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祺
1927年4月28日,北京西交民巷京師看守所。
森然兀立的絞刑架下,一位中年男子身著長袍、目光坦蕩。他第一個走上絞刑臺,作了人生最后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說:“不能因為你們今天絞死了我,就絞死了偉大的共產(chǎn)主義!”隨后,他英勇就義,時年38歲。
這個人就是李大釗,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先驅(qū)、中國共產(chǎn)黨主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
1926年4月,軍閥張作霖入關(guān),大肆鎮(zhèn)壓革命人士,北京陷入白色恐怖。當時,李大釗負責中國共產(chǎn)黨在北方的全面工作。中央曾通知李大釗等人,去武漢成立中央分局。李大釗卻斷然拒絕:“假如我走了,北京的工作留給誰做?我是不能輕易離開北京的?!?/p>
當時,中國從北到南,戰(zhàn)火連綿。堅守北京的李大釗成了連接南北革命斗爭的關(guān)節(jié)點。一條條軍事情報、政治情報匯聚到蘇聯(lián)使館舊兵營里那座小院,再被秘密地分轉(zhuǎn)出去。
因為李大釗的留守,北方革命力量得以繼續(xù)發(fā)展。從1926年3月至1927年2月,北京的共產(chǎn)黨員由300多人發(fā)展到1000多人。甚至在張作霖的大帥府里,也悄悄建立了中共地下黨支部,支部書記就是大帥府秘書董季皋。
但作為北方革命運動領導人,李大釗被反動軍閥視為“眼中釘”。張作霖將捕殺李大釗等人列為特別緊迫的軍事行動。
1927年4月6日,張作霖悍然派兵闖進蘇聯(lián)使館。李大釗等人不幸被捕。
在獄中被關(guān)押的22天里,李大釗被施以多種酷刑:電椅、老虎凳、竹扦插手指,甚至被殘忍地拔去指甲。但李大釗只承認自己是馬克思學說崇信者,表示其他一概不知。他在《獄中自述》中寫道:“釗自束發(fā)受書,即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業(yè),實踐其所信,勵行其所知,為功為罪,所不暇計?!?/p>
為了從李大釗口中得到中共情報,張作霖又派出參謀長楊宇霆,讓他以同鄉(xiāng)身份勸降李大釗,并對李大釗許以高官厚祿。李大釗輕蔑地回答:“張作霖是猙獰之子,吳佩孚是狼狽之兒,我豈能為他們效勞?大丈夫生于世間,寧可粗布以御寒,糙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就是斷頭流血也要保持氣節(jié)!”
警察廳不得不灰溜溜地承認“李無確供”。但即便沒有確鑿證據(jù),特別法庭還是不顧社會輿論的強烈反對,判處李大釗等20人絞決,立即執(zhí)行。
張作霖不敢在天橋刑場公開處決李大釗,決定使用從國外進口的絞刑架,在京師看守所里秘密進行。李大釗等20人分坐6輛囚車,被押解到西交民巷京師看守所。看守所大鐵門緊閉,前來探風的人通通被阻隔在外。
第二天,《晨報》刊登消息稱:計自二時至五時,二十人始處刑完畢。首登絞刑臺者,為李大釗。聞李神色未變,從容就義。
李大釗犧牲后,家里僅剩一塊大洋,還是梁漱溟、白眉初等人捐款,才為他張羅了一口紅柏木棺材?!冻繄蟆贰毒﹫蟆返燃娂妶蟮溃袄罘蛉嘶丶液髢H一元之生活費”,李宅“室中空無家具,即有也甚破爛”。
今天的北京市檔案館內(nèi),有一件名為“李大釗在北京大學的薪俸存根”的展品,上面清晰記錄了時任北京大學教授的李大釗在1924年2月的工資條:上半月140元,下半月140元。在當時,這算是高收入階層了。
但李大釗將薪水大都用于革命工作。北京共產(chǎn)黨小組成立后,他拿出80元作活動經(jīng)費,后來創(chuàng)辦長辛店勞動補習學校,也是李大釗籌措資金。而且他常常救濟別人,即使手里沒錢也會寫張條子,讓人去北大會計室領錢。
李大釗犧牲后,他的靈柩被暫時寄放在妙光閣街浙寺內(nèi)。由于時局混亂,這一放就是6年。直到1933年4月22日,李大釗公祭儀式才正式舉行。送葬隊伍從浙寺出發(fā),行至西單路口時,有人拿出一面早已準備好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旗蓋在了李大釗的棺木上。
“黃卷青燈,茹苦食淡,冬一絮衣,夏一布衫,為庶民求解放,一生辛苦艱難?!边@正是李大釗一生的真實寫照。
新中國成立后,為紀念革命中犧牲的先烈,中央批準成立中國革命博物館(中國國家博物館前身),由王冶秋負責文物整頓和收集工作。
王冶秋認為,李大釗作為革命先驅(qū),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建和新中國成立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因而對李大釗行刑的絞刑架念念不忘,想方設法四處尋找。他說:“我一進北平城首先就想到這個絞刑架,我決心無論如何要找到它?!?/p>
王冶秋借來一輛自行車,從東城騎到西城,終于在德勝門外的一片草叢里找到了這座絞刑架。作為新中國成立后文物部門接管的首件革命文物,這座絞刑架被編為0001號,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人不怕犧牲的革命斗爭精神的一個載體。
李大釗生前曾撰有一篇短文《犧牲》:“人生的目的,在發(fā)展自己的生命,可是也有為發(fā)展生命必須犧牲生命的時候。因為平凡的發(fā)展,有時不如壯烈的犧牲足以延長生命的音響和光華。絕美的風景,多在奇險的山川。絕壯的音樂,多是悲涼的韻調(diào)。高尚的生活,常在壯烈的犧牲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