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令三千
為了活命,徐子畏信誓旦旦地跟姜洱保證自己會保護她,因而那怪物出現(xiàn)的時候,徐子畏第一時間沖上去、然后跪在地上抱住了那怪物的腿。
姜洱:……
你清醒一點!她一臉崩潰:我買你回來不是為了讓你抱著那怪物的腿跪地求饒的啊!
【一】前方高能
姜洱又在一早的朝會上睡著了。
她站在母皇右側(cè),眾目睽睽之下,于是滿朝文武就這么看著她身子前傾,從高位上摔了下來。
這是她本月第十三次在朝會上睡著,女皇氣得臉都紫了,就算她再怎么偏寵這個小女兒,也無法無視她數(shù)次御前失儀,是以黑著臉嚴令她閉門思過,期間嚴禁任何人員進出。
天子震怒,朝會眼看是進行不下去了,女皇臨走前看了一眼倒地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姜洱,心里怒火更甚,冷哼一聲道:“都不許叫她,朕倒要看看她能睡到什么時候!”
她恨鐵不成鋼,但實際上她前腳剛走,姜洱后腳就醒了,且醒得十分驚悚——她猛一翻身從地上坐起來,胸膛劇烈起伏,額頭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抬頭一看,母皇果然已經(jīng)不在了,身邊只余一個被留下來見證她究竟能睡到何時的內(nèi)侍,和等著看她笑話的長姐。
姜洱和姜顏不合,后者嘴皮子一動,姜洱就知她說不出什么好話,索性搶在她開口之前問道:“母皇生氣了?”
“何止,”姜顏幸災(zāi)樂禍道,“母皇還關(guān)你禁閉了?!?/p>
姜洱:……
那內(nèi)侍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見狀苦口婆心道:“馬上就是立儲君的日子了,您再這么睡下去,可怎么辦?。 ?/p>
他憂心忡忡的樣子,看得姜洱又委屈又心虛,直到那兩人離開許久,才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嘟囔:“我也不想啊……可我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睡過覺了?!?/p>
說出來母皇可能不信,姜洱覺得自己撞邪了。
她這邪撞了有一段日子,白日里并無異常,就是夜里總做夢,還盡是些噩夢。夢里,青面獠牙的怪物追著她到處跑,稍有不慎就會被它一口吞進肚子里。
尖利的牙齒貼著她頸邊的動脈劃破皮膚,姜洱喘著粗氣自噩夢中驚醒,干瞪著眼在床上坐到了天亮。
這么被噩夢糾纏了個把月后,一個云游至此的道士偶然經(jīng)過公主府,說她這是撞了邪才會不得安寧,然后從兜里掏出一樣長得跟個香爐似的物件兒,試圖高價賣給姜洱。
姜洱把那香爐拿在手上掂了掂,表情有些猶豫。
那道士趁熱打鐵,指著香爐外壁的浮雕給她介紹:“您知道這東西叫什么嗎?叫貘,專門以人類夢境為食的神獸,公主您睡前把這香爐放在枕邊,保證您一夜好眠?!?/p>
姜洱被“一夜好眠”這四個字蒙蔽了雙眼,當場花重金買下了這寶貝。
結(jié)果嘛……
夢境復雜多變,姜洱行走在一片此前從未出現(xiàn)過的白霧中,隱約聞到了一股異香——她鼻尖動了動,覺得這味道有點兒像她睡前在香爐里點的助眠香。
濃霧裹著她緩緩前行,助眠的同時也將所有的異動都隔絕開來,姜洱忍不住舒了口氣,心道,今天總算能睡個好覺。誰想,轉(zhuǎn)瞬間眼前的白霧突然變得扭曲起來,像是被攪亂的江水,搖搖晃晃地拼出六個字——前方高能預警!
【二】無恥奸商
姜洱愣了愣,隨后白霧像是終于撐不住了似的漸漸散開,直至完全消失,原先被阻隔在白霧之外的怪物沒了遮擋,現(xiàn)形了。姜洱先是被一聲巨響震得耳鳴了一霎,緊跟著便見一對熟悉的牙齒朝她撲來。
枕邊香爐里的香還沒燃盡,她睜眼的瞬間恰巧跟爐壁上的食夢貘對上了眼,仿佛從對方的眼睛里看見了幾個清晰的大字:沒錯,我就是個垃圾。
姜洱不信這個邪,不死心地又嘗試了幾次,終于在半個月后有了進展——最初她只能在怪物驀然逼近時驚醒,后來有了經(jīng)驗,“前方高能預警”這六個字一出現(xiàn),姜洱已經(jīng)熟練地睜開了眼睛,甚至連那怪物的面都沒見著。
姜洱覺得,她雖然仍舊沒能睡上一個好覺,但白日里舉止確實優(yōu)雅了許多……個屁??!
