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桃

這張由毛澤東主席親筆簽署、蓋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大印的革命軍人犧牲家屬光榮紀念證，在南京高淳區(qū)是極為少見的。1956年12月18日，當原高淳縣民政局局長黃民順將光榮紀念證頒發(fā)給烈士的母親韓可水時，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雙手顫抖，禁不住悲愴痛哭：“我的兒呀，你沒有白白犧牲啊，毛主席給我們家發(fā)紀念證啦，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這一感人情景，年滿八旬的烈士的兒子孔明輝至今歷歷在目。

孔華亭，高淳古柏街道丁檀村人，生于1922年12月28日，按排行取名孔德道，學名孔華亭。

1929年，孔華亭7歲，在本村私塾開蒙讀書。1937年夏，孔華亭私塾畢業(yè)，父母張羅著讓兒子上高一等的學堂。然而美好的愿望卻被日寇侵華的炮火擊得粉碎。國土淪喪的恥辱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高淳同樣遭受劫難。目睹難民一聲聲哭訴，耳聞日寇一樁樁暴行，年方十五、血氣方剛的孔華亭怒不可遏，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小小日本敢到中國撒野？為什么愛好和平的中華民族屢屢慘遭外敵殺戮？

頒發(fā)給孔華亭烈士家屬的光榮紀念證

求索

1938年正月的一天，孔華亭和往常一樣，坐在書齋中悶頭看書寫字。中午時分，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孔老弟在家嗎?”孔華亭跨出大門一瞧，喜出望外，原來是多年不見的學長李代勝。“代勝兄，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薄拔壹易≡跂|邊，當然是東風啰！”

李代勝，漆橋大港口人，長孔華亭3歲，距丁檀村約10里，兩人曾在一個私塾讀書兩年，是孔華亭最佩服的學長。自1934年考入縣立初級中學后，已3年未見面了。

“代勝兄，日本鬼子在我們中國橫行霸道，到處殺人放火扔炸彈，實在讓人氣憤，你有什么打算呀？”“我已初中畢業(yè)，準備當兵去，抗日打鬼子?！薄按蚬碜?，你能帶我去吧?！薄安恍?，你年齡太小，部隊恐怕不要。我先出去闖闖看，找到了合適的部隊，再寫信告訴你?！薄澳俏椰F(xiàn)在做點什么呢？”“你啊，最好還是讀書，我?guī)砹四阆矚g的書?！闭f著，李代勝從挎包里拿出幾本巴金、郁達夫的小說和艾思奇的《大眾哲學》?！斑@些現(xiàn)代作家的書，思想性強，切中時弊，很適合我們年輕人看。”孔華亭迫不及待翻閱起來。李代勝又從挎包里拿出一本陳望道翻譯的《共產(chǎn)黨宣言》，“這本書是無錫一個賣書人悄悄送的，禁書，借你看看，一定要保密呀?！薄芭?，那就謝謝代勝兄了?！?/p>

學長送來“及時雨”，孔華亭如獲至寶，一連20多天足不出戶，如醉如癡日夜閱讀，一股股清泉不斷流入他干涸的心田。尤其是那本《共產(chǎn)黨宣言》，他一連通讀了三遍，心中豁然開朗，對共產(chǎn)黨的綱領、性質(zhì)、任務，對共產(chǎn)黨人肩負的歷史使命有了一定的感性認識。此時，一幅人生奮斗的藍圖在孔華亭的腦海里漸漸清晰起來：走出家門闖一闖，尋找救國救民的真理，尋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1938年2月，占領高淳的日軍撤走攻打武漢去了，逃難的鄉(xiāng)親返回滿目瘡痍的故鄉(xiāng)，全縣恢復了暫時的平靜，中小學也陸續(xù)開始復課。因縣立初級中學上年沒有招生，父親托親友，找關系，將求學心切的孔華亭送到薛城公立小學插班讀六年級。

春去夏來，轉(zhuǎn)眼到了6月。4日下午，學校發(fā)出通知：高年級學生明天上午去縣城淳溪鎮(zhèn)參加大會。6月5日，碧空如洗，風和日麗。早晨6點多，30多名高年級學生排著整齊的隊伍，由校長帶隊，一路高唱抗日歌曲，興致勃勃趕赴縣城。這是孔華亭第一次參加這樣大規(guī)模的抗日集會。

上午8時，一群政府官員與地方士紳簇擁著一位身材魁梧的軍人走上戲樓，孔華亭和同學們瞪大眼睛看著戲樓。縣長楊鼎候大聲宣布：“父老鄉(xiāng)親們，今天本縣開個大會，動員社會各界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共同抗日，下面請新四軍陳毅司令員講話?！?/p>

