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文瑩 [山西師范大學現(xiàn)代文理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0]
王蒙的生活經歷是指導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源泉,成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無法擔當起“父親”的角色,給年幼的王蒙帶來了無法承受的壓力,也許正是這種家庭生活,促使王蒙更加欣賞女性。從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過程來看,他塑造了大量的男性文學作品,而此類作品往往伴有一定的自傳性質,這種情況一直到《青狐》的出現(xiàn)才發(fā)生了改變,作者拋棄了自己的男性生存經驗,開始從女性的角度觀察社會,觀察當時社會女性的生活情況,表現(xiàn)女性生活的困苦,在作品創(chuàng)作中更加照顧女性的感受,正如在《青狐》中,作者開始從青狐的視角出發(fā),通過女性的內心體驗來塑造形象,使讀者能夠走進女性的內心世界,通過“私語式”的表達方法,讓青狐能夠更加透徹地審視自我,由內到外展現(xiàn)了一個女性形象。并開始改變傳統(tǒng)的男性群像,例如外強中干的楊巨艇、軟弱的錢文等,這些形象可能是王蒙對自己父親的側寫。
王蒙對于“現(xiàn)代女性”的推崇是不遺余力的,年輕時的王蒙在工作與生活上經歷了巨大挫折,而妻子的不離不棄深深打動著他,他將妻子的這種品質體現(xiàn)在筆下“葉冬菊”等女性角色中。同時王蒙的創(chuàng)作手法深受蘇俄文學作品的影響,因此能夠塑造出一大批熱情、勇敢的女革命家,與傳統(tǒng)小說作品不同的是,王蒙筆下的女性爽朗大方,用青春譜寫著革命事業(yè),通過深入閱讀王蒙的作品可以發(fā)現(xiàn),“娜斯嘉”的名字頻繁地出現(xiàn)在小說情節(jié)中,體現(xiàn)了作者對現(xiàn)代女性的肯定。
作為一個男性文學家,王蒙在小說人物的塑造上依然未能擺脫男權主義的限制,但是出于對女性的認可,他在作品創(chuàng)作中也嘗試打破傳統(tǒng)思維對女性的禁錮。例如在《青春萬歲》中,有的女性敢于與傳統(tǒng)家庭觀念相抗爭、有人敢于踐行男女平等觀念、有人積極承擔社會責任等,這些都是現(xiàn)代女性塑造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傳統(tǒng)思維中,男性是理性與智慧的象征,而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這種思想也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得到體現(xiàn)。而王蒙在小說中卻打破了這種觀念,在其小說《活動變人形》中,倪吾誠是整個小說的主要角色,但是作者并沒有完全從男性視角去書寫,而是將相當一部分的話語權交給了女性,包括倪萍、靜宜、靜珍等,在諸多女性的襯托下,倪吾誠的人物形象才更加飽滿;而從小說的表現(xiàn)來看,倪吾誠作為主人公,在東西方文化的沖突下反而成為一個“多余人”,進而襯托出女性形象的個性。
作者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通過大量的筆墨來描寫傳統(tǒng)女性,如小說中的倪萍,身上保留了大量傳統(tǒng)道德理念的氣息。但是大部分女性在遭到男性與社會的忽視之后,會通過咒罵、發(fā)誓等方法為自己的絕望發(fā)出吶喊,正如小說中靜宜在遭受倪吾誠的不忠時,并未真正想過擺脫自己的被動處境,反而想要從趙尚同處獲得思想救援,而趙尚同作為封建意識的代表,靜宜的這種行為無疑將自己推向了封建意識的旋渦,也反映出依靠一個人的力量無法與整個傳統(tǒng)社會相抗衡。隨著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新中國成立后靜宜與靜珍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并爭取了一個在圖書館工作的機會。從這個結果來看,王蒙作為一個珍愛女性的作家,怎么會忍心讓自己筆下的女性角色沉寂在封建道德的泥潭中呢?也許是因為時代的原因,作者無法賦予女性更多的獨立性,女性形象的這種“被動性”特征,是無法避免的。
