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奚奚嘻
上期回顧:失蹤一年多的準女友成了自己的學妹,盛遠川一邊氣她不告而別,一邊又忍不住靠近……
清晨六點,智能手環(huán)振個不停,黃時雨關了鬧鐘,睡眼惺忪地摸出手機看盛遠川有沒有給她回復。
她朋友圈設置了僅盛遠川一人可見,撒嬌賣萌,沒臉沒皮,肆無忌憚。
消息欄空蕩蕩的,對方毫無動靜,黃時雨有點兒拿不準他現(xiàn)在的心情了。點開盛遠川的頭像,黃時雨打字:“報告學長,我高考數(shù)學考了一百四十五分,只錯了一道選擇題?!?/p>
盛遠川只睡了四個小時,被消息振醒,面色如墨般深沉。
“是錯了一道選擇題,還是錯了一個選擇?”盛遠川鎖了手機不再去看。
她剛消失的時候,盛遠川快急瘋了,怕她出事,想盡方法去找,再后來就習慣了沒她的生活,約好的考H大,最終只有他一個人完成了約定。
后來忙起來,他只是偶爾想念她,卻時常失眠,依然孤單。
黃時雨回了個“哭唧唧”的表情:“我知道錯了嘛?!?/p>
見盛遠川不再回答,她疊了被子下了床。算上標點符號,他好歹跟她說了十八個字。
來日方長。
清晨的食堂沒什么人,有些窗口還關著。黃時雨買了三個熱氣騰騰的灌湯小籠包,一回頭就看到盛遠川在距她不遠處,手上拎著早點。
盛遠川臉色不佳,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黃時雨在“打招呼還是轉身就跑”的世紀難題前猶豫了一瞬,決定去關心關心他。
“學長起這么早?”
“嗯。”盛遠川頷首。
“那個,要一起吃嗎?”
盛遠川沒有在食堂吃早餐的習慣,只是見黃時雨眼巴巴地望著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黃時雨跑前跑后拿筷子和勺子,她歡歡喜喜,他卻沒一點兒笑意,只是面部表情比平常稍微柔和了一些,也沒到她能看出來的程度。
“我又買了糍粑、燒賣和鍋貼,還有雞湯豆腐腦,你看你想吃哪個?!秉S時雨端了個托盤回來,上面擺得滿滿當當?shù)摹?/p>
盛遠川沒怎么動筷子,只吃了幾個灌湯包。
“看著我就這么沒有食欲?。俊睆那八圆煌甑脑琰c都是他解決的,一個正常男生的胃口,肯定不止這幾個包子。早知道她應該把陸珂拽起來化個改頭換面妝,高光和陰影給足了,還能顯瘦兩斤,再不濟也該戴頂可愛點兒的帽子。
懊悔歸懊悔,她還是往盛遠川的托盤里夾了個糍粑:“再吃點兒吧?!?/p>
盛遠川放了筷子:“我飽了,系里有事,下次再聊?!?/p>
他的眼睛里映著她的影子——頭發(fā)被風吹成了野獸派,劉海把渾圓的臉遮了一半,蓋住了原本飛揚的眉。
黃時雨眼睛有些發(fā)酸,賭氣往他盤子里又夾了兩個燒賣和幾個鍋貼:“吃完才能走?!?/p>
盛遠川看了她一眼,當真又拿起筷子,夾起糍粑放入口中。糍粑外硬內(nèi)油,當真沒什么好口感。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的?!秉S時雨低聲說,“我……我是……”
明明對著季嘉航都可以毫無負擔地說出口,現(xiàn)在卻被千斤的委屈扯住了舌。突然陷入無聲世界的慌張,醫(yī)院冰冷的白墻,老黃這一年激增的白發(fā),往事在她眼前閃過?,F(xiàn)在,她考上H大,把答應好的一個完好的女朋友還給他,還附贈幾十斤肉。
“以后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說吧。”盛遠川出聲道,“吃完了,可以走了吧?”