陳司令亮開大嗓門，用一口地道的四川話發(fā)表演講?！巴麄?，日本鬼子侵略中國，殺人放火，毀我家園，不讓中國人民過太平日子，怎么辦？我們共產(chǎn)黨領導的新四軍來到高淳，東進蘇南，就是消滅日本鬼子的，保衛(wèi)老百姓的，不把日寇趕出中國，我們就沒有安身之地。同胞們！日本鬼子也是人，沒有什么可怕的，我們的八路軍平型關一戰(zhàn)就消滅了他1000多……高淳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挺起腰桿，拿起刀槍，和我們新四軍一道戰(zhàn)斗吧，萬眾一心，力量千鈞，一定能夠打垮日本鬼子，還我山河！”

陳司令的演講，振聾發(fā)聵，讓飽受日軍侵略之苦、愁眉不展的高淳人民看到了希望，綻開了久違的笑臉！

陳司令每一句話如甘霖，似雨露，點點滴滴沁入孔華亭的心田，他一下子明白了：共產(chǎn)黨就是為國為民謀利造福的政黨，新四軍就是抗日救國的人民軍隊，千千萬萬老百姓擰成一股繩，力量無窮，戰(zhàn)勝日寇，振興中華，指日可待！

當日下午，孔華亭寫作文表白心愿：參加新四軍，扛槍上前線，驅(qū)除倭寇，保衛(wèi)中華！同學邢東升看了孔華亭的作文，興奮地拍著他的肩膀說：“放了暑假，我們一道去茅山，找陳司令，當新四軍?！眱擅嗄陮W生齊聲高唱《畢業(yè)歌》：同學們大家起來，奔向那抗戰(zhàn)的前方……

1938年7月10日，新四軍一部進駐溧水李巷，領導開辟溧高地方工作?？兹A亭的學長李代勝加入了“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簡稱民先隊）。發(fā)展民先隊員，李代勝第一個就想到了學弟孔華亭。李代勝找到孔華亭說明情況，孔華亭大喜：“代勝兄，你來得太及時了，本來我和邢東升約好，過兩天到茅山找陳司令當新四軍去?，F(xiàn)在我不用去了，參加民先隊，和你一道開展地方抗日工作?！庇辛丝兹A亭這個好幫手，李代勝信心倍增。僅僅兩三天，就在漆橋地區(qū)吸收孔祥龍、邢東升、馬逢海，孔繁榮、諸長馥等8名愛國青年加入民先隊，并成立了民先隊支部，李代勝任支部書記，孔華亭負責宣傳。

80年前，漆橋河之南河溝密布，北部崗隴起伏，是日偽軍統(tǒng)治的薄弱區(qū)，孔華亭、邢東升兩人一組，利用地形熟、同學多的優(yōu)勢，每天晚上深入各村，宣傳我黨抗日救國十大綱領，講解國共合作、全民族抗戰(zhàn)的重要性、必要性，讓父老鄉(xiāng)親了解什么是共產(chǎn)黨？新四軍是什么部隊？擴大我黨我軍的威望和影響，取得明顯成效。孔華亭的宣傳才能嶄露頭角，受到溧高邊區(qū)區(qū)委的表揚。

入黨

1938年10月6日，孔華亭迎來生平最難忘的一天。經(jīng)李代勝介紹，孔華亭、邢東升、孔祥龍、諸長馥等民先隊積極分子秘密入黨。這年，他才16歲，是高淳地區(qū)年齡最小的共產(chǎn)黨員。

孔華亭入黨后，在南者初級中學繼續(xù)讀書，利用學生身份作掩護，白天上學，晚上前往周邊村莊做社會調(diào)查，宣傳我黨我軍的抗日方針，啟發(fā)鼓勵鄉(xiāng)親們團結起來，參與抗日組織，為新四軍籌糧籌錢。黨員們分工負責，以漆橋為中心，兩個月發(fā)展黨員40多名，建立黨支部6個。漆橋東北達鄉(xiāng)20余村相繼成立農(nóng)抗會、婦救會，全民族抗戰(zhàn)逐漸深入人心。

