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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閃電,強烈的光芒透過窗簾,照亮室內(nèi)。那一瞬間,兩人都把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祝凱旋眼睛里的云霧來,長發(fā)如瀑,平日里寡淡的面孔染著因他而起的旖旎風(fēng)情。
而云霧來眼里的祝凱旋,像鎖定了目標(biāo)的豹子,眼神和肢體都充滿了蓄勢待發(fā)的力量,所以,當(dāng)他把手伸進被子里來,她一點也不意外。
她下意識地摁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祝凱旋不明所以地來尋她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聲音有一絲沙啞。
云霧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們是合法夫妻,現(xiàn)在待在同一個房間里,睡在同一張床上,發(fā)生點什么,就跟人要吃飯、天要下雨一樣天經(jīng)地義。
很奇怪,她上一次回來的時候,可以很無所謂地打開酒店房間的門讓祝凱旋進門,現(xiàn)如今卻束手束腳起來。
也許是因為幾次的接觸下來,確實有一些東西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她沒有辦法再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無所謂。
可她用什么理由拒絕呢?怎么解釋自己之前明明一副很玩得起的樣子,現(xiàn)在又轉(zhuǎn)性了?
她自己都給不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說法。
她在他探究的眼神里度秒如年。
過了一會,她福至心靈,終于找到一個無法辯駁的理由:“沒那個。”
現(xiàn)階段她絕對不能懷孕,沒準(zhǔn)備好和影響事業(yè)都暫且不說,他們的關(guān)系根本不到可以懷小孩的地步,也不可能給孩子一個健全的成長環(huán)境。
她總不能當(dāng)一個不負責(zé)任的媽媽吧?
想到這里,她理直氣壯起來,聲音也大了:“你這有嗎?”
她料他沒有,這里是他父母家,他總不至于去問他父母要。
“我去買?!弊P旋說。
云霧來不禁側(cè)過頭看了一眼窗戶的方向,窗簾遮住了視線,但是外頭天氣之惡劣不必多說,電閃雷鳴,狂風(fēng)暴雨。
他的決心就這么大?
祝凱旋重復(fù):“我去買?”
這一次換成了疑問句。
云霧來轉(zhuǎn)回頭來看他,半晌,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得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
祝凱旋嗤笑一聲,手臂從她腦袋兩側(cè)移開了,沒有下床,而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半邊床上睡下了。
云霧來用余光注意了他一會,沒等到他有任何舉動。他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呼吸平穩(wěn),好像真的打算睡了。
但是,誰知道他待會會不會心血來潮重新不當(dāng)人,云霧來把被子拉高,還悄悄地把自己身側(cè)的被子都掖好了。
她這個防賊的舉動令祝凱旋忍無可忍,他一舉揭穿了她:“是不是我一出去,你就會把房門反鎖,然后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就裝作睡著沒聽到敲門聲?”
有的時候,男人太懂女人也不是件好事,這讓她在他面前根本就沒有隱私可言。
祝凱旋在她的沉默里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他不禁質(zhì)問:“外面這么冷,這么大的雨,你騙我出門也就算了,還打算把房門鎖了?”
好,云霧來承認(rèn)自己這個想法確實過于邪惡,所以,她拒不承認(rèn):“我沒有?!?/p>
說完,她又后悔自己的語氣未免有惱羞成怒的嫌疑。
他這么個人精,聽不出來才怪。
果然,祝凱旋又發(fā)出了一聲譏笑。他坐起身來:“沒有,那再好不過。我真的去買,我有房間的鑰匙,你鎖了也沒用。”
云霧來眼睜睜地看著他下床,一陣胸悶氣短,最終決定“破罐子破摔”,不就是履行一下夫妻義務(wù),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愛去買就去買吧,也不怕太不擇手段,老天都看不下去,一道雷劈到他。
但最終,祝凱旋沒有出門,他下了床徑直進了衛(wèi)生間,將門摔得很重。
里面響起花灑淅淅瀝瀝的流水聲。
他過了好一會才出來。
云霧來閉緊了眼睛裝睡,一動不動。
他上床的動作很輕,顯得很克制。
她突然就記起自己催他洗澡的時候說的“你晚點上床會吵醒我”了。
這一晚,云霧來睡得很不好,仔細算來,婚后三年,加上研二那年的異地戀和爭吵,她最起碼有三年半的時間沒有和他同床共枕了。她一個人睡了那么多年,身邊突然多個人,渾身上下都在訴說不適應(yīng)。
人在夜深人靜、睡不著的時候就容易胡思亂想。她想自己和祝凱旋之間這些年來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兩個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她想父母,想干爸干媽,想駱洲,想云霜,還有事業(yè)上的壓力,樁樁件件都在腦海里盤旋,揮之不去,奪取她的意識。
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但她愣是睡不著。雖然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她料想最起碼是凌晨一兩點了,這是要失眠到天亮的節(jié)奏。
同一個睡姿維持太久,渾身酸麻,她換了個姿勢,同樣動作很輕,不想打擾他。
“睡不著?”黑夜里突然響起他的聲音。
——很清醒,看來他也沒睡著過。
“嗯。”云霧來認(rèn)命地撈過床頭的手機看時間。
十二點半,倒是比她想象中早一些。
祝凱旋摁亮床頭燈,看到她的眼睛熬得通紅:“因為我在?我去客房睡吧?!?/p>
燈光刺眼,云霧來伸手遮住眼睛擋住光源,問道:“不用,你家有助眠藥物嗎?”
