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明
(四川·陳玉君 繪)
羊馬河兩岸,從北往南盡是一望無際的河壩水田,夏天插秧的季節(jié),水田里有很多黃鱔,有的村民就在這個季節(jié)靠捉黃鱔換錢,可以掙夠一年的家庭開支。除了黃鱔,秧田里還有其他魚類和鳥窩,對于小孩子來說,這里便成了游戲的樂園,不僅能逮魚、捉黃鱔,還可以掏鳥蛋。家住城市里的一位老表每年暑假都要來我家玩,我便帶他一起做這些只有在農(nóng)村才有的趣事。
少時家住灌縣羊馬河邊,河里魚類豐富,我從小就喜歡魚。
那時,三哥經(jīng)常眉飛色舞地向我夸耀他的釣魚經(jīng)歷,聽得我雙眼放光,一再讓他帶我去釣魚,可是他總以我太小為由拒絕,偶爾帶我一起垂釣,也總是讓我在旁邊坐著看。我作為觀眾,看他瀟灑地拋竿揚(yáng)線,洋洋得意地釣起一條條不甘心被釣出水面而企圖掙脫的魚,心里躍躍欲試,卻不得施展,急得抓心撓肝。
有一天,三哥釣回來十幾條魚,有鯽魚、鯉魚、墨線子、石綱鰍等,裝在一只水桶里。
三哥離開后,早就想親手釣一回魚的我決定來一場實戰(zhàn),體會一下釣魚的樂趣。我將水桶里的魚倒入一只寬大的木盆里,拿出魚竿,掛上嫩玉米粒,專心致志釣?zāi)九枥锏聂~。
釣了半天,只見魚兒在魚餌邊游來游去,就是不見它們吃餌。難道魚兒嫌食料孬,沒有吞食的欲望?我又換上高級的飯粒,魚兒還是不吃。素的不行來葷的,我到院里挖了一根蚯蚓,掐斷掛在鉤上,在水中蕩來蕩去,結(jié)果魚兒仍然置之不理。我氣得將手伸進(jìn)水里啪啪啪地?fù)舸螋~兒,驚得它們亂蹦亂跳,好像就要沖出大木盆和我對決。
很快,我又平靜下來,但依然釣不上來,于是自言自語道:魚兒上過三哥一次當(dāng),就不上第二次當(dāng),太狡猾了。
家住河邊,常常看到大人們從河里釣起一條條的魚,心里總是癢癢的。
三哥每次釣魚回來就像班師回朝的大將軍一樣,令我羨慕極了。
圍在飯桌上,品嘗著母親用自家泡菜做的酸菜魚或番茄魚,全家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那個年代吃一回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好在父親、幺爸、大哥和二哥經(jīng)常逮魚回來。家里常有魚吃,也很不錯。
我暗下決心,抽個時間也要去河邊釣魚。
木盆釣魚(四川·徐琪 繪)
一天下午,趁三哥不在,我拿上他的魚竿來到院子后邊不遠(yuǎn)的羊馬河。實際上,一條連接金馬河和羊馬河的橫河正穿過我家院子,橫河里的魚兒就很多,很容易釣到,但我擔(dān)心在橫河釣魚被家人發(fā)現(xiàn),便舍近求遠(yuǎn)去了羊馬河。
可惜還沒釣起一條魚,三哥三步并作兩步突然趕到我面前,不由分說,操起我的魚竿,拉起我就往家走,并生氣地嚷著:“你不要命了嗦!低低兒小,掉到河里咋辦!上個星期,王家院子一個小娃兒就落到羊馬河里淹死了!”