1939年初，中共溧高區(qū)委成立，孔華亭當選區(qū)委宣傳科長。李代勝給孔華亭布置工作：“學弟，新春佳節(jié)就要到了，你要發(fā)揮能說會道的特長，抓緊做宣傳工作，不能辜負領導的期望?！贝汗?jié)期間，孔華亭充分利用拜年聚會的機會，見縫插針，繪聲繪色講“平型關伏擊日寇”“陽明堡炸日軍飛機”“韋崗襲擊日軍車隊”“攻打新豐車站”等抗日故事。他將“堅持抗戰(zhàn)，日寇必敗”的觀點靈活貫穿于故事之中，親朋好友聽了還想聽，個個覺得解氣解恨，悲觀泄氣情緒一掃而空?？兹A亭機智巧妙做宣傳統(tǒng)戰(zhàn)工作，頗有成效，得到區(qū)委領導信任。3月，中共溧高縣委成立，孔華亭當選縣委委員。8月，陽溧高縣委成立，年僅17歲的他又當選縣委委員，成為最年輕的地方干部。

轉(zhuǎn)眼9月到了，孔華亭向單線聯(lián)系人李代勝辭別，到椏溪東陵村光華中學讀書。李代勝對他說：“老弟，我們都是黨的干部，一定要記住兩點，共產(chǎn)黨員是革命的種子，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生根開花；共產(chǎn)黨員要時刻聽從黨的召喚，黨叫干啥就干啥?！笨兹A亭笑著點點頭。

9月中旬，蘇皖特委為培養(yǎng)地方干部，應對抗日新特點、新形勢，選拔陽溧高縣委干部李代勝、孔華亭到中共東南局黨校培訓3個月。開學剛兩周，孔華亭就接到了通知，編造理由向?qū)W校告假，參加這期高級別黨訓班。

黨訓班校長由東南局組織部長曾山兼任。9月26日舉行開學典禮，新四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作動員報告，他勉勵全體學員“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爭分奪秒，認真學習，用正確的理論武裝頭腦，指導革命實踐，奪取抗日戰(zhàn)爭的偉大勝利！黨訓班安排“馬列主義理論”“政治經(jīng)濟學”“中國革命問題”“毛澤東軍事理論”“敵后根據(jù)地黨建”和“統(tǒng)戰(zhàn)工作”等六門課，每天上課6小時，下午分組討論2小時。這些嶄新的課程，對初出茅廬的孔華亭來說既新鮮又陌生，他如饑似渴專心學習起來。每當夕陽西下，他和同學們結伴，在彎彎的山道上散步，討論交流學習體會，晚上則在小油燈下整理筆記，寫學習心得，鞏固消化學習內(nèi)容。

孔華亭（1922-1943）

三個月時光，一晃而過，黨訓班到期，孔華亭依依不舍脫下軍裝，換上便裝，收拾行李，向同學老師揮手話別。三九寒冬日頭短?？兹A亭、李代勝馬不停地步行整整兩天，終于到達蘇皖特委駐地貍頭橋，向特委書記譚啟龍匯報黨訓班學習情況。譚書記聽罷滿意地說：“你們兩個學習三個月，看樣子收獲不小，特委決定你們回高淳擔任原職?！比缓笥钟H切地對孔華亭說：“小孔，聽說你家比較富裕，你要做好家里人的工作，為黨組織多支持點活動經(jīng)費。你的公開身份是在校學生，還是上學去吧，學校是個很重要的陣地，要隨機應變積極開展宣傳，爭取更多的學生加入到抗戰(zhàn)隊伍中來。”“譚書記，你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孔華亭回到闊別四個月的家中，一家人自然十分高興。父親對他說：“德道啊，馬上要過年了，這幾天酒坊生意不錯，你去幫幫哥哥的忙，順便把賬目理一理?！薄昂绵希　?/p>

在一個月的寒假中，孔華亭和兄長朝夕相處，聊所見所聞，談抗日救國道理，得到哥哥的理解支持。他們背著家人從酒坊拿出100多塊大洋，支持陽溧高縣委在漆橋街鎮(zhèn)開辦五洋商店，建立秘密交通站?？h委領導以經(jīng)商為掩護，組織黨員開會，布置工作，接待軍部、茅山過境的軍政干部。在日偽頑三股反動勢力的夾縫中，溧高地區(qū)地方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特委書記譚啟龍、縣委書記曹明梁對孔華亭的表現(xiàn)給予表揚。受胞弟的啟發(fā)影響，兄長孔德煥心里也燃起一團愛國熱火，經(jīng)漆橋區(qū)委書記孔祥龍介紹，也秘密入黨，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1940年春節(jié)過后，孔華亭前往光華中學繼續(xù)讀書，到校后細心觀察，發(fā)現(xiàn)老師同學們心中都壓抑著一股怒火。他敏感地意識到，這蘊藏在師生心中的怒火如加以引導，便可轉(zhuǎn)化為抗日救國的熊熊烈火。于是，他悄悄地對孔祥震（溧水和鳳孔家人，1944年參加革命，1946年漣水保衛(wèi)戰(zhàn)中犧牲）等幾名要好的同學說：“我在薛城上學時，宗校長教我們唱了一些抗日歌曲，我不妨唱給你們聽聽，如果喜歡，我就教你們?！蓖瑢W們齊聲說“好”?！捌饋恚〔辉缸雠`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同學們大家起來，奔向抗日的前方……”“到敵人后方去，把鬼子消滅盡……”“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愛國的同胞們……”高亢激昂的抗日歌曲，字字句句振奮人心，同學們唱，老師也跟著唱，個個痛快極了?？兹A亭見時機已經(jīng)成熟，趁熱打鐵，在教室、校園里出墻報，畫漫畫，營造濃濃的抗日氣氛。