她斥巨資買這么個東西,難道是為了在夢里給自己提個醒嗎?還敢說什么一夜好眠……姜洱咬牙痛罵:“垃圾!”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不曉得是不是九五至尊自帶驅(qū)邪本事,姜洱在她母皇身邊打盹時就從來沒被噩夢驚醒過,但她十五歲就從宮里搬了出來,現(xiàn)如今只有每日早朝才能面圣……
她向來得寵,前幾次在朝上公然打盹母親都未舍得對她說重話,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后,終于連她娘都忍不下去了,罰她禁足府中。
姜洱癱在床上裝死,又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死了,死之前至少得把那個膽敢誑她的騙子一道弄死才行,因而強撐著一口氣從床上爬起來,吩咐人去找那殺千刀的道士。
隨后,姜洱又一次癱在了床上。
她太久沒睡過好覺了,如此青天白日也困得不行。她猶猶豫豫了半天,還是在睡覺前把那香爐點上了——好歹是個預警……姜洱想,有總比沒有強。
夢里依舊是一片熟悉的濃霧,姜洱慢條斯理地看著那團濃霧扭曲著擰成“前方高能預”幾個字,正要醒來,就見那霧掙扎半晌,始終沒能凝成最后一個“警”字。
姜洱動作一頓,看見原本已經(jīng)成形的幾個字也漸漸散開,緊接著,霧里出現(xiàn)一張人臉,然后是脖子、四肢……
姜洱瞇著眼,看見一個少年從白霧中現(xiàn)身,然后整個人猛地向前一撲,抱住了怪物的腿。
姜洱:……
那少年扯著嗓子向她喊話:“我控制住它了!你快!趁著現(xiàn)在!多睡一會兒!”
少年唇紅齒白,說這話的時候恰好被那怪物一口咬在肩膀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卻咬牙硬撐道:“你放心睡!有我在,它絕對近不了你的身!”
姜洱蹙眉,一言難盡地望著少年幾乎被怪物尖牙穿透的肩膀,覺得這話的可信度基本為零。誰想少年言出必行,整整四個時辰,竟然真的沒讓那怪物靠近她一步。
少年身上流下來的血落在地上匯聚成一攤,活像殺人現(xiàn)場。
這個夢多少有點兒血腥,但對姜洱而言已經(jīng)是難得的美夢,所以即便如此,她還是睡了個爽。
她醒過來后,偏頭望向擱在她枕邊的小香爐,腦子里一連閃過好幾個疑問:那個少年是誰?他一直都在我的夢里嗎?或者他就是那團白霧的本體?他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最最重要的是……
“為什么你變成人也那么沒用?”
【三】揚你骨灰
姜洱問得真情實感,恍惚覺得自己在漫長的寂靜過后聽見了一聲委屈巴巴的“嚶”。
姜洱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回應(yīng),索性威脅道:“不說話信不信我把你扔爐子里燒了?”
沒有動靜。
姜洱繼續(xù)道:“把你燒成灰,混進瓷磚里去修茅廁!”
“骨灰都給你揚了!”
“還有把你賣給我那個道士,把你們倆的骨灰一起揚了!”
姜洱撂狠話撂得興起,卻聽空氣里驀然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別!”
這聲音跟她夢里聽見的一模一樣,姜洱朝香爐看過去,瞇了瞇眼問:“別什么?”
“別用你去修茅廁,還是……別把那道士的骨灰一起揚了?”
姜洱問得慢條斯理,活像個惡貫滿盈的反派,她話音才落,果然見那香爐害怕得自己動了兩下,然后低聲道:“我?guī)煾邓皇枪室怛_你的,是我自己不爭氣……”
少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見姜洱并沒有松口的意思,不由得又加大了音量:“真的!你揚我的骨灰就行,別連累我?guī)煾?!?/p>
見姜洱仍舊無動于衷,少年便有些氣餒,半晌又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嚷嚷:“我還因為救你受傷了呢!”
說著,像是為了自證,姜洱眼前出現(xiàn)一片熟悉的白霧。白霧散去,露出少年眉清目秀的臉。
他揪著自己的衣服往下扒,邊扒邊道:“不信你看!”
姜洱不敢看,怕看了有人說她耍流氓。
徐子畏后知后覺,衣服都扒得露出了半個肩頭才反應(yīng)過來,愣怔著眨了一下眼睛,隱約覺得自己肩膀處涼涼的。
姜洱不忍直視地“嘖”了一聲。
徐子畏于是又把衣服穿回去,一邊穿一邊追問:“你會放過我?guī)煾祮???/p>
姜洱沒應(yīng)聲,視線落在他右肩被血洇濕的布料上,沉默兩秒后換轉(zhuǎn)移話題道:“你是誰?那個香爐?”