話題戛然而止,黃時雨咬了一下嘴唇,點頭:“可以的?!蹦克褪⑦h川離開,她的眼眶不爭氣地紅了。
她聽不見昨夜雨疏風驟,他聽不見她的苦累和離愁。
季嘉航昨晚通宵打游戲,六點才開始補覺,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被盛遠川的電話吵醒:“南教學樓衛(wèi)生間,來接我?!?/p>
“不去?!?/p>
“老毛病犯了,頭暈走不動路,來扶我一把。”
“……你在旁邊教室找個座位等著!兩分鐘!”季嘉航罵罵咧咧地套上衣服。
季嘉航冒雨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地往南教學樓趕,帶著一身濕氣,在衛(wèi)生間找到了盛遠川。
盛遠川雙手撐著洗漱臺,臉上帶著零星水珠。
“一個兩個不能給老子省點兒心是吧?!你嘴唇怎么這么白?”
“早餐吐完了?!笔⑦h川吐了兩次。
“你吃的啥?不行,我叫個車帶你去醫(yī)院。要我背你嗎?”
除了高中畢業(yè)聚餐那次醉酒,季嘉航從沒見過他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面色青白,搖搖欲墜,狀態(tài)不能再糟。
“不用,”盛遠川擺手,“能走,搭把手扶一下。”
季嘉航叫了車,司機大叔聽說是學生生病了,一路疾馳,直接開到南教。
抽了血,從系統(tǒng)中調(diào)出既往病史,醫(yī)生問:“失眠多久了?”
盛遠川道:“一年多了?!?/p>
“偏頭痛經(jīng)常發(fā)作?”
“距離上次有半年,今天早上六點有點兒頭疼,吃了歐立停?!?/p>
“開個顱腦CT吧。早飯吃了什么?”
“灌湯包、糍粑、燒賣、鍋貼?!?/p>
“難怪了。”醫(yī)生搖頭,“歐立停不能和油膩的食物一起吃,你還吃了個油膩大禮包?!?/p>
到門診輸液的路上,季嘉航一路叨叨:“都是大學生了,還是高考狀元,你看不懂中國字?不知道看看說明書?平常也沒見你那么饞?。?!”
盛遠川:“早上在食堂碰見她了,不吃完就不讓走?!?/p>
季嘉航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憋出一句話,驚嘆道:“你們倆都是傻子吧?!”
“今天是閱兵儀式,他們班那邊你關注一下?!?/p>
“輸你的液吧,其他事你不要操心了?!?/p>
“別告訴她?!泵獾媚巧底佑趾紒y想,悄悄自責。
“……真是遲早讓你們倆煩死。”
建筑182班班級群,季嘉航轉發(fā)了學校通知:因為下雨,閱兵延后。
“季學長,盛學長代班結束啦?”有人問。
“沒有,他有點兒事?!?/p>
“那明天閱兵點名他來嗎?”
“這么快就都叛變了?我去就不行了?”
眾人開始哄奓毛的季學長,一時間,群里充滿了快活的氛圍。
天天被往死里練,突然有了一天假,大家都很空虛。中午時分,論壇又一次炸了,這次的帖子是“扒一扒建筑系黃時雨到底有什么魅力”。
樓主說:“我懷疑我眼瞎了,早上去食堂買個早餐,猜猜我偶遇了誰?黃時雨和盛遠川同桌吃飯,旁若無人,根本沒注意我就坐在側后面。盛遠川說有事要先走了,黃時雨說吃完才能走,盛遠川真就把盤子里的那些都吃完了?!?/p>
“這是狐貍精轉世吧?還有什么是黃時雨做不到的?”
“現(xiàn)在都不看圖說話,開始信口瞎編了?”
樓主在四樓發(fā)話:“你們別插樓,我還沒發(fā)完?!睒侵魉Τ鰩讖埓髨D,盛遠川一身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外搭黑色風衣,跟對面穿著米色衛(wèi)衣的少女說著話,眼角眉梢皆是柔軟,似是雪松上被風從遙遠的山川拂下,跨過山水和時間來到這里的一片雪花。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畫,只是一張靜態(tài)圖,氣質卻隔著屏幕抓住了人心,樓漸漸地越蓋越高。
“從沒見過盛遠川在食堂吃飯,原來他也會來食堂買飯。從此我的鬧鐘要定成五點了,跟懶覺說再見……”
“為啥要定五點?那么早食堂不會開門啊?”
“本宮不得梳洗裝扮一下嗎?!”
“此刻我想變成黃時雨,讓我長三十斤肉也行?!?/p>
“太狠了,巧了,我也可以?!?/p>
隔了一分鐘又有人評論:“知道精彩的是什么嗎?我今兒在南教早讀,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聽到有哥們兒在吐,還給他遞了紙巾。那人從隔間一出來,知道是誰嗎?你們的盛遠川!后來他打了個電話,讓季嘉航過來接他了,應該去醫(yī)院了吧?!?/p>
“我的天啊,黃時雨是魔鬼吧?學長都說吃不下了還讓他吃,她以為她是誰啊?”
