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友

“高阿姨，我來看你了！”7月的一天，一個清秀可愛的姑娘來到了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巴林左旗檢察院檢察官斯琴高娃身邊，斯琴高娃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姑娘是小菊。

站在斯琴高娃面前，小菊掏出了自己的成績單：“阿姨，我期末考試考了全校第三名。”看著興高采烈的小菊，斯琴高娃打心底里為孩子高興，可是眼前也不禁浮現(xiàn)出幾年前落在孩子頭上的那場災(zāi)難。

2019年5月，未成年人小菊受到性侵的案子移交到了斯琴高娃手里。做家訪時，小菊怯生生地說：“阿姨，我不敢再去學校了！我怕……”

一句話，讓斯琴高娃的心瞬間揪了起來。“好好的女孩無端遭受如此傷害，我一定要幫助她解脫出來。”看著孩子稚嫩的臉龐，斯琴高娃默默對自己說道。

我想當“孩子王”

2016年，巴林左旗檢察院準備成立未檢科。得知這一消息時，斯琴高娃主動請纓，從公訴科轉(zhuǎn)到未檢部門，她下定決心做“孩子王”。

“我是水命，孩子們是魚，離不開我這湖水，所以，我必須用十二分的努力，確保孩子們健康成長。”這句保證，也成了斯琴高娃從事未檢工作的目標和動力。

為了當好這個“孩子王”，斯琴高娃煞費苦心。四年多來，她對侵害青少年的犯罪分子深惡痛絕，辦起案子絕不留情，多次被赤峰市檢察院抽調(diào)到大案或者專案組辦案。

對于小菊的案子，除了調(diào)查案件情況，斯琴高娃還不忘安撫小菊。她清楚地知道，這種案件中的受害者心理最脆弱，最敏感，她們拒絕與外界接觸，拒絕與別人交流，更害怕遇到異樣的目光。因此，在家訪時了解到小菊的情況后，斯琴高娃決心為小菊換一所學校。

由于巴林左旗實行的是劃片招生，此事又涉及小菊的個人隱私，要想把小菊轉(zhuǎn)到新的學校，可謂是困難重重?？吹叫【昭壑械臏I水，斯琴高娃堅定地對小菊母親說：“轉(zhuǎn)學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無論如何，我會給孩子選一所好學校和一個好老師。”

那一年，巴林草原的冬天特別冷。有一天，道路上到處都是又硬又滑的冰碴子。面對如此糟糕的路況，即使開起車來也寸步難行，但是斯琴高娃卻出門跑了好幾趟，協(xié)調(diào)教育局、婦聯(lián)和學校。她覺得小菊的事情如果耽誤了，可能會給她的心理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要抓緊一切時間把小菊轉(zhuǎn)學的事情解決了。

最后，斯琴高娃終于把小菊轉(zhuǎn)學的手續(xù)落實下來了，這樣的好消息，在如此寒冷的冬天，也為小菊一家人帶去了溫暖。為此，小菊的母親特別感動，要好好謝謝她。斯琴高娃則對小菊母親說：“和我客氣啥？你家的姑娘和我家姑娘差啥呀？孩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嘛！這件事辦不好，我也心不安。”

從此，斯琴高娃真把小菊當成了自己的親閨女，有空的時候經(jīng)常走進小菊家里，和小菊親熱一會兒。為了讓小菊盡快走出噩夢，斯琴高娃還為小菊找來兩位心理疏導教師，為小菊進行了幾次心理疏導，效果很好。

如今的小菊，已經(jīng)度過了最難的時刻，在新學校里也過得很開心。放假的時候，她總喜歡跑到斯琴高娃家里或者單位待一會兒，聊聊天，講講學校里發(fā)生的事情。而斯琴高娃也會給小菊講一些勵志的故事，鼓勵她堅強地走向自己未來的生活。

斯琴高娃（前排左二）經(jīng)常與孩子們談心，了解他們在生活和學習方面的情況。（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努力呵護好每一個孩子

“作為未檢人，我們辦的不僅僅是案子，而是孩子們的人生?！边@句話，斯琴高娃常常講給她身邊的年輕人聽。

2017年，4名高中生因為一時糊涂，盜竊了4部手機，合計價值人民幣3700元。這件案子讓斯琴高娃覺得十分棘手。涉案金額為3700元，已經(jīng)明顯觸犯了刑律，應(yīng)該嚴懲不貸，以儆效尤?！暗麄兛啥际腔旧倌暄?，如果嚴格按照法律程序走下去，幾個剛要綻開的花朵就要凋零?！?/p>

