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露
五 我被落在火車上??(連載)
傷心的離別
假期結(jié)束了,軍人爸爸回到崗位上,童月的媽媽背著幾大包的行李返程,從邊疆到內(nèi)地,要坐幾天幾夜的車。直到現(xiàn)在,我都清楚地記得那天的場景:晚上9點多,火車到了一個車站,困倦的童月趴在座位中間的小茶幾上。媽媽背著一個大包,肩上挎著一個包,手里還拿著一個手提包。她匆忙叫醒童月,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去趕下一班火車。童月在半夢半醒中站起身就跟著媽媽走了,而我早在一小時前,就從她手中滑落并滾到座椅下方的陰影里。
當(dāng)時,每一個人都在忙著收拾行李,車廂里吵吵鬧鬧的,沒人注意到我。我用最大的力氣喊出幾個音來,卻沒有任何人聽見。就這樣,我躺在黑暗中看著那兩雙熟悉的腳一步一步地走出視線。我好害怕,想追過去,可我動彈不了。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好想大哭一場。我和童月已經(jīng)一起生活了九年,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我好想一直陪伴著她長大,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她們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會回頭找我的!”我打起精神安慰自己。然而我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響,那是火車車輪滾動的聲音。完了,童月再也找不到我了。
這時,車廂里的燈突然亮了,一只溫柔的手將我撿起來。我以為是童月,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瞬間又失望了:這不是童月,她是火車上的工作人員。
這個年輕的姑娘放下手里的掃把,愛惜地把我抱在懷里,替我拍去沾在衣服上的灰塵,她的眼神掩藏不住對我的喜愛。我的心很忐忑,說實話,我還從未想過要換主人呢。
片刻之后,年輕的列車員把我放在座椅上,開始彎腰打掃起來。我靠在座椅上看著她勞動的背影,仿佛看到另一個童月媽媽。窗外,一輪明月正斜斜地注視著我們,車廂里無比安靜,年輕的列車員哼起歌: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fā),夢已經(jīng)醒來,心不再害怕……”
我那顆揪著的心也就在她的歌聲中漸漸地放松下來。眼前這個姑娘,她一定有一顆美麗而快樂的心。此時應(yīng)該是半夜了,不知童月在干嗎?要是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她會哭嗎?是回來找我還是讓她爸爸再給她買一個?想著想著,我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火車上的日子
醒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玻璃盒子里,身邊有一塊手表,幾支鋼筆,一個玩具汽車。大家都在輕微地抖動,仿佛在跳舞。那熟悉的節(jié)奏讓我意識到,自己還在火車上。原來,列車員并沒有把我?guī)Щ丶遥欠旁诨疖嚿系摹笆镎蓄I(lǐng)盒”里,這個盒子掛在一個列車員的辦公室里。辦公室的門上有一塊玻璃,通過這塊玻璃我能看到火車上來來往往的人,也可以看到窗外的風(fēng)光。
此刻,火車正在大山里穿行,滿眼都是蒼翠的綠。一會兒火車又忽然鉆進(jìn)黑咕隆咚的山洞,窗玻璃就變成了鏡子。
這樣的生活未免有些單調(diào),但我心里也有些慶幸。這趟火車是童月爸爸回家必坐的,我還有可能再次遇到他,到時候就可以和童月團(tuán)聚了。于是,我安心地住下來,度過了一段非常悠閑的時光,每天無所事事地看著風(fēng)景。火車每到一站,我就立刻轉(zhuǎn)過臉,看著行色匆匆的旅客,渴望和一雙熟悉的眼睛相遇。
幸好,還有年輕的列車員陪著我。輪到她上班的時候,她總是會對我燦爛地笑一笑,有時還會把我拿出來整理一下衣裙和頭發(fā),可是她并不像孩子那樣需要我的陪伴。大多時候,我只能看著她伏案記錄著什么,或拿著鑰匙去檢票、招呼旅客。
一年過去了
對于我來說,火車上的時間不算難熬。作為一個娃娃,我對時間其實沒有太多概念,我甚至越來越喜歡火車了。白天的時候我沉醉于窗外的風(fēng)景,那些巍峨的高山重重疊疊,似乎永遠(yuǎn)不會窮盡,它們看著火車如夸父追日般疾馳,似乎在加油助威。當(dāng)火車實在無法同這些山并行的時候,就鉚足了勁,大聲地吆喝一聲,一頭深深地扎進(jìn)大山腹中,快活地穿洞而過。我能感受到火車的力量與快樂。
有時候,我看到遠(yuǎn)處的群山變得影影綽綽、忽遠(yuǎn)忽近、朦朦朧朧,就知道要下雨了。大片大片的積雨云正在拼命地聚集,要給塵土飛揚的大地來一次徹底的沖洗。先是有幾滴雨水落在玻璃上,再迅速向后拉出長長的尾巴,似乎是火車想把它們甩掉,于是更多的不甘心的水滴爭先恐后地下來,玻璃上的小尾巴很快就變成一條條“小河”……
在這片黃土高坡上,雨水大概是最受歡迎的客人了。
通常,當(dāng)大朵的云還在天空聚集的時候,我就看到農(nóng)民們高興地?fù)]起鋤頭,向日葵、棉花、小麥、玉米也激動得在風(fēng)中跳起搖擺舞,仿佛在向雨水呼喚:“來吧,快跳下來吧,讓我們痛快地喝一頓!不要再等了,勇敢地跳下來吧!”
到了冬天,飄下來的則是輕盈飛舞的雪花,它們不像雨點那么調(diào)皮與喧鬧,它們是驕傲的傘兵,用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著地,輕輕地蓋在那些冬小麥的身上,還悄聲地安撫它們:“不要著急,靜靜地睡上一覺,一切會好起來的。”于是,那些躁動的冬小麥也就安靜地睡著了。
冬去春來,火車?yán)锏娜藗円呀?jīng)脫掉了臃腫的大棉襖,換上了各色美麗的春裝、夏裝。這時,我才明白,自己在這個新家已經(jīng)住了一年了。雖然我想的最多的還是童月,不知道她長高了多少,又學(xué)會了多少首古詩,不知道她想我的時候會不會哭……想到這里我難受極了,希望她爸爸能給她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我,只要能代替我給她帶去歡笑,那就足夠了。
我真的、真的再也見不到童月了嗎?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