“盛遠川都說吃不下了,還讓他吃。無關長相,光論人品,她配不上盛遠川?!?/p>
ID為“我的陸地偉大美麗”的賬號發(fā)言:“黃時雨又沒有拿槍頂著盛遠川的頭讓他吃,人家完全是自愿的好不好?這叫‘黃瑜’打‘盛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換作是你,盛遠川連坐下都不稀罕坐呢!”
這條異軍突起的評論刺痛了無數(shù)人心底那點兒隱秘的旖思,一時間,論壇里掐架掐得熱烈。
帖子熱度持續(xù)攀升,這次活生生把論壇服務器整崩了。
H大的論壇質量一直脆弱,計算機系剛開學就來了活兒,修復bug修得怨氣連天。
軍訓閱兵后就是英語分級考試,如果分到三級班,大一下學期就可以考英語四級,依此類推,二級班大二上學期可以考,一級班要到大二下學期才能考。學校為了保證四六級通過率,錯峰考試,可謂花了不少心思。
黃時雨逛論壇打算搜一下有沒有歷年的分級考試試卷,點一下點不開,點兩下還是點不開。她探頭問下鋪的陸珂:“大美,你試試能登上論壇不?”
“我打游戲呢。”
“難道是我手機有問題?”黃時雨又試了一下其他軟件,都很流暢。
“論壇爆了?!编忎伒耐趸壅f,“說來還是托你的福?!?/p>
“我怎么了?”
“盛遠川被你整進醫(yī)院了?!?/p>
王慧下鋪的佳佳說:“黃時雨,你魅力挺大的?。∥艺f你早上怎么出去這么早,現(xiàn)在你在全校都出名了。”
黃時雨沒工夫跟她們耍嘴皮子,論壇始終在登錄界面轉著圈圈,怎么也進不去。她試著撥打盛遠川以前的號,對面?zhèn)鱽硖崾娟P機的冰冷女聲。她下床穿了鞋,跑去衛(wèi)生間,打電話給季嘉航:“盛遠川怎么了?”
“???沒怎么啊。我在群里轉發(fā)的閱兵推遲到明天的消息你看到了吧?”
“你一撒謊就喜歡轉移話題。他在哪個醫(yī)院呢?”
季嘉航沉默了一瞬,說:“沒事兒,他就是吃飽了撐的?,F(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p>
“……我打不通他電話,微信也不回。你不告訴我,我只能一家一家找了。”
季嘉航敗給她,嘆氣道:“H市中心醫(yī)院。他手機關機了,現(xiàn)在睡了。你過來別急啊,注意安全,別太擔心,真沒啥事?!?/p>
黃時雨從桌子上拿了個蘋果放進包里,打車去了市中心,先去買了小米粥、黑米饅頭并兩份清淡小菜。到了醫(yī)院,盛遠川還沒醒,季嘉航見黃時雨又帶了吃的來,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她。
“我問過醫(yī)生,可以吃?!秉S時雨說,“早上我不知道他身體不舒服?!?/p>
“那行,你吃過了嗎?”
“嗯,正準備午休,聽室友說川哥進醫(yī)院了,就急著過來了。”
季嘉航:“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娘家人我吃了沒?”
“我買了兩份粥,還有饅頭和菜?!?/p>
“我是小鳥胃嗎?”季嘉航認命地掏出手機點外賣,點了醬牛肉,又要了個大份麻辣燙。
黃時雨看了一下吊瓶上的藥名,問:“這是第幾瓶了?”
“第四瓶,吊完就可以拔針了。”
黃時雨把手覆在盛遠川手背上,用自己的體溫給他暖著手。
她的手心溫暖干燥,像個天然的小火爐。暖了一會兒,溫度漸漸地回升,覺察到盛遠川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微微一動,黃時雨忙把手收回去,輕聲跟季嘉航說:“等他醒了你讓他喝一點兒粥,別說我來過。我先回去了?!?/p>
季嘉航不解道:“你這剛來就走,還不讓人知道,圖什么?當個隱形的豌豆姑娘?”