斯琴高娃心里很猶豫，她一次次研究著案子中的細節(jié)。原來，四個男孩在學校里并非放浪不羈，學習和各方面表現(xiàn)還不錯。那一次，學校為了嚴肅紀律，班主任就把很多學生的手機收集到一起，放到了辦公室。看到那么多手機被老師收走，幾個孩子心里就癢癢起來，動起了歪心思，有人提議“咱們是不是到老師辦公室里弄幾部玩玩”。沒想到，這個荒唐的提議，竟然被四個看似很講義氣的學生通過了。

四個孩子中的一個“大哥”，平時很受老師信任，為了仗義，就自告奮勇，提前到老師辦公室把監(jiān)視器關(guān)掉了。就這樣，即將參加高考的幾個孩子稀里糊涂成了犯罪嫌疑人。

提審時，斯琴高娃看到幾個孩子淚流滿面、追悔莫及的表情，她動容了。法律是嚴苛的，但法律也應(yīng)該是有溫度的。斯琴高娃反復思考，覺得幾個孩子是初犯，犯罪動機也很單純，如果向前推一把，他們前面就是深淵;如果此時拉他們一把，他們就是花季少年，會有一個美好的青春。

于是，一向嚴苛的斯琴高娃動起了“惻隱之心”。她把依法從輕處罰的方案向檢察長做了詳細匯報。檢察長十分贊同她的想法，對她說：“我還怕你一時轉(zhuǎn)不過這個彎兒呢！”最終，檢察院依法對四個孩子作出不起訴處理，并用心幫助他們順利度過考察期。

四人走進大學校園后，成了斯琴高娃最忠實的粉絲。有了收獲、喜悅或者不開心的事，他們都通過微信向這位“檢察額吉”訴說，而每次遇到困難，斯琴高娃也會盡心盡力幫助他們。

對待每一個案件，斯琴高娃（左三）都會認真地與同事進行探討。（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挽救一個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斯琴高娃常說：“每一個走向邪惡的孩子都有一個不幸的身世，我們必須幫他們找出緣由，對癥下藥，才能讓他們走上人間正道?！痹谒骨俑咄揶k理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里，有一起案件讓她印象尤為深刻。

小剛是一個很喜歡畫畫的孩子，可在他不滿18周歲時，卻稀里糊涂地參與了一樁容留賣淫案。作為在現(xiàn)場“望風”的人，他成了這個案子中的犯罪嫌疑人。

斯琴高娃仔細研究了小剛的資料，發(fā)現(xiàn)小剛是一個心思縝密、特別敏感的孩子。小剛的母親患有精神疾病，情緒很不穩(wěn)定，父親既要照顧母親，還要照顧他和姐姐，很是辛苦。姐姐平時很懂事，學習又好，所以父親總是偏愛姐姐，很少與小剛溝通和交流。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小剛雖然嘴里不說，但是心里一直默默地傷心，后來他開始放任自己，結(jié)識社會上的一些朋友，想從外界尋找一種認同感。

提審剛開始的時候，小剛的抵觸情緒特別強烈，可是當斯琴高娃提起他的母親時，小剛終于繃不住了，痛哭流涕，也慢慢向斯琴高娃敞開了心扉。原來，除了母親和姐姐的原因，小剛心中還藏著另外一種更大的痛，那就是他對父親充滿了怨恨。

小剛覺得父親對待他的態(tài)度簡單粗暴，關(guān)心甚少，甚至連自己喜歡畫畫這件事情，也得不到父親的支持和幫助。父親不僅不給他買畫畫的紙張和筆墨，還覺得他也畫不出什么名堂來。有一次，家里的暖瓶碎了，父親什么也沒問就無端地指責小剛說他弄壞了暖瓶，打了他一頓。

父親的態(tài)度給小剛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陰影，父子倆之間的矛盾就這樣日積月累，再加上平時又缺少溝通，小剛就開始恨父親，也恨這個家。

聽了孩子的訴說，斯琴高娃心里很不好受。這是一個缺失愛的家庭，小剛過早地承受了家庭的苦難，由于缺少家人的關(guān)懷，使他性格變得偏激，逐漸走向了錯誤的道路。

解鈴還須系鈴人，在斯琴高娃看來，小剛?cè)缃竦那闆r，他的父親有很大的責任，是父親的偏愛和誤解給小剛造成了心靈創(chuàng)傷。找到了問題的癥結(jié)，斯琴高娃馬上抓住機會，對癥下藥，把小剛的父親請過來，面對面進行親職教育。

在斯琴高娃的開導下，小剛和父親展開了一場面對面的對話?？少F的是，父親在現(xiàn)場坦誠地向孩子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孩子也原諒了父親，父子倆現(xiàn)場的擁抱，讓小剛的心一下子融化了。這場景，也感動了在場的斯琴高娃。后來檢察院對小剛依法作出了附條件不起訴決定。