就算他去客房睡,她應(yīng)該也睡不著。
“不知道,我下去找找。”祝凱旋掀開被子下床,穿上拖鞋。
云霧來半天等不到他的動靜,放下手,瞇著眼睛一探究竟,發(fā)現(xiàn)他正回過頭來看她,眼神帶了幾分不信任。
她又好氣又好笑:“我不鎖門?!?/p>
她有這么無聊嗎。
過了十幾分鐘,祝凱旋拿了一板藥和一杯溫水回來了,取出一粒遞給她。
她搖頭,伸手,說:“兩粒。”
她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服藥歷史,直到現(xiàn)在,依然偶爾需要服用助眠藥物才能入睡,早就有了抗藥性,一粒根本別想讓她睡著。
祝凱旋取第二粒的動作有幾分猶豫:“這上面說成人一次一粒。”
“你怕我死???”云霧來接過來,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水。
祝凱旋點頭,格外認(rèn)真:“嗯,不想當(dāng)鰥夫?!?/p>
他甚至還有幾分若有若無的可憐巴巴,很能激發(fā)女性的母性。
云霧來差點被嗆到,連藥帶水一咕嚕咽下,清了兩下喉嚨緩解不適,佯裝淡定地把水杯放到床頭柜上,說:“再娶個更年輕的不好嗎?!?/p>
一句玩笑話不知道怎么就觸到他的逆鱗了,他不理她了,啪的一聲把藥丟在床頭,然后關(guān)燈上了床。
莫名其妙、陰晴不定的男人。
云霧來咂舌,才不“熱臉貼他冷屁股”。
她躺好,蓋好被子。
在藥物的作用下,她的意識很快變得迷糊,不一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的呼吸變得綿長且有規(guī)律,祝凱旋知道她應(yīng)該是睡著了,但他是怎么都無法入眠。他正考慮著要不干脆也吃上一兩粒助眠藥物算了,她就翻了個身靠近了一些,手臂一伸展,擱到了他的身上。
云霧來的睡相,不算“驚天地,泣鬼神”,但絕對也稱不上“仙女”。以前兩個人關(guān)系好的時候,她就是條八爪魚,喜歡死死地粘在他身上。
那個時候,他當(dāng)然是很享受的。
但是現(xiàn)在?
祝凱旋二話不說地把她的手揮開了,準(zhǔn)確地說,不是揮,而是甩。
云霧來被他吵醒,翻了個身,嘟囔著責(zé)備道:“你干嗎???”
祝凱旋說:“要抱,你去抱你更年輕的第二任老公?!?/p>
云霧來的意識處于模糊中,她拼著最后一絲力氣,不甘示弱地反擊:“那你要親,去親你的鄰居小姑娘……”
半夢半醒間,她似乎感覺到有人捏著她的下巴,憤憤地在她的唇上一咬,耳邊有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要你管,我就不?!?/p>
她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想睜開眼睛一探究竟,但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動彈不得。她的指尖無力地蜷了蜷,然后徹底陷入了沉睡。
云霧來這一覺睡得很沉,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祝凱旋不見了蹤影,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一縷光線透過窗簾間的縫隙照進來,在被子上灑下一道光束,細微的粉塵飄浮在半空中,看來,雨過天晴,是個好天氣。
云霧來能估計出時候不早了,不過等到她拿過手機一看,看到時間是十點半的時候,她還是吃了一驚。第一次在婆家過夜就睡到了這么晚,觀感很差。
祝凱旋怎么不知道叫醒她,是想故意看她出丑嗎?