1941年初，蔣介石悍然發(fā)動皖南事變，取消新四軍番號，反共本質(zhì)暴露無遺。一批批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潛入蘇南地區(qū)，與日偽軍狼狽為奸，大肆抓捕黨員干部，殺害抗日軍民。為應對瞬息萬變的復雜形勢，蘇皖區(qū)黨委9月果斷決定，漆橋鎮(zhèn)秘密交通站五洋商店、謙泰染坊停止活動，李代勝、邢東升、孔祥龍、邢浩等一批區(qū)縣委干部調(diào)離高淳，其他黨員分散隱蔽，暫不活動，不讓敵人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

一貫奉行曲線救國、仇視共產(chǎn)黨的國民黨專員汪國棟也加強了對光華中學的控制，派遣特務進駐學校，對愛國青年、進步學生進行跟蹤，盯梢。孔華亭、孔祥震是學校宣傳抗日的積極分子，自然成為重點監(jiān)視對象。新成立的中共高淳縣委考慮到孔華亭的人身安全，指示他不宜公開活動，并中斷了與他的聯(lián)系。校長把天保因同情支持進步學生，汪國棟極不滿意，將其免職，換上自己的親信蔣貽炯。一身正氣的把天保為保護學生，離職前將孔華亭解除學籍，勸其回家，靜觀其變。這一切來得非常突然，令孔華亭所料未及，困惑不解?？兹A亭回到丁檀村家中，組織聯(lián)系不上，又無學可上，心里空蕩蕩的，整天心事重重，悶悶不樂。

獻身

1942年1月，國民黨變本加厲破壞國共合作。時任江南行署主任冷欣秉承蔣介石旨意，派遣特工總隊進駐郎溪定埠三丫橋。日偽頑沆瀣一氣，企圖扼殺溧高、郎溪新四軍抗日活動，搗毀秘密交通站，破壞地方黨組織。敵人氣勢洶洶，殺氣騰騰，高淳抗戰(zhàn)環(huán)境驟然嚴峻起來，黨組織被迫停止一切活動。特工總隊經(jīng)過一番密謀，分為三個小組，郎溪為第一組，溧陽為第二組，高淳為第三組。高淳行動小組由張元才任組長，王秀槐任副組長。這年10月，溧陽行動小組抓到原陽溧高縣委組織部長張炳申。軍統(tǒng)特務如獲至寶，將其帶到三丫橋，一頓嚴刑拷打，名利誘惑，張炳申叛變革命，供出了溧高地區(qū)所有組織關系和黨員名單。李代勝、邢東升、孔祥龍、孔華亭等縣委干部的身份暴露無遺。叛徒張炳申這條軍統(tǒng)特務的鷹犬，每天帶著行動小組在溧高地區(qū)竄來竄去，抓捕新四軍、共產(chǎn)黨員和抗日干部。一時間，溧高地區(qū)腥風血雨，黨組織接二連三遭受破壞，20多名軍政干部死于敵人的屠刀之下。

而孔華亭因組織聯(lián)系中斷，對外面的情況不太了解，一直隱蔽在家里看書學習，焦急等待縣委的音信。春去冬來，轉(zhuǎn)眼一年?？兹A亭見黨組織仍不與他聯(lián)系，心急如焚。

1943年春，李代勝、邢東升相繼返回家鄉(xiāng)高淳，尋找失聯(lián)黨員，恢復黨的組織。轉(zhuǎn)眼又到了炎熱的夏天，孔華亭家門口的漆橋河河水清澈，魚翔淺底，從七八歲開始，孔華亭每年夏天都到河里洗澡，與村上的伙伴們比賽游泳，久而久之練得一身好水性。但孔華亭警惕性很高，沒有下河游泳，和妻子楊愛榮坐在房里納涼閑聊。盡管如此，他的行蹤還是被暗中監(jiān)視的保長發(fā)現(xiàn)了。