徐子畏點頭,又搖頭,迫于姜洱的淫威,連猶豫都不敢就急忙補充道:“不算,它就是個普通爐子,這才是我?!?/p>
徐子畏指了指香爐外壁上的浮雕。
姜洱順勢看過去:“貘?”
徐子畏點頭。姜洱又問:“那騙子不是說你以夢境為食,可保我一夜好眠嗎?為什么你一點兒用都沒有?”
“……因為我年紀小,打不過你夢里那個怪物,更別說吃它了……”
徐子畏委屈死了,嘴巴一撇看上去確實像個未成年人。姜洱看他一眼,心里也有點兒忐忑:“你幾歲了?”
徐子畏伸出兩根手指:“六百歲!”
“……你再說一遍?”
“六百!”
徐子畏果然又重復了一遍,只是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茶杯朝自己飛了過來,正落在自己腳下,耳邊緊跟著響起姜洱氣急敗壞的罵聲:“那你年紀可真是太小了!”
姜洱都被氣笑了,眼睛一瞇,惡狠狠道:“我非要把你跟你那騙子師傅一起燒了去修茅廁不可!”
“別!”徐子畏年紀不大,跑得卻挺快,轉(zhuǎn)眼便出現(xiàn)在了姜洱跟前,哭喪著一張臉揪著她的袖子討?zhàn)垼澳愫么跻彩且粐?,大度點兒又如何?”
姜洱瞪他一眼:“你師傅騙我的時候怎么不顧及我一國公主的身份?”
“沒騙你……”徐子畏還要試圖替他師傅說好話,姜洱卻一把扯過袖子,從他手中掙開,大步朝門外走去。
臨出門前她又驀地停步,從懷里掏出一罐兒療傷藥朝身后扔去:“自己上藥?!?/p>
她不知道對神獸來說究竟多少歲才稱得上成年,但徐子畏長相著實顯小,她就算再怎么狠心,也不能對他的傷視而不見,萬一他真的未成年,她的罪過就大了。
她走得飛快,沒看見身后徐子畏原本掛在臉上的委屈瞬間收斂,然后低頭盯著那罐藥,兀自沉默了好久。
【四】嘴硬心軟
天色漸晚,姜洱白天睡夠了晚上便有些失眠,只好坐在桌邊隨手撿了一本書看。
徐子畏嘴巴閑不下來,趴在床上極力向姜洱推銷自己:“你考慮一下,我其實沒你想象的那么沒用……我保證不讓那怪物近你的身,你別找我?guī)煾德闊┖貌缓???/p>
姜洱不理他,他就跟只鸚鵡似的一直循環(huán)這句話,直到姜洱的目光輕蔑地從他身上掃過,然后冷哼一聲,道:“就你?”
徐子畏:“……”
他大約從來沒被人這么直白地鄙視過,一瞬間眼睛都紅了,吸了吸鼻子便不再說話。
姜洱:“……你別哭啊,哭也沒用!”
徐子畏沒吭聲,只是吸鼻子的聲音更大了點兒。
姜洱頭都大了,冷言冷語地威脅了他兩句,試圖故技重施,徐子畏卻不吃這一套了,紅著一雙眼睛吸鼻子,邊吸邊盯著姜洱看。
姜洱:……向可憐勢力低頭。
她總算服了軟,徐子畏高興得不行,恨不得當場給姜洱磕兩個頭,卻被后者一巴掌重新拍回床上,冷冰冰道:“留著這兩個頭給那個怪物磕吧。”
她這是在嘲諷徐子畏無用,徐子畏也不生氣,瞇著眼睛想,早在姜洱給他藥的時候他便已經(jīng)看透了,姜洱這個人啊……嘴硬心軟。
嘴硬心軟的姜洱“嘁”了一聲,顯然對這個評價不是那么滿意。但她懶得跟徐子畏掰扯,目光落在不遠處糾纏不清的一人和一怪身上,跟看戲一樣看著這毫無新意的畫面。
撞邪之前姜洱其實并不經(jīng)常做夢,撞邪之后夢里就只剩了這個怪物,后來從老騙子那里買了一個香爐回來,夢境就變成了白茫茫的濃霧,而今這濃霧又化出了人形,纏著那怪物不放,倒是讓姜洱有機會看清自己都夢到了些什么。
夢里,她坐在地上,不遠處,徐子畏正跪在地上抱著怪物的腿不讓它動,他們身后則是一片一眼看不到頭的樹林。
姜洱依稀覺得那片樹林有點兒眼熟,但又想不起來自己在什么地方見過,她躊躇了兩秒,便決定過去看看。誰想她剛做了個起身的動作,前方便傳來徐子畏氣短的聲音:“你不用來幫我!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姜洱:“……”
姜洱古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該笑他自作多情還是不自量力。
徐子畏也慢半拍地意識到姜洱不是想來幫他,臉上一熱,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清清嗓子想要說點兒什么找補一下,那怪物趁機掙開桎梏,大吼一聲朝姜洱撲過來。
徐子畏臉都白了,在怪物身后撕心裂肺地吼著:“快跑!”