黃時雨從背包里摸出個蘋果:“等他醒了,洗了給他吃?!?/p>
“……老子是校草!不是洗腳婢!”季嘉航手忙腳亂地接過她扔來的蘋果。
黃時雨給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說:“我?guī)Я藘砂褌?,給你們留一把備用。”
“行行行,趕緊走吧。”季嘉航往床的方向努努嘴,“快醒了?!币婇T被合上,季嘉航開口道,“人走了,別裝了?!?/p>
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果然睜開眼,眼神清明,哪有半點兒睡意?
“她不在時想得要死要活,她來了你又避而不見?!奔炯魏桨阉銎饋?,“你們城里人的愛情我看不懂?!?/p>
黃時雨買的午餐堆滿了醫(yī)院的簡易用餐臺,盛遠川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粥。
不是避而不見。他思之如狂,但不想她是因為自責和愧疚才到他身邊來,他想看到從前那個張揚、自信的姑娘。
論壇剛修好,就有人把黃時雨學生證上的照片掛了出來。
我的陸地偉大美麗:“那些罵黃時雨的,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黃時雨高中時的證件照。就算她現(xiàn)在胖了,也比你們這些自戀或自卑的八卦鬼美一萬倍?!?/p>
眾人摩拳擦掌,點開照片放大,準備尋出黑點,吐槽一把。不過,這撲面而來的清純氣息是怎么回事?不承認自己被輕易美到的眾人低頭又看了一遍。
論壇安靜得有些詭異,三秒鐘后……
“我不想承認我心動了?!?/p>
“慢著……說到他倆一起吃飯,你們記不記得,去年H大開學典禮,省狀元盛遠川是學生代表,他在發(fā)言的最后說,考H大是為了一個約定,他會在H大等ta,那個人這一屆不來,下一屆也行?”
“……”
第二天,瓢潑大雨。階梯教室的臺階一級一級地流下了小瀑布,很快成了H大網(wǎng)紅打卡圣地。學校無奈,出了通告:閱兵延期三天,這三天不用集訓,但每天有兩個小時的班會,各班自行組織,點名算入考勤。
經(jīng)過商議,建筑182班的班會定在了每天下午兩點半到四點半,和一群夜貓子的生物鐘完美契合。
兩點二十分,盛遠川進了教室,簡單的白色T恤和黑色工裝褲穿在他身上別有風骨,襯得人瀟瀟灑灑,眉目疏朗。
不知是誰低低地贊嘆一聲,恰如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女生們集體激動起來。
黃時雨看到他短袖袖子上的圖案,愣住了——幾個三角形稚拙地交疊,連成一座座山川。
那是高二暑假,她送他的生日禮物。袖子上是她親手繡上去的山川圖。當時他外婆病重,他連夜趕回了外婆家,人不在S市,她問到地址,寄了過去。
原本盛遠川答應她,等畢業(yè)了穿這件衣服來一次正式的約會,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年。
他確實又長高了,她當初按標準尺碼買的衣服,現(xiàn)在褲腿已遮不住腳踝。
“盛學長,你身體好啦?”佳佳問。
“好多了?!?/p>
“下次早餐還是少吃油膩的,腸胃會受不了?!奔鸭殃P心道。
坐在她身后玩手機的陸珂冷笑:“嘁,隋佳佳你這話說得不對了。人家盛學長說不定就想換換口味,吃點兒油膩膩的早餐呢?吐之前起碼開心過啊?!?/p>
眾人都被她的無賴說法折服了,盛遠川忍俊不禁:“多謝關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沒什么疑問的話,下面開始點名。”
確定全員到齊,盛遠川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聽說。
“第一次班會,主題很簡單,暢所欲言,主要聊聊夢想?!?/p>
按學號開始,一號說家里安排好了大二出國,二號說打算考研。
黃時雨的學號排在班級第三,她把手中草稿紙揉成團塞進口袋,上面是少女娟秀而不失大氣的字體:“我建議盛學長和我在一起。”想是這么想的,說卻萬萬不敢這么說。
最后黃時雨說:“我對學校和專業(yè)很滿意,對同學也很滿意,唯一不滿的就是南苑的飯?zhí)?。過分,讓不讓人減肥了?!”