這么想著,她快速下了床,憤憤地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
沒想到的是,衛(wèi)生間里有人。
祝凱旋剛洗完澡,正伸手去夠架子上的浴袍,頭發(fā)上、身上滿是水珠,匯聚著,蜿蜒而下。
云霧來每次吃了助眠藥物醒來都要昏昏沉沉一段時間,她的大腦接收著來自眼球的信號,卻遲遲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祝凱旋維持著姿勢沒動,抬起眼皮看她:“這么好看?”
云霧來如夢初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了出去,然后用力關(guān)上了門。
沒過幾秒鐘,祝凱旋穿好浴袍出來了,一派平靜:“你進去吧。”
時隔多年把人看光,畫面沖擊力很大,云霧來有些不能直視他的眼睛。她垂下眸,與他擦肩而過,進入衛(wèi)生間。
“又不是沒見過?!辈良缍^的瞬間,他給出一句極為刻薄的評價,“矯情。”
矯情?
云霧來當(dāng)時就被氣到了。
她知道自己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有點放不開,但這不意味著她能接受祝凱旋明明白白地把“矯情”這兩個字宣之于口,對她進行人格上的羞辱和精神上的踐踏。
三年多沒見了,她害羞一下又怎么了?她身為一個女人,看到男性的身體,害羞一下到底怎么了?
國家規(guī)定已婚少婦沒有害羞的權(quán)利了嗎?
她絕對不可能隨便認(rèn)輸。
“那你下次見到你那個鄰居小姑娘的時候,你記得上去親她兩口,千萬別矯情,反正又不是沒親過?!?/p>
祝凱旋本來都走開了,聞言又折回來,手掌啪的一聲拍在衛(wèi)生間的門框上,上下打量她兩遍:“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沒完了?請問云小姐,你在吃醋嗎?”
他說話的時候甕聲甕氣,帶著很濃重的鼻音,云霧來原本以為他只是因為剛睡醒,現(xiàn)在看來他是感冒了。
她突然記起昨天晚上自己拿鄰居小姑娘懟完他之后,似乎又被他啃了兩口?
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夜里,她迷迷糊糊醒來過,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四肢交纏,親密無間。
她太困了,小幅度地掙了掙,就重新睡了過去。
但她后來又醒來一次,他睡在床沿,離她老遠,連片衣角都沒沾到她。
到底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xiàn)實,她已經(jīng)分不清。
回憶至此,云霧來狐疑地瞇起眼睛:“你后來對我動手動腳了吧?”
祝凱旋發(fā)出一聲譏笑,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般的笑話:“不稀罕,別自戀。”
要不是某個人三番五次地貼過來,他還真的懶得抱。
一抱,他又要洗個冷水澡。初冬的夜晚,他洗了兩個冷水澡。
他不是鐵人,光榮地感冒了。
他的否認(rèn)說得斬釘截鐵,云霧來姑且相信,本來想說“沒有最好,稀罕你的鄰居小姑娘去吧”用作反擊,但她強迫自己忍住了,沒有說。
她必須忍住,不然,提人家的次數(shù)真的太多了,顯得她吃陳年老醋吃得飛起,別到時候又讓他嘲笑。
一大早戰(zhàn)火紛飛,要是兩人性別一致,一定得痛痛快快打一架才能平息雙方的怒火。
祝凱旋換好衣物下樓,發(fā)現(xiàn)今天樓下似乎格外熱鬧,兩個阿姨忙里忙外,就連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鄧華風(fēng)都在幫忙。
“兒子,你起來啦?”鄧華風(fēng)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從廚房出來,熱情洋溢地招呼他。
見到了兒媳婦的鄧華風(fēng)精神爽,就連對待祝凱旋都格外溫柔。
祝凱旋走下樓梯,伸手從盤子里拿了一顆車?yán)遄臃胚M嘴里:“自己人,吃飯隨意一點,用不著這么隆重?!?/p>
“兒子,你感冒了?”鄧華風(fēng)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嗯?!弊P旋隨口應(yīng)道,他把車?yán)遄庸7诺阶郎?,感冒了,嗅覺失靈,連帶著味覺也不太靈敏,沒有胃口再吃。
“怎么感冒的,那么不小心?”鄧華風(fēng)嘟囔著,把盤子放在桌子上,要去翻藥箱給祝凱旋找感冒藥。
鄧華風(fēng)被寵了一輩子,她的理念從來都是自己第一,老公第二,孩子第三,因而,她不是一個多體貼的媽媽,從來不會重視孩子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感冒而已,換了以前,她都不會搭理的。
祝凱旋看著格外殷勤的母親,又看看茶幾上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零食,還有廚房里煙霧繚繞的大陣仗,不動聲色地說:“我去叫云霧來起床。”
云霧來在洗手間把門反鎖了,祝凱旋沒能成功打開。
“干什么?”云霧來聽到動靜,沒好氣地問道。
他還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她在衛(wèi)生間,他進來之前連門都不用敲了?