聲音慘烈得像是姜洱下一秒就會被這怪物撕碎。
姜洱被這聲叫喊震得抖了一下,抬頭時便看見徐子畏慘白著臉拼命往這邊跑,渾身上下都寫著“別怕,我來救你”幾個大字。
姜洱不懂自己有什么好怕的——這是她的夢,她雖然不能決定自己要夢見些什么,卻能決定自己要在何時醒來,而當她醒來,夢里的一切都會消失。
已經(jīng)逼到眼前的怪物如煙般散去,夢境最后一幕定格在徐子畏因為反應(yīng)不及而顯得有幾分滑稽的臉上。
垂下來的床幔遮住了大部分月光,姜洱睜開眼,首先聞見的是近在咫尺的助眠香,而后是濃重的血腥味。
徐子畏倒在她床下,一雙眼睛眨啊眨地看了她半晌,緩緩露出一個安心的笑來:“我忘了……”頓了頓又說,“幸好?!?/p>
【五】孔雀開屏
幸好什么?幸好那怪物沒有傷到她嗎?
這個問題在姜洱心里盤旋許久,她幾次想張口問問徐子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徐子畏也沒解釋,孔雀開屏似的熱衷于跟姜洱顯擺自己的進步——他近來確實有所長進——一開始他只能被那怪物按著打,后來勉強能在那怪物手下占得一點兒便宜,直到最近,一人一怪已經(jīng)能有來有往地打上三個時辰……照這么發(fā)展下去,一口吞掉怪物不是夢。
姜洱向來信奉打擊教育,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露骨地夸人,徐子畏喜不自禁,眉毛一揚,語氣里便透出些得意忘形來:“你真這么覺得?”
他喜滋滋的,轉(zhuǎn)過頭還想跟姜洱再討兩句夸,卻因此讓那怪物尋了疏漏,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咝!”徐子畏個把月沒被咬過了,肩膀被穿透的瞬間忍不住抖了一下,還病態(tài)地生出幾分熟悉感來。
這一下其實并不難挨,他轉(zhuǎn)個身就躲開了,只是怪物獠牙巨長,躲開時不可避免要從前胸劃過,不過也不打緊,之前比這更重的傷也不是沒受過。徐子畏咬咬牙正要側(cè)身,卻見怪物動作一頓,然后在他眼前一寸一寸化成了飛灰。
徐子畏愣了愣,再轉(zhuǎn)頭時,身后已經(jīng)沒了姜洱的影子。
他先前傷得重,藥自然也用得快,姜洱每每找管家要傷藥時都會收獲擔憂的目光以及苦口婆心的規(guī)勸:“雖然圣上罰您禁足,但您也不能這么糟踐自己??!”
后來徐子畏有所長進,便用不著那些傷藥了,姜洱嫌管家嘮叨,揚眉吐氣般當著他的面把剩下的傷藥全都扔進了后院的湖里,以此證明她并沒有糟踐自己,誰想這藥才扔掉沒多久,徐子畏又受傷了。
她拉不下臉找管家要新的,便蹲在湖邊往水里看,眼里透著失算。
她想,早知道就不裝這個逼了。
公主府的湖是人工湖,水深大概剛剛沒過姜洱的腰。她正探頭尋找前不久被自己扔下去的瓶瓶罐罐,卻透過水面看見一道逐漸逼近的影子。
徐子畏一臉虛偽地推拒:“要不還是我自己下去找吧,您畢竟是……”
“閉嘴?!苯^也不回道,“身上有傷就好好在岸上待著?!?/p>
說話間她總算看到了那些傷藥,顧不上再跟徐子畏客氣,隨手將頭發(fā)一綰便跳了下去。
徐子畏在岸上站著,看著姜洱跟條魚似的重新躍出水面,被打濕的碎發(fā)黏在她臉上,又被她不耐煩的撥到腦后,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透出一絲笑意:“找到了?!?/p>
姜洱往岸上游,游至岸邊時徐子畏遞了只手過來,她把撿到的傷藥遞過去,那只手卻往旁邊躲了躲,沒接。
徐子畏上身前傾,視線直直地望進姜洱眼底,在她驚訝的眼神中不由分說地握住了她另一只手,隨即一用力,將她從水里撈了出來。
宮里的東西,即便是這小小的藥罐也質(zhì)量上乘,姜洱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確定瓶身沒有破損,里面的藥也沒有沾水才松了口氣,遂把藥往徐子畏懷里一扔,讓他自己上藥。
徐子畏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瓶子,將瓶子在指間轉(zhuǎn)了好幾個圈,然后抬眸,理直氣壯地把東西又扔回給她。
他微微一笑:“我夠不著?!?/p>
姜洱:……你這個六百歲的小孩子,莫不是想色誘我?