原來,家里人發(fā)現(xiàn)我“失蹤”后,馬上分頭尋找。三哥常帶我到羊馬河邊放牛、割草、釣魚,他發(fā)現(xiàn)他的魚竿不見了,料定我會在羊馬河邊釣魚。
我平生第一次獨自野釣,就這樣狼狽地空手而歸。
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我與村子里的四個男孩子同班。我們上學(xué)路上沒有走在一起,但放學(xué)總要一起回家,形影不離,有時晚上還一起出來玩耍,看壩壩電影,捉黃鱔,釣魚等。
羊馬河兩岸,從北往南盡是一望無際的河壩水田,夏天插秧的季節(jié),水田里有很多黃鱔,有的村民就在這個季節(jié)靠捉黃鱔換錢,可以掙夠一年的家庭開支。除了黃鱔,秧田里還有其他魚類和鳥窩,對于小孩子來說,這里便成了游戲的樂園,不僅能逮魚、捉黃鱔,還可以掏鳥蛋。家住城市里的一位老表每年暑假都要來我家玩,我便帶他一起做這些只有在農(nóng)村才有的趣事。
一個周末,我跟同班的四個同學(xué)提議晚上捉黃鱔和釣魚,大家一致同意。三年級的兩位同學(xué)聽說后也要參與進(jìn)來,大家商量晚上把釣到的魚和黃鱔一起帶到我家,打打“牙祭”。
河邊的誘惑(四川·徐琪 繪)
那時農(nóng)村的農(nóng)活比較多,放學(xué)后,小伙伴們有的要放牛,有的要割草,農(nóng)村里雜七雜八的事總做不完,晚上七八點甚至九十點鐘才吃晚飯也是常事。我們幾個約定,聽到村部的高音喇叭九點報時就到約定地點集合。
當(dāng)晚,我們準(zhǔn)時集合,七個人先是釣魚,大概釣了10多條小魚,便將魚竿插在小河邊,拿上我們用竹子自制的黃鱔夾子到秧田里捉黃鱔。在秧田中,我們一字排開,打著兩支手電筒左右橫照,黃鱔只要一出現(xiàn),就會被我們捉拿。可惜一支電筒電池不濟(jì),很快失去燈光,剩下的一支電筒光亮效果也不好。秧田里,七個人借著忽閃忽滅忽明忽暗的燈光,好半天才捉住兩條黃鱔。不過,大家并沒有氣餒,決心只要電筒還有一點光就不上田坎,一定要多捉幾條黃鱔才收工。可惜,決心有余,運(yùn)氣不足,一條紅節(jié)子蛇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嚇得小伙伴們噼噼啪啪踩著水一窩蜂似的趕緊爬上田坎。
來到溝邊取魚竿,五根魚竿只剩下兩根,可能魚上鉤后將沒插牢的三根魚竿拖走了。好在我的魚竿還在,提起來收獲一條小鯉魚。
丟竿的小伙伴嘆息連連,并不是覺得有多可惜,因為魚竿都是用自家院子里的竹子做的,院子里有很多這種竹子。
捕捉到的兩條黃鱔不知啥時候溜掉了,僅10多條小魚用來“打牙祭”顯然太寒酸了。大家垂頭喪氣準(zhǔn)備回家時,一位伙伴說,他白天發(fā)現(xiàn)楊家埂子上一塊地里有好幾個六輪瓜,我們要不要每人“釣”一個回去?
六輪瓜是那年我們那里首次栽種的新品種,不知其學(xué)名叫什么,此瓜可以生吃,清甜可口,很受歡迎。
有一位小伙伴立即表示同意,其他人心照不宣。大家便跟著提建議的小伙伴去“釣”六輪瓜。悄悄來到瓜地,大家埋頭搜尋。很快,每人都成功“釣”到一個。準(zhǔn)備回家時,我突然有些遲疑。父母一再教育我不能偷東西——“小來偷針,大來偷金”,偷東西長大后會成為壞人,被抓去坐牢。于是,我告訴小伙伴們不要將六輪瓜帶到我家。同班的一個小伙伴就說:“我們釣‘自家的瓜,不算偷!”原來,跟我同班的四位小伙伴都姓楊,六輪瓜的主人也姓楊,他們“祖上應(yīng)該都是一家的”。一時間,我竟無力反駁。小伙伴們一邊勸著我,一邊拽著我的衣袖,最終所有六輪瓜都到了我家。
我怕驚動父母,輕輕地拿出麥面粉給大家烙了七八張“鍋攤子(薄面餅)”,將十幾條魚油炸,再擺上炒熟的六輪瓜,算是打“牙祭”了。吃完,我們把剩余的瓜都丟到院子里的橫河中,破壞了“作案現(xiàn)場”,隨后七個人橫躺在我的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起床后我仍不踏實,生怕東窗事發(fā)。六輪瓜的主人到底還是發(fā)現(xiàn)瓜被偷了——早飯后,他背上背篼去地里摘瓜,準(zhǔn)備趕集,結(jié)果瓜不翼而飛了。不過,我聽到他的叫罵聲后,卻忍不住想笑。他扯開嗓門大喊:“剛才來看過,瓜都還在,怎么一會兒就不見了!哪個不要臉的偷的!”
夜釣六輪瓜(四川·陳玉君 繪)
他眼睛和記憶都出問題了。
我想笑又不敢笑出聲,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算是落地了,但臉上卻火辣辣的。
后來,六輪瓜家主人的妹妹生病住院,我動員其他四位同學(xué)把各自平時積攢的零用錢買了營養(yǎng)品給他們家送去,還多次把釣到的魚送給他們。一來二去,他們一家人和我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我終于鼓足勇氣向他們坦白了我和小伙伴們那晚偷瓜的事。結(jié)果并不意外,他們并未責(zé)怪我,瓜主人笑著說:“你還是個娃兒子,只要曉得知錯能改就對了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