要不是她留了個心眼把門反鎖了,她又要給他一次說“又不是沒看過”“矯情”的機會了。
“你最好快點出來?!弊P旋說。
云霧來氣還沒消,現(xiàn)在一門心思要跟他作對,當(dāng)即嗆道:“憑什么?”
“憑我七大姑八大姨馬上就會來我家看你?,F(xiàn)在是十點五十分,快到吃午飯的點了,她們隨時會來,到時候你插翅難飛?!弊P旋云淡風(fēng)輕,“當(dāng)然,如果你享受被人當(dāng)動物圍觀的感覺,那你慢慢來,當(dāng)我沒說?!?/p>
鄧華風(fēng)是什么人?
盼了這么久的兒媳婦,她能忍住不跟別人炫耀?
現(xiàn)在怕是方圓十里都傳遍他祝凱旋帶老婆上門的事了。
他也是一時失策,居然到現(xiàn)在才想到這茬。
只聽衛(wèi)生間里面,花灑的流水聲一下子變大了,半分鐘左右就停止了,然后又是乒乒乓乓一陣響動以后,云霧來的聲音響起:“祝凱旋,你還在外面嗎?”
“在?!?/p>
“把我的衣服給我?!?/p>
她指的是她昨天穿來的那套。
祝凱旋拿上毛衣、內(nèi)衣和牛仔褲,敲響衛(wèi)生間的門。
一只濕漉漉的手伸出來,快得驚人,一下子把東西拿進去了。
云霧來穿衣服的速度也達到了人生巔峰。開門出來的時候,滿頭長發(fā)還濕漉漉的,不斷地滴水,她著急忙慌地拽住祝凱旋的手臂:“走,快走?!?/p>
情急之下,她忘了對他設(shè)防。
幾滴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又順著指尖往下淌。
有一點點涼,還有點癢。
兒子和兒媳要走,鄧華風(fēng)傻眼了。
“至少吃了午飯再走呀?!彼芡弦粫且粫?,說不定七大姑八大姨都已經(jīng)進小區(qū)了。
“不了,媽媽?!痹旗F來笑著婉拒,“公司真的有事,已經(jīng)晚了?!?/p>
祝凱旋幫腔:“事情挺緊急的?!?/p>
好吧,再怎么也不能影響兒媳婦的正事不是,鄧華風(fēng)張望著空空如也的門外,遺憾地放行:“那有空一定要再來啊?!?/p>
“欸,好?!?/p>
等兩人走出房子,鄧華風(fēng)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霧來,媽媽給你的聘禮,你還沒拿?!?/p>
那么多人民幣和黃金,現(xiàn)在搬的話,真要跟七大姑八大姨撞上了。
云霧來求助地看向祝凱旋。
祝凱旋:“過兩天來拿,她那邊真的挺急的。”
兩人開的車就在小區(qū)里與兩輛車擦肩而過。
祝凱旋看了眼后視鏡,給云霧來科普:“前面那輛是我舅媽的車,后面那輛是我大姨的?!?/p>
粗略看去,兩輛車?yán)锩娑甲鴿M了人。
好險。
過了約莫十分鐘,祝凱旋的手機迎來狂轟濫炸,是舅媽打來的電話:“阿凱,你媽媽說你們剛走?。堪パ?,我們剛到!結(jié)果剛好跟你們錯過了。阿凱,你不厚道啊,你說過有女朋友了一定會帶給舅媽看的,結(jié)果呢,你有老婆了都沒告訴舅媽一聲,舅媽很是傷心啊……”
BGM里面還包括七大姑八大姨的七嘴八舌。
云霧來在慶幸自己溜得快的同時,甚是羨慕他家的氛圍,熱熱鬧鬧,親戚之間彼此關(guān)心,關(guān)系很親近。
其實,從前,她和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處得也不錯,但是自從父母出事,平時走得很近的叔伯姑嫂紛紛推托,表明自身的難處,拒絕撫養(yǎng)她和云霜。