她一臉的不情愿,手卻握緊了藥瓶,又沖徐子畏使眼色,讓他自己把衣服脫了趴好。后者卻沒搭理,只是望著她還在滴水的頭發(fā)看了一會兒,抬起下巴道:“你先去換衣裳。”
姜洱正在找挖藥的工具,聞聲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徐子畏推著轉(zhuǎn)了個身:“快去,我在這兒等你?!?/p>
【六】色誘實錘
徐子畏傷得不重,敷藥的間隙還有心情跟姜洱閑聊,姜洱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著,語氣有些敷衍:“有點兒眼熟,但是記不起來在哪里見過?!?/p>
“哦,你每天都會夢見那片樹林,我還以為它對你很重要?!?/p>
“我還每天都會夢見怪物呢。”姜洱不置可否,包扎好傷口,最后將打了個蝴蝶結(jié),起身退到一旁,“好了?!?/p>
徐子畏視線越過自己肩頭看了一眼,仰頭沖姜洱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謝謝。”
姜洱:……色誘實錘了!
她閉門反省三個多月,雖然不知道反省結(jié)果如何,但至少態(tài)度十分端正,女皇到底疼她,聽說她在府里待得人都快抑郁了,甚至已經(jīng)到了靠吃藥度日的地步,不免有些后悔,第二天便找借口解了姜洱的禁足令,生怕真的把孩子給逼瘋了。
姜洱有口難辯:哪個混蛋在外面?zhèn)髦{言,說我被關(guān)得差點兒自殺?
徐子畏笑得歪倒在旁邊的軟塌上,眼睛亮晶晶的,向她提議:“你可以說實話啊,就說這藥是給我用的?!?/p>
姜洱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她就是不想說實話才會吃了這個啞巴虧——姜洱把徐子畏藏得很好,朝夕相處三個多月,連公主府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徐子畏這下有些好奇了,興致勃勃地湊到姜洱跟前問:“為什么不想讓別人知道?”
為什么?姜洱有些出神。
一開始是因為沒把徐子畏放在心上,想著等她抓到那個騙子道士就把他倆一起燒了,所以沒必要讓別人知道。后來……
后來把他放在心上了,又不愿意讓別人知道了。
姜洱看了徐子畏一眼,不走心地威脅:“怕?lián)P你骨灰的時候被那個騙子發(fā)現(xiàn)?!?/p>
姜洱此前派人尋了那騙子道士那么久都沒有消息,前天夜里不過尋個借口誆誆徐子畏,那騙子卻跟長了對兒順風耳似的,循著音就找來了。
姜洱是在下朝回府的路上碰見那道士的。
對方騙了她的錢卻毫不心虛,大大咧咧地往路中央一站,跟她打招呼,簡直囂張至極。
姜洱瞇了瞇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那騙子眉毛一皺,不解地問道:“我給你那個香爐你怎么不用?”
姜洱不樂意搭理這個騙子,翻了個白眼隨口應(yīng)道:“我用了?!?/p>
“不可能!我那香爐可是個寶貝,你要是用了,身上多少得沾點兒仙氣兒?!?/p>
“……仙氣是沾不上了,你的厚臉皮倒是沾了不少?!?/p>
“我說你這個女娃娃,怎么還搞人身攻擊呢?”
那騙子不服氣地“哎”了一聲,打定主意要跟姜洱糾纏到底,直糾纏到姜洱臉一黑,低吼道:“我真用了!我不僅用了,我還看上了你那個年僅六百歲的小徒弟,你再晚一步來,我們倆就要生米煮成熟飯了!”
那騙子抓歪了重點:“六百歲都能當你祖宗了,哪里稱得上一個‘小字!”
兩秒后又驀地回神:“我怎么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六百歲的徒弟?”
“徐子畏啊?!?/p>
姜洱順口回答,下一秒?yún)s看見那騙子臉皺成一團:“徐子畏是誰?”