像小剛這樣附條件不起訴的未成年人，斯琴高娃遇到過許多，每一個涉罪未成年人，都牽動著斯琴高娃的心。對于未成年人涉罪案件，斯琴高娃和同事不是案結(jié)事了，而是把觸角延伸向了涉罪未成年人的考察期。

為了幫助每一位涉罪未成年人順利度過考察期，斯琴高娃和團隊創(chuàng)造性研究出了一套“組合拳”，即“一次互動式的交流談心”“一份摸底式的社會調(diào)查報告”和“一套完整的幫教維權(quán)方案”。

為了確保幫教工作取得最好的效果，斯琴高娃還和團隊其他成員通過“一案一分析，一案一計劃，一案一幫教”，達到“不訴一人，幫教一人，挽救一人”的目的。

在小剛的考察期里，斯琴高娃也時刻惦記著這個孩子。當她得知小剛一直在堅持繪畫時，她很是欣慰，經(jīng)常抽空去看望小剛，給他送去畫筆、顏料和紙張，支持小剛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其實小剛是個懂事的孩子，骨子里還是很上進的，只要他能夠繼續(xù)沿著正確方向發(fā)展，未來會一片光明?！痹谒骨俑咄蘅磥恚鳛槲礄z人，不僅要幫助這些孩子認識錯誤，更重要的是還要善于幫助他們改正錯誤。每一個孩子都應(yīng)該得到愛的呵護，挽救一個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一言一行有溫情

2019年3月21日，為了建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快速反應(yīng)機制，斯琴高娃和團隊主動向旗公安局發(fā)出檢察建議，建議旗公安局成立“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偵查中隊”。檢察建議發(fā)出不到兩天，旗公安局就落實了這一機制，大大提升了未成年人案件辦理效率。

案子辦得愈多，斯琴高娃愈發(fā)覺得加強未成年人保護，僅靠公檢法和教育部門還是不夠的，必須動員全社會重視起來。2019年3月，斯琴高娃起草了符合本地實際的一個實施辦法，要求全旗密切接觸未成年人行業(yè)的各類組織，發(fā)現(xiàn)未成年人遭受或疑似遭受不法侵害等情況時，應(yīng)主動向公安機關(guān)報案并向檢察機關(guān)通報情況。

斯琴高娃把自己的想法做成報告，送交到上級部門，很快得到了旗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領(lǐng)導小組的支持。領(lǐng)導小組不僅采納了她的建議，還在全旗迅速推廣使用了這一制度，也使得未成年人的保護工作又向前推進了一步。2020年5月，國家九部門正式出臺了《關(guān)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強制報告制度的意見》，這也讓斯琴高娃在辦理未成年人案件時更有信心。

2019年11月7日，來自內(nèi)蒙古的全國、自治區(qū)兩級人大代表來赤峰視察，因為巴林左旗的未成年人檢察工作成績突出，特色明顯，所以赤峰市檢察院推薦該院作為人大代表了解赤峰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的一個窗口。

巴林左旗檢察院有一個440平方米的未檢工作區(qū)，這是一個讓人感覺特別溫暖的地方。在這里，12位人大代表見到了斯琴高娃。

“這兩個房間為什么用玻璃隔開？這些玻璃有什么特殊之處？VR技術(shù)如何在未檢工作中使用？這種體驗可以起到什么樣的作用？”面對代表們的提問，斯琴高娃如數(shù)家珍：“這是單向可視玻璃，可以讓涉案未成年人在接受詢問時既能消除顧慮，保障其訴訟權(quán)利，又能讓其法定代理人見證、監(jiān)督我們的工作。而使用VR技術(shù)，是我們模仿虛擬現(xiàn)實的一種方法，用VR眼鏡看到的景物，可以讓使用者身臨其境。對于一些涉罪擬不起訴的未成年人通過體驗VR視頻體驗機，能夠提前知曉他們的錯誤行為如果繼續(xù)發(fā)展，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會受到怎樣的處罰……”

“別看這房間小了點，可是這里經(jīng)?！F賓盈門，許多對未成年人的關(guān)愛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黃圖雅代表對這個工作室早有耳聞，她激動地說：“一個小小的工作室，實際上就是一個把關(guān)愛帶給孩子們的能量源，你們的做法十分值得各地借鑒推廣?！?/p>

對于這個未檢工作區(qū)，斯琴高娃滿是感情。在這里，她把關(guān)愛帶給了一個個涉世未深的涉罪未成年人，教育感化挽救了一大批失足未成年人，最大限度保護了未成年人的合法權(quán)益，讓他們重新找回了自己，走向了陽光的道路。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優(yōu)缺點，只有從骨子里愛這些孩子，把法律的溫暖送到他們心坎上，才能守護他們健康成長?！彼骨俑咄拚f到了，也做到了。在她身上，能夠感受到巴林草原的寬廣胸襟，也能體會到一名未檢檢察官的溫情和細膩。

（文中涉案未成年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