小時候的云霧來不懂,但是長大些就能理解這不過是人之常情。大家都只是普通人家,都在努力過自己的人生,多養(yǎng)兩個小孩又不是只多兩雙筷子那么簡單的事情,何況她們兩個還有一個失去意識的母親要照料。即便是那幾位家境比較富足的親戚,他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精力夠不夠分擔(dān)。
最后是駱家接受了她們。
至于親戚們,最開始的幾年還偶爾有關(guān)心她們,后來慢慢就淡了聯(lián)系。
等到祝凱旋安撫完舅媽掛掉電話,云霧來說:“我一會回酒店住了。”
其實她說的是疑問句,反正現(xiàn)在鄧華風(fēng)不會再來酒店堵她了,她覺得可能祝凱旋未必希望她繼續(xù)在他那里住著,但她的語氣表達得不夠到位,硬生生變成了陳述句,像是在下通知。
沉默一會,祝凱旋回應(yīng)了:“隨你。”
語氣很無所謂。
車?yán)锇察o下來,好半天沒人說話。
其實,從昨晚開始,兩個人雖然爭吵不斷,但關(guān)系已經(jīng)出現(xiàn)破冰并明顯好轉(zhuǎn)了,因為不再是彼此沒話聊的狀態(tài)。
這才對嘛,大家還能大大方方地當(dāng)朋友不好嗎?
為什么非要弄得很尷尬、很微妙?
沒必要。
云霧來主動找話題:“晚上的派對,你去嗎?”
帷風(fēng)身為此次QC時裝秀最大的合作伙伴,帷風(fēng)集團的太子爺當(dāng)然在受邀之列。
“看情況吧?!弊P旋的態(tài)度很敷衍。
云霧來自討沒趣,決定閉嘴。
難道她還缺他一個朋友了?
再過幾秒鐘,祝凱旋倒是找她說話了:“你有男伴嗎?”
云霧來晾了他一會,才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有?!?/p>
不是賭氣,而是她真的有。
過了很久,祝凱旋不冷不熱地說:“哦。”
接下來,真的沒人說話了。
QC舉辦的游輪派對晚上六點舉行,地點就在云頂水岸旁邊的瑭江上。
云霧來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打包到了宴森酒店。
剩下的時間,她去秀場看了看現(xiàn)場,又去跟Kerr碰了個面。Kerr會是今晚派對上她的男伴。
然后是挑禮服、做造型,等到一切搞定,時間就差不多了,兩人乘坐來接他們的車輛前往瑭江邊。
華燈初上,瑭江倒映著兩岸繁華的城市夜景,五光十色的燈光不斷變換,江面的顏色也隨之變化,在夜風(fēng)里搖搖晃晃,來回蕩漾。遠處兩三艘小漁船漂在江上,頗具詩情畫意。
在江邊散步的人不少,目送一對又一對錦衣華服的男女結(jié)伴走上甲板。
游輪上燈火通明,穿戴整齊的侍者托著餐盤,在廊道上來回走動。
天很冷,一下車,云霧來“咝”了一聲,裹緊了狐貍毛披肩。
她今天穿了一條很簡單的白色長裙,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和圖案。越簡單的款式越挑人,衣服款式略顯單調(diào),她戴了一對耳飾,墜著兩個鮮紅的小毛球,跟紅唇相呼應(yīng),整個人一下子生動起來。
這身衣服極其襯她。
游輪內(nèi)暖氣打得很足,跟外頭的天寒地凍形成強烈的對比。
云霧來顫抖的牙關(guān)偃旗息鼓。
Kerr笑話她:“時尚圈的人怎么能怕冷?”
