的村姑幫著用山茶籽油為槍傷、燒傷的起義軍官兵清洗傷口;居家的幾個同姓梓叔便跑到大戈里、背頭崗、橫坑窩的山間采摘新鮮山茶籽和青草藥，搗爛成藥泥后為傷員敷貼傷口……

戰(zhàn)役一直打到第三天的午夜，次日一早，完成阻擊任務的一千多起義軍帶著傷病員離開了余糧坑，徑直朝著湖寮板坑的方向撤退。起義軍安全撤出余糧坑的當天下午，國民黨軍追進村來，掃蕩了一番便走了。那天晚上，在袁屋聯(lián)甫伯公家門口爬來一個渾身是血的軍人，這個軍官模樣受傷的人操著北方口音，有氣無力的緩緩對袁大伯說，他是個起義軍連長，名叫李澤群。三河壩戰(zhàn)役打得最慘的那天晚上，他腿部受傷了，依然指揮著戰(zhàn)斗，最后子彈打盡了，敵人沖了上來，混戰(zhàn)中，他忍痛滾到山崖的草叢里，避開了敵人。聽完這個受傷軍人的講述，袁大伯確認他是起義軍后，便毫不猶豫的把他背到屋背左側(cè)的觀音堂那間破爛的小神宮里藏起來，生怕被國民黨軍發(fā)現(xiàn)。安頓好李連長的食住，袁大伯天天上山采摘新鮮青草藥，悉心為他的傷口敷貼草藥療傷，每天還親自送飯、送水。

一個月后，李連長腿部的槍傷漸漸好了，可以起床走動了，便要求把他送到三河壩乘船去尋找起義軍南下的部隊。袁大伯勸留不住，又擔心他走傷了腿腳，只得找來幾個宗族里可靠的年青人，趁夜用藤椅把李連長抬到三河壩渡口。余糧坑距離三河壩有11華里路程，出村走的是“探仙崗古道”石砌路，下得山崗便是彎曲崎嶇的羊腸小道，抬著人黑夜趕路，更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深山溝里。但大家還是小心地把李連長安全的送到了三河壩碼頭。上船時，李連長很是感激，悄悄地對護送他的袁大伯他們說：“大伯，感謝您！弟兄們，感謝你！”“你們不要擔心，起義軍是鐵打的人，我一定能找到隊伍?！苯又终f“革命的紅旗是不會倒的，勝利以后，我就會回來謝謝你們的搭救之恩！”船開了，袁家梓叔們站在河岸邊，一直望著李連長乘坐的小船駛向很遠很遠，直到看不到船影。

夜改醮臺對聯(lián)

“八一”起義軍二十五師駐守三河壩，與國民黨錢大鈞部激戰(zhàn)了三個晝夜，殲滅國民黨軍1000余人，起義軍犧牲900余人。戰(zhàn)斗結束后，起義軍經(jīng)三河余里，繞湖寮板坑撤移百侯，至饒平茂芝。

三河壩戰(zhàn)役這場大仗整整打了三天三夜，打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戰(zhàn)斗結束時，三河、大麻兩地的土豪劣紳便在大麻設壇打醮，請來和尚誦經(jīng)做法事，超度鬼魂，醮臺上貼有一幅對聯(lián)，字里行間對起義軍加以詆毀污蔑。

醮臺對聯(lián)這樣寫：“師出問何名，非為國，非為民，結黨相隨，甘送血身淪草野;佛來能救苦，超你魄，度你魂，轉(zhuǎn)輪可望，勿生瘴氣毒麻江?！?/p>

當天夜里，有人悄悄地把醮臺上的對聯(lián)給改了。

第二天，改寫后的醮聯(lián)更是引人注目：

上聯(lián)是“師出本匡時，保工友，護農(nóng)民，結黨相隨，甘送血身淪草野;”

下聯(lián)是“佛何能救苦，欺生人，騙死鬼，轉(zhuǎn)輪何望，須知和尚袋花邊?！?/p>

“師出本匡時”的意思是正義之師出兵打仗是為了挽救危難時局。被改后的醮臺對聯(lián)不僅表明了起義軍是正義之師，而且對土豪劣紳混淆視聽的迷信說法進行了有力的揭露和無情的鞭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