【七】戀愛有道
姜洱被徐子畏騙了。
騙子道士其實不是騙子,而是個有真材實料的道士,姜洱擱在枕邊的香爐之所以沒用,是因為那東西根本就是徐子畏仿著姜洱買來的那個做的贗品,真正的香爐早就被他藏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徐子畏被那道士和姜洱雙重鎮(zhèn)壓,委委屈屈地縮在墻角,只能說實話:“我是大公主派來的?!?/p>
“你經(jīng)常做噩夢這事,也是大公主導致的。她嫉妒你更受女皇喜愛,便想出了這些歪門邪道,想讓你錯過立儲君這等大日子。”
“后來聽說你從高人那里買了可以辟邪的寶貝,又派我來搗亂,把真的香爐毀了,變出來一個假的騙你?!?/p>
徐子畏看看姜洱,又看看那道士,視線漂移不定,最后還是狠了狠心道:“她想殺了你?!?/p>
“毀了?”那道士的重點卻不在皇位之爭上,只是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著徐子畏,心痛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樣的寶貝嗎?居然說毀就給毀了?你……”
“那你為什么沒有按她說的做?”
道士話沒說完便有人插嘴,扭頭一看,正是一直沉默的姜洱。
她看著徐子畏,視線微微下垂,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她說:“你為什么要幫我?”
某單身至今的道士敏銳地從這番對話里聽出了旁的韻味,當即便要起身告辭,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聽到了從身后傳來的聲音:“因為我喜歡你?!?/p>
徐子畏看了姜洱沒兩秒眼睛又垂下來,像是不敢看她,卻語氣堅定地又重復了一遍:“我喜歡你,不舍得你夜夜被噩夢纏住?!?/p>
道士:……媽的!跑慢了!
他直覺這兩人接下來還要膩歪一陣兒,想著現(xiàn)在跑也不遲,便理了理身上的道袍,打算體面道別,卻又一次被姜洱搶了先。
她“哦”了一聲,既沒對徐子畏的剖白發(fā)表意見,也沒對他的表白發(fā)表任何看法,而是轉(zhuǎn)向那道士,微微頷首道:“我送您出去?!?/p>
道士看不清這劇情發(fā)展,良久,也依葫蘆畫瓢“哦”了一聲。
徐子畏見她臉色不好看,擔心她還在生自己的氣,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姜洱聞聲頓住,道士八卦的目光隨之落在她臉上。只見她閉了閉眼,像是心軟了,壓低聲音回了一句:“我很快回來。”
姜洱沉默著將那道士一路送至門外。
道士自覺比她多吃了兩年飯,看她臉色不好,有心想安慰幾句:“你也不用多想,他既然肯幫你,說明對你也是真心……”
“道長!”話沒說完就被姜洱打斷,“我有事想問你?!?/p>
她遲疑一會兒,似是在琢磨用詞:“妖……可以隨意潛入人類夢境嗎?”
徐子畏老老實實地待在屋里等姜洱回來,怕她火氣上頭,會將自己趕出去,一見她回來便搶先道歉:“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別趕我走?”
姜洱看了他一會兒。徐子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她對視,良久才見她幅度微小地點了一下頭,說:“知道了?!?/p>
【八】舐犢情深
徐子畏雖然被留下了,但他自覺是戴罪之身,因而事事努力討好姜洱,試圖贖罪。
彼時徐子畏正費力給她撈魚,姜洱眼見他渾身都濕透了,忍不住出聲阻止:“行了,別白費力氣了。”
“你不是說晚上想吃魚嗎?”徐子畏回頭討好地沖她笑:“我撈上來的肯定是最好吃的!”
他眼睛彎彎,好似一道橋,姜洱看得愣了神,回過神后便有些哭笑不得。
河邊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徐子畏腳底一滑,差點兒摔下去,緊要關(guān)頭卻被人從后面攬腰抱住,姜洱直到他站穩(wěn)才退開,無奈地說道:“別撈了,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
她頓了頓,似乎一時沒能想出更好的說辭,半晌才續(xù)道:“夜里就動作快點兒,讓我多睡一會兒好覺。”
徐子畏眼睛一亮,點頭應(yīng)道:“好!”
當天晚上,徐子畏比任何時候都要賣力。姜洱照舊坐在一旁看他,等到那怪物被徐子畏按在地上動彈不得,才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
有了前車之鑒,徐子畏已經(jīng)不會再自作多情地以為姜洱起身是想來幫自己,只當她是坐得無聊,想在周圍走走,便不放心地叮囑:“小心點兒,別走遠了。”
姜洱沒有說話。
她路過徐子畏跟那怪物身邊時,突然從徐子畏身上抽出一把小刀,迅速插入了那怪物的心臟。
“你……”
鮮血濺了她一臉,徐子畏愣住了,怔怔地看著姜洱滿是血污的臉。她問:“現(xiàn)在,你是不是再也入不了我的夢了?”