云霧來不服氣:“我是血肉之軀,當(dāng)然怕冷了?!?/p>
Kerr是本場的主角,不少人圍過來打招呼,當(dāng)然避免不了會好奇他的女伴的身份。云霧來陪著說笑一會,找了個借口脫身,走開。
她四處晃了一圈,跟認(rèn)識的模特和QC的工作人員打了一圈招呼,她還看到幾個熟人,比如鄧點點。
鄧點點還記著上回買熱搜,結(jié)果讓云霧來火了一把的事情。她當(dāng)即把頭轉(zhuǎn)開了,跟幾名同伴說說笑笑,假裝沒有看到云霧來。
云霧來暗自好笑,鄧點點依然是一場時尚災(zāi)難,她穿得非常隆重,妝容、首飾、裙衫、鞋子,全是華麗風(fēng),顯得過猶不及,特別累贅。她年紀(jì)又小,氣場根本壓不住。
除此之外,云霧來還碰到了倪冬。
倪冬一愣,眨了兩下眼睛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嘴角已經(jīng)咧開了。突然又想起自己曾在祝凱旋跟前發(fā)過的毒誓,他非常害怕,打算遵守諾言,轉(zhuǎn)移視線。
云霧來先發(fā)制人,抬起手遠遠地沖他揮了揮。
倪冬謹(jǐn)慎地看了一圈,確認(rèn)沒有祝凱旋的存在,才放心大膽地朝她走了過來:“霧來,你怎么也在,什么時候回國的?”
既然是祝凱旋的前女友,而且年紀(jì)跟自己一般大,倪冬就沒喊她“祝嫂”,也沒叫她姐,而是直呼其名。
他就連跟她說話的時候,都忍不住左顧右盼,生怕被突然出現(xiàn)的熟人發(fā)現(xiàn),指控他又打“嫂子”的主意。
“就這兩天,隨便過來玩玩?!痹旗F來模棱兩可地說。
“哦,哦?!蹦叨c頭如搗蒜,跟云霧來拉起了家常,“今天傅嫂不來,傅嫂的爺爺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們兩個去醫(yī)院陪著了。”
“我聽阿隨說了。”云霧來點頭。
“那你這里有認(rèn)識的人嗎?”倪冬很關(guān)心她,生怕她孤身一人凄凄涼涼。
云霧來眨眨眼,調(diào)笑道:“如果沒有,你會陪我嗎?”
聞言,倪冬害怕得再度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祝凱旋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氣,干笑道:“還是不了,阿凱應(yīng)該也會來呢,要不你讓他陪你。”
“前男友怎么陪我啊。”云霧來繼續(xù)逗他,“很尷尬的?!?/p>
倪冬結(jié)巴了:“可是,可是……”
“哈哈。”云霧來見好就收,“我有認(rèn)識的人,你管好自己就行?!?/p>
說完,她隨手從走過的侍者那里拿了杯香檳,裙擺搖曳,裊娜地離去了。
背影煞是娉婷。
倪冬目送她遠去。
別說,祝凱旋和傅行此這對兄弟看女人的眼光真的很絕。但是,祝凱旋不懂珍惜,居然有了新歡,讓這樣的尤物成了前女友。
真是暴殄天物。他暗自惋惜。
其實,以倪冬的家境,主動撲上來的女人真的不少,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三天兩頭換女朋友??磩e人成雙入對,他羨慕不已,曾幾何時也嘗試著交往過幾個女朋友,但怎么都不得勁,最終都不了了之。
后來倪冬明白了,他得和自己第一眼看到就中意的人談戀愛。
倪冬這輩子第一眼就看中的女人有兩個。
第一個是宴隨,他要尊稱人家一聲“傅嫂”。
第二個是云霧來,雖然只是“前嫂子”,但也是絕對不能觸碰的逆鱗。
云霧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倪冬收回目光,也打算走開。
眼神轉(zhuǎn)到一半,凝固了。
某個方向,一個姑娘看著年紀(jì)還很小,二十歲上下,穿了一身不倫不類的禮服,像只小孔雀,雖然有點滑稽,但特別可愛,表情靈動,說起話來眉飛色舞外加手舞足蹈。
倪冬想,自己遇到了第三個。
緣分就是這么妙不可言。
倪冬站在原地,思考著用什么方法才能巧妙而不唐突地和她說上一兩句話,然后再要個聯(lián)系方式。
可惜,他匱乏的戀愛經(jīng)驗使得他完全想不出法子。他干站了一會,突然很想有祝凱旋在身邊,祝凱旋這個人精一定可以提供泡妞秘籍。
說曹操,曹操就到,祝凱旋的身影出現(xiàn)。
倪冬大喜,正要過去搬救兵,就見那小姑娘撇下同伴,眉開眼笑地沖祝凱旋跑了過去。
她踩著高跟鞋很不習(xí)慣,一路跌跌撞撞,最后撲進祝凱旋懷里,才沒有摔倒。
隔了老遠,倪冬都聽見她亢奮的呼喚了:“凱旋哥哥!”