眾人哈哈一笑。
黃時雨以前語不驚人死不休。她曾把給盛遠川送情書的學妹堵在走廊里:“盛遠川說他只跟能考過他的人談戀愛。好好學習吧,小妹妹?!?/p>
她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她過于自滿,人生過于順遂,老天爺才降了這些苦,教育她,什么是得失守恒,什么是萬物因果。
古箏即將考到十級,她突然失聰。
老黃說高三的暑假放下工作帶她來一次歐洲行,結果公司資金鏈斷裂,到現(xiàn)在還沒解決。
打算高考后就和心儀的男孩子捅破那層窗戶紙,卻不得不遠走他鄉(xiāng)接受治療,中斷了聯(lián)系。
如今倒是覺得最穩(wěn)妥的莫過于泯然眾人矣。
再沒有第二件事,比能回到他身邊,看到他穿上自己繡了山川圖的衣服,更讓她覺得幸福。
“不用再去輸液了嗎?”她低頭給盛遠川發(fā)微信。
等她回過神,發(fā)言已過半。
陸珂道:“我的夢想就是大學畢業(yè)時能騎在男神肩上拍畢業(yè)照?!?/p>
黃時雨忍不住跟大家一起哈哈笑,笑完了發(fā)現(xiàn)盛遠川正看著她,她用口型告訴他:“許言臣。”
盛遠川沉默了一瞬。拜她所賜,這一年多他和許言臣見面沒有一次不吵架。
最后一位是隋佳佳,她爆了個冷門,道:“按閱兵評分標準,女生的頭發(fā)不能過耳。希望我們班每個女同學注意這一點,不要影響總評,辜負大家這么久的努力?!?/p>
眾人左右審視,最終目光落在黃時雨身上。軍訓剛開始時她的頭發(fā)還不算長,但耐不住長速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蓋住了耳垂。打量完黃時雨,眾人又齊齊看向盛遠川。大家都好奇,被黃時雨坑進醫(yī)院之后,盛遠川會怎么“招呼”她,是公報私仇,還是避如蛇蝎?
“今天披著頭發(fā)的女生不少。”盛遠川說,“但我希望到閱兵那天,你們不是女生,而是一名合格的女兵。”
眾人:……好官方。
散會回去的路上,陸珂一路吐槽隋佳佳。
“我就知道隋佳佳要搞事情。”
“八字不合吧。”
陸珂笑了一會兒,突然回過味來:“許言臣好像和盛學長是同學,那你也認識他了?”
黃時雨:“嗯。不過我以前得罪過他,他很煩我。許言臣超級小心眼的,記仇得很。”
陸珂:“懂了。在許言臣面前,麻煩你假裝不認識我,其他時候咱們還是好姐妹?!?/p>
“……”
“哎,你說我要是把你綁到許言臣面前抽一頓,他會不會對我印象深刻?”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黃時雨的手機振了一下,是盛遠川給了回復:“嗯,上午最后一次?!?/p>
“CT檢查正常吧?”
“正常?!?/p>
黃時雨覺得很開心:“那,為了成為一名合格的女兵,學長能幫我剪頭發(fā)嗎?”
“六食堂樓下就有理發(fā)店,我有會員卡,報我手機號,只要十五塊?!?/p>
“哦?!迸鋱D是一只貓咪趴在地上,一臉委屈巴巴的表情。
盛遠川正要說點兒什么,對方很快又發(fā)來消息:“他們沒你剪得好看,以前都是你給我剪的?!?/p>
“我寢室現(xiàn)在沒人,來吧?!笔⑦h川終究沒拒絕。
“宿管不會攔嗎?”
他能想象得到她那雀躍的語氣,還有她臉上驚喜的小表情。
“到樓下給我打電話,我過去接你。頭發(fā)吹干,不要急。”
“我到了?!彼驹谀袑嫶髲d給盛遠川發(fā)消息。
傍晚五六點鐘,男生寢室的人要么去洗澡、吃飯,要么在打球,在寢室宅著的就打游戲,走廊也沒什么人。
盛遠川帶她上了樓,在轉彎處黃時雨驚了:“哎?”
“嗯?”盛遠川頓住腳步。
“你也住二樓?”