徐子畏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收斂起表情,直起身來,那怪物隨之化作一團白光沒入他的身體。他不再裝可憐,也不再裝弱勢,高大的身形透出一絲清冷來。
他說:“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姜洱其實沒有發(fā)現(xiàn),她只是在詐徐子畏。她笑道:“總不能只讓你騙我,對吧?”
她還有心情笑,看向徐子畏時眼底卻是一片冷意。
一開始她其實是信了徐子畏那番解釋的,直到他說:“她想殺了你”。
姜洱跟她長姐確實不太合得來,但兩人終究是親姐妹,姜顏再怎么喪心病狂也從未動過要殺自己的親妹妹這樣的心思,所以這話一出口姜洱就知道,徐子畏在騙她。
但她當時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因為即使徐子畏騙她,她還是喜歡他,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所以那日,她雖滿腔疑惑,最后卻只問了那道士一個問題:“妖是可以隨意潛入人類夢境的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得有相通的中介……”道士想了想,說,“譬如你夜里經(jīng)常點的那款安眠香,我估計徐子畏就是通過這香才能潛入你的夢境的?!?/p>
道士猜測安眠香是中介,但其實不是。姜洱某天夜里睡覺時忘了點香,徐子畏依舊出現(xiàn)在了她的夢里。
她不知道除了安眠香,還有什么東西能夠成為中介,看見徐子畏和那怪物纏斗時突然心血來潮,想試試那怪物有沒有可能是那中介,誰想這一試,就叫她試出了正確答案。
姜洱笑了一聲,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差。
她又一次朝徐子畏看過去,語氣平淡:“你呢?你費盡心思地騙我,是為了什么?為了……”
她抬起下巴朝眼前那片樹林示意道:“為了埋在那里的東西嗎?”
【九】終身大事
徐子畏之前說自己是貘,其實也不完全算是瞎說——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神獸,借用一下同事的名諱怎么了?
他頗為理直氣壯,甚至現(xiàn)出了原身給姜洱看。
“我是重明鳥,人類傳說中可帶來祥兆的神鳥。十三年前,我在貴國的土地上丟了一雙翅膀,就是被你母親藏起來的那雙翅膀?!毙熳游氛f。
按徐子畏的說法,他跟姜洱的祖奶奶是舊相識。
“大約是百年前的事了吧,大殷初立,我打賭輸給了你祖奶奶,答應(yīng)把翅膀借給她當作立國之本,用以保你大殷風調(diào)雨順、海晏河清。
“那時她說這翅膀算是她借的,待百年之后大殷山河太平,我自可以回來向她的后人討這雙翅膀。
“但十三年前,當我前來問你母親討要的時候,她把我的翅膀藏起來了?!?/p>
徐子畏伸手指了指兩人身后的那片樹林:“就藏在那里。但這十三年間,我走遍了大殷的每一寸土地,都沒看到哪里有這樣一片樹林……你母親是九五之尊,她不愿意說實話,我也奈何她不得。幸而根據(jù)我之前看到的她的記憶,當初她藏翅膀的時候,身邊還帶了一個你?!?/p>
姜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垂眸保持沉默。
“我動不了你母親,還動不了你嗎?”徐子畏嗤笑一聲,接著道,“可惜你當時年紀太小了,這么多年過去,早忘了這一切。我迫于無奈,只能以夢境為指引,希望能喚起你的記憶?!?/p>
“擾你這么久安寧……”他倏忽又換了話題,“是我的錯?!?/p>
姜洱聽到道歉,一時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掀起眼皮朝徐子畏看過去。
徐子畏聳聳肩,神情看起來倒是真心實意。
下一秒姜洱卻移開了視線:“我知道你的翅膀藏在哪兒,但我已經(jīng)派人找出來,送到我長姐府上去了?!?/p>
她說著,不知為何突然頓住,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道:“明天是立儲大會,我長姐會帶著你的那對翅膀接受萬民朝拜——既是國之根本,理應(yīng)交由皇儲保管。你若真心想要回你的東西,明日大會上,你當著天下人的面說出真相……我母皇好面子,不會不給你?!?/p>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姜洱最后說,“能光明正大且無后顧之憂地取回翅膀的機會?!?/p>
“我夜夜噩夢纏身是拜你所賜,能在噩夢之中獲得喘息也是你的功勞……你害我又救我,算是兩清,以后要是沒有其他的事……”
姜洱背過身:“就別見了?!?/p>
第二日是立儲大會。
姜洱對皇位不感興趣,也懶得去湊那個熱鬧,索性問管家要了根魚竿坐在府內(nèi)的湖邊釣魚。
魚是她早上差人去市場買來放進去的,半點兒不怕人,姜洱的魚餌剛剛?cè)舆M去就引來了大批錦鯉圍著她的魚竿打轉(zhuǎn)。姜洱挑了一下眉,聽身后倏然傳來一道男聲:“你這樣釣魚有何樂趣?”