倪冬眼前一黑。
敢情這就是上次祝凱旋車?yán)锬莻€沒露臉的女人?
所以……
他又看上了個“嫂子”?
換了平時,鄧點點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不至于這么激動,可誰讓她今天得到了一個重磅消息。
鄧點點住校,沒在家里,所以消息比較閉塞,到了下午才知道。據(jù)說大家集體趕去姑媽家看表哥的神秘老婆,卻以幾分鐘之差錯過,沒能一睹真容。
鄧點點先是以為大家騙她,所以,她打電話跟祝凱旋求證了,一通狂笑:“凱旋哥哥,你說好不好笑,我奶奶和我媽媽居然說你結(jié)婚了。哈哈哈,她們盼你找個老婆都盼出幻覺來了,你要不還是抓緊時間交個女朋友吧,哈哈哈……”
祝凱旋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她:“是啊,怎么了?”
突然得知自己有個表嫂,鄧點點能不激動嗎?
她現(xiàn)在看到祝凱旋,畢生的八卦之火都在熊熊燃燒。
“凱旋哥哥,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半天了?!编圏c點兩眼放光。
動靜太大,好多人都看過來了,祝凱旋嫌丟臉,試圖抽出手臂:“你站好,好好說話。”
“我表嫂呢?”鄧點點哪里肯放過他,她一邊死死地抱緊了他的手臂,一邊環(huán)顧四周,語氣興奮不已,“我將是家族里面第一個看到嫂嫂的人,嘻嘻?!?/p>
“沒帶,我一個人來的?!弊P旋說。
他沒撒謊,他帶了助理祖婉一起來參加的宴會。
本來,他都不想來了。
至于后來為什么又來了,他身為帷風(fēng)集團的代表,不能駁了QC的面子。
反正他不是為了云霧來。
“你到底有沒有結(jié)婚,怎么平白無故就多出個老婆來?!编圏c點很是懷疑。
祝凱旋的心思不在鄧點點的身上,就連眼神也沒給她。他在衣香鬢影間看了一圈,似乎在尋找什么。與此同時,他很無所謂地回懟:“你覺得沒有就沒有吧?!?/p>
鄧點點見激將法不奏效,換了苦肉計,晃著他的手哀求:“凱旋哥哥,你給我看看照片吧,我求求你了?!?/p>
祝凱旋在其中看到了不少熟人,還有不少娛樂圈人士,不過沒看到云霧來。游輪有整整四層,他猜想她大概在別的樓層。
他還看到了倪冬。
倪冬站在距他五米開外的地方,眼神復(fù)雜,透著一股悲傷和憂郁,甚至還帶了一點點怨天尤人的委屈。
祝凱旋沖倪冬揚了一下下巴,當(dāng)作打招呼。
換了以前,倪冬一定熱情洋溢地湊過來打招呼了,但是這一次,他很勉強地咧嘴一笑,然后垂頭喪氣地走開了。
祝凱旋一頭霧水。
鄧點點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暫時被吸引了注意力:“這誰啊?”
“我朋友?!弊P旋終于成功地把自己的手臂抽出來了,拍拍她的肩膀,叮囑道,“別煩你哥,跟你的那些小朋友去玩,少喝點酒?!?/p>
“那你給我看看照片,我就不煩你!”鄧點點叫道。
祝凱旋走開之前,留下一句“你已經(jīng)見過了”。
見過了?誰?!
鄧點點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她跟祝凱旋差了七歲,很有代溝,交際圈幾乎沒有重合,所以,他身邊有什么姑娘,她還真的說不上來。
唯一有印象的,也就七月份的時候表哥從機場一起接的那位了,但人家說自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呀,所以,排除。
鄧點點完美錯過了近在眼前的真相,思維繼續(xù)發(fā)散:不會是娛樂圈里的哪位明星吧?嗯,明星最有可能了,為了前途,不能曝光戀情,只能隱婚。
等以后大紅大紫了,她就也有這樣子的煩惱了呢。
明明是煩惱,鄧點點卻忍不住向往地笑了。
祝凱旋很快追上了倪冬那黯然神傷、頗有幾分深意的背影。
“冬瓜,怎么回事,今天心情不太好?”祝凱旋的手搭上他的肩。
倪冬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肩膀,強顏歡笑:“沒有啊。”
祝凱旋安慰他:“碰上什么事情了?說出來啊,說不定我能幫你想想辦法。”
倪冬更絕望了。
他能怎么說,說我又看上了一個你的女人?說我連續(xù)讓你斬了兩朵桃花?說我好不容易動幾次凡心,全被你們兄弟倆扼殺在搖籃里?
