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藝丹

外婆老了，老得像個孩子了。

記得那個冬天，我獨自乘車回外婆家。雪天，真是形容不出的冷。裸露的耳朵凍僵了，仿佛只要顫動一下，就會“咔嚓”一聲掉下來。在車站等車的我不禁裹緊了外衣。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終于拎著行李到了外婆家。

“餓嗎？”外婆問。

我點點頭。外婆走進廚房，忙活起來。燈影忽明忽暗，矮小的外婆在盆里和著面。那塊面好像被賦予了靈魂，靈活地舒展筋骨，直到外婆取出一把小刀，飛速削下一片片面。面片聽話得很，全都落入鍋中，沒濺出一點水花。原來，面也是有情感的：它們喜歡外婆，所以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煮熟，等著外婆溫柔地將它們盛出，最后落入我的肚子。

鍋里的面熟了。外婆踮著腳，樂呵呵地為我盛上一碗，看著我大快朵頤。一會兒，外婆好像記起了什么，快跑著進了廚房，拿上一個小罐罐，從里面舀出一小撮粉末，撒入我的碗里，自豪地對我說：“上次你回來，嚷嚷著面里要放胡椒粉，這我可沒忘?！蓖馄排呐墓拮?，眼角笑出了花，我怔住了，思忖起上次回家的場景，卻如何也想不起自己說過這句話。等一湯匙面入口，我又愣住了——竟是苦的！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外婆拿的是一罐堿面啊。

外婆真的老了。她像個犯錯的孩子，眼里滿是不安和焦慮：“不好吃嗎？”我把淚咽回去后，大聲說：“好吃！當(dāng)然好吃……”

故鄉(xiāng)有首歌謠這么唱：“太陽歇得嗎？歇得。阿婆歇得嗎？歇不得。歇不得?！边@就是“阿婆謠”。

原來外婆對我的愛，就在這“歇不得”三個字中。

哦，外婆歇得嗎？歇不得，歇不得……

（指導(dǎo)老師：朱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