盛遠川沉默了片刻,說:“搭訕方式太老套了?!?/p>
“嘿嘿?!秉S時雨跟他進了寢室,“喲,寢室號跟我一樣。”
“……”
“真干凈,這個天藍色的是你的床吧?”黃時雨說,“你們寢室采光沒我們那兒好?!?/p>
“嗯。”
“好巧,我也睡上鋪?!?/p>
“……”
“你們陽臺還養(yǎng)花?。空鏁??!秉S時雨環(huán)顧左右,發(fā)現(xiàn)對面樓越看越眼熟,“天哪,咱們的房間是正對著的!”盛遠川正在準備工具,聞言抬頭看了一眼。
黃時雨爆發(fā)式激動:“真的,你看,對面是我的彩虹T恤!哈,不信我打電話讓陸珂出來給你打個招呼?!?/p>
盛遠川將偏離了萬里的話題拉了回來:“你還剪不剪?”他修長的指間握著一把橙色的卡通剪刀,獅子圖案,不像是他的風格。
“哪個學妹送你的?”黃時雨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有些吃醋。
“想送我的學妹多的是?!笔⑦h川說,“過來坐好?!?/p>
黃時雨站在原地,撇了撇嘴。
盛遠川理智上想讓她嘗一嘗他當時失去她的恐慌,哪怕是百分之一,嘴巴卻先大腦一步。他聽到自己說:“比賽開幕式送的?!笔腔I劃組別出心裁的設計,請?zhí)嫌屑t色彩帶,附贈一把卡通剪刀??吹叫—{子,盛遠川莫名就想到了張牙舞爪的她,沒來由地就留下了。
盛遠川從書桌上拿了兩條毛巾給她:“圍上?!?/p>
“這不會是擦腳毛巾吧?”黃時雨捏起一條天藍色的,上面有只卡通兔,看著莫名眼熟。
“隨你,掉衣服上自己想辦法?!?/p>
“哦。”黃時雨妥協(xié)了,把毛巾展開圍上,心里突然一動,“這不會還是高中那條吧?”見他不否認,她感慨,“太會居家過日子了,以后誰嫁給你真是賺了。”
盛遠川無言,幫她把毛巾在脖子上圍好,把邊邊角角塞進衣領。
還能有誰?
她高中時喜歡扎馬尾,方便快捷,額前留著一點兒斜劉海。外面的理發(fā)師剪得死板,她大著膽子自己動手,結果越剪越丑,雖然有美貌加持,還是丑得驚心。盛遠川趴在桌子上午睡,醒來就看到她拿著剪刀,左比畫右比畫下不了手的蠢樣。
“我?guī)湍阈抟幌??!彼f。
黃時雨將信將疑:“我就剩這點兒毛,你別給禍害完了?!?/p>
“梳子。”盛遠川伸手,“你忘了我是學什么的?”
是了,盛遠川剛拿了個美術大賽的獎。黃時雨沒細想美術和理發(fā)的關系,把梳子和頭遞了過去。
盛遠川讓她自己拿著書放在下巴下面,他用梳子撩起一撮黑發(fā),用小剪刀仔細地修。那高挺的鼻和鋒利的眉峰近在咫尺,黃時雨總算知道了小說中描寫的“被帥得無法呼吸”是什么滋味——覺得連呼吸都在犯罪。
碎發(fā)陸續(xù)掉在臉上,有一根落到她的眼皮上,有些癢,引得睫毛輕顫。
“閉上眼?!笔⑦h川溫熱的手指觸上她的眼皮,把那根淘氣的頭發(fā)拿掉,“還好,沒掉到眼睛里。就這么想看我?”
季嘉航抱著籃球回來,看到這一幕,酸了:“川哥,喊你打球你不去,就為了在這兒剪頭發(fā)?女人的頭發(fā)比兄弟還重要嗎??。?!”
盛遠川淡淡地說道:“一身臭汗,滾遠點兒。”
黃時雨“噗”地笑了,氣流把那些碎發(fā)呈放射狀吹向盛遠川。
“對不起,哈哈哈?!币娝陌咨7绦鋺K遭碎發(fā)攻擊,她的眼睛笑成兩彎月牙。
“你就皮吧。”他被氣笑,彈了她一下。
黃時雨顯然回想起了當初的事,這次她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她的皮膚是天然的好,軍訓曬了半個月還沒曬黑,陸珂說她是暖白皮,是男人最喜歡的膚色?,F(xiàn)在胖了,多了幾分紅潤,更像顆祝壽的桃。
盛遠川回過神,“咔嚓”一剪刀下去,覺察到身前的人抖了一下,不悅道:“亂動什么?”
剪刀無眼,她這份乖巧才撐了幾秒鐘?
“別剪太短?!秉S時雨說,“求求你了,留一小半耳朵的長度不要剪?!?/p>
“理由?”