在王蒙的小說中,革命女性的形象隨處可見,此類女性將國家放在首位,并將國家利益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例如鄭波多次拒絕田林的示愛,最終將這種男女愛情轉變?yōu)橥局g的感情;女孩蘇寧在幼年時期遭受過嚴重的身心傷害,而在好友楊薔云等人的幫助下最終走出心理陰影,甚至檢舉自己的“資本家”父親,最終融入集體主義懷抱。通過種種女性人物可以發(fā)現(xiàn),她們在新中國成立的大環(huán)境下,懷揣著樸實的信仰——建設新中國,她們也沒有將自己的命運與信仰分開,渴望著長大,迫切地希望投入到社會建設中,想要到國家需要的地方去工作。而實際上,男女之間的愛情是正常的情感,但當時的女性卻缺乏這種認知,在“女英雄”的設定下,女性的做法、行為甚至思想都要與男性保持一致,并認為這樣才是“男女平等”。因此從小說的角度來看,革命對于當時的女性而言具有很強的導向性,“革命女性”隨處可見。
而在小說《戀愛的季節(jié)》中,王蒙重新設定了《青春萬歲》的背景,在該小說創(chuàng)作時,王蒙已經年近六旬,年齡的增長使作者對故事情節(jié)的設定更加細膩、豐滿。通過閱讀小說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對于理性與愛情依然存在矛盾心理,與《青春萬歲》不同的是,《戀愛的季節(jié)》更加關注集體與家庭內部的愛情,此時的年輕人不再一味留戀“青春萬歲”,已經覺醒并開始認識到社會的復雜。在故事中作者描述了十余個婚姻,而遺憾的是這些婚姻幾乎沒有美滿的結局,可見在當時,愛情也發(fā)生了變化,其中以“政治化的愛情”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而這種情感的表達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小說中女性的愛情觀。
王蒙小說中的女性色彩各異,但有一位女性卻獨具特色,她就是《活動變人形》中的靜珍,她的一生是悲苦的,十八歲結婚,十九歲丈夫去世,這種可悲的生活影響了靜珍的一生,因為她用一生的時間來思念自己去世的丈夫,生活中幾乎與倪吾誠陷入了無休止的罵戰(zhàn)中,而“惡罵”仿佛也成為她的武器。在小說中,靜珍對于自己的“守志”生活充滿著信心,但是每天清晨依然對著鏡子自罵,這種行為是她對自己守志生活的宣泄。假設靜珍的守志生活是自愿的,任何人都應該佩服她的生活態(tài)度;而作者卻不止一次地寫出靜珍有出家的想法,也會在夢見丈夫時哭得淚流滿面。同時在小說中,作者也重點描述了“貓”,它的苦悶與快感都可以通過嘶吼的方式表達出來,所以靜珍會在大清早用惡毒的語言咒罵發(fā)情的貓。而實際上,貓與靜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相似性,她們都需要面對缺乏異性的煩惱,而對于靜珍而言,這種惡毒的咒罵并沒有消除身上的枷鎖,反而加重了她的痛苦。
從當時的社會背景來看,丈夫是妻子的依靠,失去丈夫后被欺凌的女人比比皆是,對于她而言,在與外人交往中表現(xiàn)得咄咄逼人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在小說中,為女性“立貞節(jié)牌坊”是無上榮譽,丈夫的去世則注定了靜珍守志的開始,甚至她的母親、妹妹也沒有關注她未來的生活;在公公婆婆去世之后,婆家人也幾乎遺忘了靜珍的存在。對于當時的所有人來說,靜珍的守志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同情與鼓勵,沒有人試圖改變她的生活,她也只能生活在那種環(huán)境下,才能獲得生存空間。但是靜珍的“惡”并非真正的“惡”,而是被封建禮教迫害之后出現(xiàn)的變化,對于傳統(tǒng)社會而言,當丈夫去世后,她必須要成為“貞女”才能得到社會的尊重。對于作者而言,靜珍的存在是作者對舊社會的控訴,通過這一形象將人的愚昧展現(xiàn)出來,引人深思。
王蒙通過深入刻畫女性,為人們進一步了解女性提供了新的途徑。從《青春萬歲》到《青狐》,女性對于愛情、自我的認知也在一步步的發(fā)展,小說中多彩的世界使人們能夠更好地觀察女性的變化,通過女性的思想、命運、生活等來反思自己、反思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