姜洱握著魚竿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徐子畏拾步上前,看著湖面上爭先恐后送死的魚兒,“嘖”了一聲。
姜洱這才回過神來,卻又不敢看他,過了許久才說:“不是說不見了嗎?你又來干什么?”
【尾】
“不是說不見了嗎?你又來干什么?”
徐子畏蠻不講理:“這話是你說的,我又沒同意……更何況,你說‘沒事不要再見,而我有事?!?/p>
“……什么事?”
“終身大事?!毙熳游诽谷坏?。
姜洱一時無語,朝徐子畏看過去時,他又一次開了口:“我跟你說過那么多話,騙你的,你一字不落全部記著,怎么唯獨不記得我還說過我喜歡你?”
他彎腰逼近姜洱,看著她耳尖一點兒一點兒紅了起來。
“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我再說一遍,我喜歡你。”
“這句話不摻任何謊言?!?/p>
姜洱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到了,過了許久才道:“那你的翅膀呢?不要了?”
“不要了!”徐子畏大度得很,“就當是給你的聘禮,大不了等你百年之后,我再偷回來就是?!?/p>
姜洱:……誰表白的時候還盼著表白對象死的?
她一臉迷惑,末了眉梢終究染了笑意,見徐子畏一臉得逞的樣子,又不悅地繃起臉,抬起下巴朝面前的湖示意道:“你騙我的事算了了,但我之前還為你跳過湖呢?!?/p>
徐子畏極其自覺,幾乎在姜洱話音落地的瞬間便“撲通”一聲跳了下去。
姜洱小人得志,站在岸上頤指氣使,指揮徐子畏在湖里游了一圈。
“左邊……退回來點兒……停!就這里,潛下去?!?/p>
徐子畏雖然不明何意,但聽話得很,當即便依言潛到了湖底。
指尖觸到淤泥的瞬間,他愣了一下。
三分鐘后,他冒出水面,手里多了一個盒子,裝著他翅膀的盒子。
姜洱的母親曾親手在一片樹林里埋下了一對翅膀。
那翅膀是她偷來的,因為取之不義,所以不敢叫旁人知曉,只帶了四歲的幼女前去。后來那片樹林因為一場山火被燒了大半兒,她便叫人將這里修整為平地,然后在這片土地上為她最疼愛的小女兒修建了一座公主府。
府里有一片人工湖,湖底藏著她偷來的寶貝。
這件事姜洱也是剛想起來。徐子畏被戳穿身份時,她聽著徐子畏的道歉,腦海里卻突然冒出一個疑問:明明她之前從未見過這片樹林,怎么夢里都是它?
仔細一想,這樹林像是跟那怪物一起出現(xiàn)在她夢里的。
姜洱幾乎立即就確定了這片樹林有問題。是以接下來幾天的夢里,她都在悄悄打量那片樹林。如此日復一日,終于從塵封的記憶中翻出一小段——她看到母親將什么東西埋在了這里。
“是件寶貝?!蹦赣H說。
記憶這東西一旦開了閘就會傾瀉而出,很快,姜洱又記起自己曾在一場山火后望著滿地狼藉感嘆,然后被母親抱在懷里安慰:“那朕把這里平了,給你做公主府怎么樣?”
姜洱說好。
于是那片藏著寶貝的地方變成了她的家。
想起這些事的第二天,姜洱便把當初那片樹林畫了下來,然后循著記憶在圖紙上圈下當初母皇藏東西的大體位置,又要來公主府的平面圖,兩相對比,終于確定了那東西之所在。
但……徐子畏騙了她那么多次,她理應(yīng)還回去。
所以她騙徐子畏說翅膀在姜顏手上,讓他自己去要,心里想的卻是他若真的去了,這輩子都別想知道真相……可他沒去,他寧愿不要翅膀,也要哄姜洱開心。
姜洱開心了,自然愿意將翅膀還給他。
“這是我給你的嫁妝?!?/p>
她彎腰,像從前徐子畏把她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去拉徐子畏,笑盈盈道:“現(xiàn)在我們可以聊你的終身大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