抗日宣傳墻報

以張元才、王秀槐為首的第三行動小組費盡心機，忙活了一年多，被通緝的高淳“共匪”主要領導一個也沒見著，國民黨江南行署主任冷欣大為不滿，嚴斥三丫橋特工總隊加強對高淳的督查，否則嚴懲不貸。7月初，特工總隊副隊長周達之帶領軍統(tǒng)特務汪華卿、史中河、何濟民、許劍白、王連元一行到達東壩。到達東壩的次日，周達之悄悄布置，安排史中河、何濟民、許劍白三名特務晚上9時出發(fā)，去丁檀村抓人，把功勞記在自己頭上。

晚上10點多鐘，特務史中河、何濟民、許劍白摸到丁檀村，在保長暗中指點下，突然闖進孔家，堵住孔華亭的臥室?！翱兹A亭先生在家嗎？”躺著床上的孔華亭聽到這陌生的口音，立即警覺起來，“除了黨內(nèi)同志，沒人這樣稱呼我呀”。他推了推妻子，楊愛榮機警地回答：“我家沒有孔華亭，我男人叫孔德道。”

特務踢開房門：“不錯，我們找的就是他?？紫壬R相點，跟我們到區(qū)公所走一趟?！笨兹A亭頓時明白，敵人就在眼前，已經(jīng)難以脫身了。

特務許劍白手提燈籠走在前面，孔華亭夾在中間，史中河、何濟民跟在后面。到達村前渡口時，特務們怕孔華亭跳水逃跑，掏出麻繩將他五花大綁。鄉(xiāng)親們聞訊趕到渡口，特務們見人多勢眾，又怕新四軍突然冒出來救人，慌忙吹滅燈籠，渡過漆橋河，將渡船拴在對岸。

農(nóng)歷六月初三，天空無明月，滿頭星斗隱沒在濃云之中，野外漆黑一片，特務們押著孔華亭在圩埂上跌跌撞撞往前走。這條圩埂孔華亭不知走過多少回，閉上眼睛也很熟悉，走路自然穩(wěn)當。此時，他的腦子飛快運轉(zhuǎn)：此去肯定兇多吉少，與其死于敵人酷刑之下，不如拼死一搏！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孔華亭拿定主意，借著夜幕悄悄蛻開縛手的麻繩，突然快跑兩步，“蹭”的一下跳入河中。這驚天動地一跳，猶如黑暗中的一道閃電，嚇得特務們連聲驚叫。三個特務兩個是旱鴨子，只有史中河會水。這條“惡狼”自以為水性好，卸下盒子槍，也慌忙跳入河中去抓孔華亭。

孔華亭雖是水上蛟龍，但無奈身上繞有繩子，游泳使不開手腳，見特務下水抓他，怒從心中起，火在胸口燒。他一個猛子扎到水下，抓住史中河一條腿，拖入深水區(qū)，然后浮出水面，長喘一口氣。特務嗆了幾口水剛浮出水面，孔華亭用盡全身力量對準史中河的腦門連擊兩拳，兩人隨即在水中殊死搏斗起來。

幾度水上水下，幾番奮力搏斗。特務史中河已無還手之力，被孔華亭拖入河底，活活嗆死，一命嗚呼?？兹A亭因體力不支，也沉入水底，壯烈犧牲，以身殉國。一位21歲的共產(chǎn)黨員，用自己的鮮血生命，踐行了入黨誓詞：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一位威武不屈的勇士，用自己的青春靈魂，在高淳抗戰(zhàn)史上鑄就了感天動地的篇章!

次日下午，鄉(xiāng)親們打撈起孔華亭的遺體，英雄雙拳緊握，一臉鐵青，身上頭部留有多處搏斗的傷痕，腰上還拖著一根長麻繩。

孔華亭犧牲后，遺體被葬于馬家山。李代勝、邢東升等戰(zhàn)友聞訊，悲憤交加，冒著生命危險，先后化裝成漁夫、商販，前往孔華亭墳前，默哀鞠躬，沉痛吊唁自己的親密戰(zhàn)友。

光陰似箭，78年過去了，丁檀村前的漆橋河，濤聲依舊，久久傳頌英雄的壯舉?？兹A亭英名將永遠鐫刻在高淳抗日的豐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