不,他不能說。
不然,別人還以為他專挑嫂子下手呢。
所以,倪冬調(diào)動了自己臉上的肌肉,露出一個天衣無縫的笑容來,轉(zhuǎn)移了話題:“阿凱,你猜我剛才看到誰了?”
果然,祝凱旋沒有再揪著剛才的問題了,還很是漫不經(jīng)心地問:“誰?。俊?/p>
“霧來——”倪冬把這兩個略顯親昵的字說完,默默地又給稱呼加了一個字,“……姐。霧來姐也來了?!?/p>
可能是他做賊心虛,他居然從祝凱旋平靜無波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殺氣。
看不出祝凱旋有任何情緒變動,他似是隨口一問:“你在哪看到她的?”
倪冬說:“剛才就在這里碰到的,不過她好像下樓去了?!?/p>
“哦?!弊P旋很不在意地應(yīng)了一聲,隨即也下樓去了。
而不遠處的鄧點點又追上去了:“我想不出來,誰啊,你給我看看照片!”
她提著裙擺,踩著一雙磨腳的“恨天高”往祝凱旋離去的方向跑。她頭一次穿跟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就連走路都是問題,別說跑步了。
她跑過倪冬身邊的時候,他看她搖搖晃晃,怕她摔倒,攙扶了她一把。
“謝謝?!编圏c點驚魂未定地抓住了倪冬的小臂,站穩(wěn)后,伸出手去,“你是我哥的朋友吧,你好,我叫鄧點點。”
怎么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喜歡叫男朋友“哥哥”,宴隨也喜歡叫傅行此“哥哥”,別說,聽著還挺讓男人滿足的。倪冬如是想著,很克制、很禮貌地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我叫倪冬?!?/p>
她的手軟軟的,像沒長骨頭。
跟倪冬道了謝,鄧點點又去追祝凱旋了。
那溫?zé)岬挠|感還留在掌心,倪冬悵然若失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
同時,他替云霧來捏了一把汗,她看到前任帶著新歡出現(xiàn),不知道會是什么心情。
云霧來表示……很淡定。
祝凱旋帶著鄧點點一起過來跟Kerr打招呼的時候,她正陪在Kerr的身邊言笑晏晏。
Kerr的助理湊近,嘴皮子幾乎保持不動,與kerr耳語,介紹祝凱旋和鄧點點的身份:“男士是帷風(fēng)集團的公子,姓祝;女士姓鄧,是受邀前來的本地名媛之一?!?/p>
在這種場合,Kerr身為東道主,認(rèn)不出重要來賓是很不尊重人的行為,雖然他已經(jīng)看過照片,但是他有很多外國人都有的通病,那就是覺得中國人(還有韓國人和日本人)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擁有一個能提醒他來賓身份的助理是非常必要的。
他曾經(jīng)對云霧來說:“Lai,全中國我只能認(rèn)出你一個人來?!?/p>
Kerr就是這樣的脾氣,喜歡一個人,就一門心思對她好,根本不顧旁人的感受。
QC不止云霧來一個華裔設(shè)計師,My Bride原先的設(shè)計總監(jiān)也是華裔,當(dāng)時聽到這句話,她的臉都黑了。她已經(jīng)在QC待了六七年,云霧來接手My Bride之后,她被調(diào)去另一個系列當(dāng)副手,等于是降職了。本來她就看云霧來不爽,Kerr再公然厚此薄彼,換了誰,都沒法冷靜。
Kerr端詳了兩眼祝凱旋和鄧點點,根據(jù)本能,注意力集中在祝凱旋的身上。他小聲跟云霧來說:“他挺帥的,這種類型的,你喜歡嗎?”
云霧來就跟自家孩子被別人表揚似的,但是當(dāng)家長的就算心里再高興,也得表現(xiàn)出謙虛的一面來:“一般。”
“又一般?!盞err刨根問底,“那你老是看他干什么?”
云霧來說:“那是我老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