“丑?!?/p>
盛遠川嘴角上揚,久違的那點兒笑意再也壓不住,流瀉而出。
之前不是因為他技術好,是她長得好看,連那種眉毛全露出來的傻瓜劉海都能駕馭得了。不過胖起來的黃時雨也有種別樣的可愛,皮膚吹彈可破,手感也好到爆。
梳子梳到了堅硬的東西,盛遠川把那塊頭發(fā)一挑,問:“耳機?”
黃時雨“啊”了一聲,點頭:“我想抽空背背單詞?!?/p>
“摘掉,”盛遠川說,“影響我發(fā)揮。”
“哦?!秉S時雨乖乖拿下來,塞進口袋里。
“整天戴著不怕聽力下降?”
手下的人沒吭聲。就像戴眼鏡的人一旦眼鏡被摘掉會成為半個瞎子,她模模糊糊聽到盛遠川說了什么,怕越說越錯,干脆沉默。
一時間室內(nèi)落針可聞,時間顯得冗長無比,碎發(fā)不停落下,盛遠川的手指在她的發(fā)間拂過,黃時雨感覺整顆腦袋都麻麻酥酥。
落地窗里斜斜打進一方夕陽,有微塵輕輕起舞。
“好了。”終于,他松手。
黃時雨照了照鏡子,由衷夸獎:“好棒啊。川哥寶刀不老?!?/p>
他果然聽話,留的頭發(fā)的長度剛好能遮住“藍牙耳機”。
見她重新戴上耳機,盛遠川蹙眉,又提醒一遍:“不要整天戴著,保護好聽力?!?/p>
“剛買的,好奇,戴著方便嘛,我也不常聽歌。”
“這么好用?拿來,我試試?!笔⑦h川伸手。
“不行!這是女孩子的!”黃時雨蹦起來,“你喜歡的話我再給你買一副!”
“行?!彼麤]客氣。
牽絆這種東西,還是多多益善。
“好的,包在我身上。那……”她猶豫著,手指在毛巾上纏纏繞繞。
盛遠川也不多問,拿掃把把地上的碎發(fā)掃到一處。
“等我減個肥,咱倆和好唄?”黃時雨壯了壯膽子,大眼睛看著盛遠川……的后背。
“和好?”盛遠川冷笑,放了掃把,伸手捏住她臉頰上的軟肉,“在一起過?”
“……扎心了啊。”她很想說,你還沒洗手。
“我后來常在想,該怎么教育不聽話的小朋友?!薄安宦犜挕比齻€字被盛遠川加重了音調(diào),輕描淡寫地把心上血肉撕扯的疼痛一言帶過。
黃時雨咬了一下唇,聽他發(fā)落。
“先請我吃一個月的早餐賠罪,再把這段時間的缺憾補齊?!?/p>
黃時雨被口水嗆了一下,猛咳起來:“敢情您有自虐傾向,還沒有吐夠?”
盛遠川似是憶起那天不太美好的經(jīng)歷,說:“我買,你負責陪吃。”
門突然被推開,三個男生打鬧著擠了進來,看到黃時雨,一瞬間消音。
他們?nèi)齻€退了出去,抬頭看門牌,嘟囔:“沒走錯門啊?!?/p>
盛遠川無語道:“行了?!备麄兘淮^六點半之前不要回來,一群戲精。
其中一個頂著一頭醒目白毛的兄弟說:“老大,這是嫂子?”
盛遠川:“是學妹?!?/p>
學妹……黃時雨嘗到了被自己搬起的石頭砸到腳的酸爽,原本抬起來要跟他們打招呼的手僵住了。
“對!打擾了!學長再見!”黃時雨給盛遠川鞠了大大的一躬,“學長們再見!”又給另三個人鞠了個大大的躬,趕緊出了門。
“你錢夾照片上的那個妹子呢?”白毛問,“換人啦?”
“就是她?!笔⑦h川把碎發(fā)掃進垃圾桶,不經(jīng)意看向窗外,對面樓的彩虹色短袖正隨晚風飄飄搖搖。
照片上清秀純情的姑娘是剛剛那個圓臉萌萌的學妹?三兄弟被鎮(zhèn)住:“真愛真愛,失敬失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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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走不動了。”腿可真軟,太不爭氣了。
他嘴角的笑意漸濃,最后低笑出聲。
黃時雨回過味來惱羞成怒:“初吻?。【瓦@么隨便!食堂門口!沒洗臉、沒刷牙、沒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