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哈邊境上“永不移動的活界碑”他的家被稱為邊防站的“夫妻哨所”“我要一直守下去,守到自己動不了的那一天。”
魏德友(1940- ),漢族,山東沂水人,1983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9師161團退休職工。榮獲“全國道德模范”“時代楷?!钡确Q號。2021年6月29日榮獲“七一勛章”。
一根牧鞭,一架望遠鏡,一臺收音機,每天陪伴著魏德友走在巡邏路上,薩爾布拉克草原100多平方公里山川上的每一株蒿草都記得魏德友的腳步聲,每一塊石頭上都印上了魏德友的身影。57年來,魏德友傾力做好一件事——為國守邊防。他用實際行動鑄成了中哈(哈薩克斯坦)邊境上“永不移動的活界碑”。
“家住路盡頭,種地是站崗,放牧是巡邏”
2021年6月29日,“七一勛章”授勛儀式中,最后一位走上授勛臺的是魏德友。魏德友說:“在頒授現場,當總書記握著我的手時,由于激動和緊張,我說不出話來。除了激動,也感到慚愧,國家給我這么高的榮譽,但我感覺我沒有做多大的事,也沒有作出多么大的貢獻,就是永遠聽黨話、跟黨走,努力做好黨和國家交給我的事?!辟|樸而簡潔的話語,道出的是拳拳愛國之情。
1964年,魏德友與30多名北京軍區(qū)集體轉業(yè)軍人來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9師161團兵2連。當時的連長張萬臺說的話,魏德友到現在都還記得:“1962年,震驚中外的‘伊塔事件導致成千上萬的邊民在‘有邊無防的狀態(tài)下,裹挾牛羊,從咱們這一帶逃往蘇聯。兵團派武裝民兵第一時間在此地建立哨所、執(zhí)勤點。我們新組建的兵2連,來到這里執(zhí)行‘代耕、代牧、代管任務,就是為屯墾戍邊而來,要用‘南泥灣精神創(chuàng)建新家園。兵團人永遠是一個兵!”
據魏德友回憶:
1964年,24歲的我在北京軍區(qū)當兵,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到兵團保衛(wèi)邊疆、建設邊疆。我是山東人,那時候沒見過世面,甚至不知道新疆原來那么遠。但作為軍人,聽黨指揮,黨指向哪里,我們就沖向哪里,哪里艱苦到哪里去。
到新疆之后,我們就在薩爾布拉克,條件很艱苦。我們來的時候都是人工開荒,砍土鋤地,用水也要人工打井、挖水渠。住的地方在“地窩子”里。就跟我老家山東的菜窖一樣,在山坡上挖個坑,用爛木頭和草往上一蓋,然后埋上土弄個小門,一米二高的小門向外開,就是住的地方了。
1967年,魏德友從山東老家把劉京好接到新疆結婚成家。
從此,“家住路盡頭,種地是站崗,放牧是巡邏”成了魏德友夫婦日常生活的寫照。每次巡邏前,魏德友都會將院子里的國旗高高升起,傍晚回來,看到國旗就看到了家。
魏德友與兵2連的戰(zhàn)友們一起每天放牧巡邏,一起在轄區(qū)西巴里坤、薩爾布拉克、額敏河南畔構筑了長達20公里,用生命守護著祖國的領土。據魏德友回憶:
過去,戍邊條件非常艱苦,飲水主要以河水、高山融雪為主。晚上站崗放哨,時不時傳來狼叫,有時還能看見冒著綠光的眼睛,挺嚇人的。原來草原狼多,狼群要是沖進羊群里去,這群羊就危險了。我剛到這邊的時候,草有一兩米高,要是狼把羊吃了,放羊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我們就拿著望遠鏡到處看,發(fā)現狼就喊。一到冬季,大雪封山,零下40攝氏度的極寒天氣讓身上的棉衣仿佛成了薄紙……
我家西邊4公里是邊境線,向北是邊防站。馬、駱駝、牛,經常會越界,靠近邊境線的時候,就要趕過來。巡邊的時候,我們發(fā)現有一些牧民會靠近邊界線,這時候就要提醒、勸阻他們別越界,跟他們解釋說“邊境無小事”。每天去放羊巡邊,出門的時候,我們帶著望遠鏡、收音機、水壺、饃饃。那里春天天短,早上7時左右就出去了,天長的時候,晚上11時點太陽落山時才回家,中間一般不回家。我們順著邊境線,向南或者向北,一天最少走15公里。
“請你當護邊員,行不行?”魏德友一口應承下來
魏德友和戰(zhàn)友們時刻堅守著捍衛(wèi)國家領土的使命,與手握鋼槍的外國士兵面對面也絕不后退。魏德友神色凝重地回憶說:“1969年,邊境事件頻發(fā)。我參加了161團‘鐵牛隊行動,在塔斯提河南岸緊握鋼槍與蘇軍對峙了三天三夜。在薩爾布拉克巡邏,不時與蘇軍擦肩而過,時時都能聞到火藥味。161團就是以這種方式沖在邊境爭議區(qū)最前沿?!?/p>
那個時期,邊防斗爭最激烈、最危險的工作要數放牧。魏德友請纓到薩爾布拉克擔任牛群組組長,拖兒帶女地住進了薩爾布拉克小溪旁的半地窩子里?!鞍醽淼哪悄辏笈畠翰蛔闳龤q,兒子還在吃奶,我央求他說,薩爾布拉克冬天封路,雨天道路泥濘濕滑,孩子又太小了,能不能不去?可他一口回絕說,不行!這事沒商量!實在不行你留在連隊,我一個人去!”劉京好回憶。
1973年的一天,魏德友騎馬巡查,發(fā)現一架飛機在上空盤旋。等到飛機離開后,他在盤旋區(qū)域內發(fā)現兩串通向境內的腳印,魏德友立刻向連隊匯報。經過地毯式搜索,終于發(fā)現可疑人員,并將其勸退到邊境線外。魏德友的膽大心細贏得連隊官兵一致稱贊。1983年6月,魏德友光榮入黨,還被9師黨委授予“勞動模范”稱號。
1981年兵團恢復建制以后,兵2連所屬地歸裕民縣管轄。由此,兵2連百余戶人家分批陸續(xù)撤離了屯墾戍邊20年的家園。1984年,161團牛群被拍賣,魏德友也要從兵2連搬遷至別的連隊工作了。他卻出乎意料地選擇停薪留職,買了牛羊,在全團率先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說到底,他就是不愿離開兵2連。
時任轄區(qū)邊防站連長的白松找到魏德友說:“老戰(zhàn)友,你既然決定不走了,我想把用于改善戰(zhàn)士生活的羊群交給你。還有,牧民搬走后這里成了荒涼的無人區(qū),即便是牧民搬回來,牛馬羊在沒有邊境設施的狀況下易造成涉外事件。你有戍邊經驗,請你當護邊員,行不行?”魏德友一口應承下來。白松給魏德友配發(fā)了“義務護邊員”袖章和一架望遠鏡。
兵2連戍守的邊防線上,到處都留下了魏德友放牧巡邏的足跡。
魏德友在放牧巡邊中,幾次差點丟掉性命,其中一次發(fā)生在1987年冬天。
那天,魏德友像平時一樣在黃昏時分出去巡邊。他騎著馬繞完一圈準備回的時候,突然刮起了暴風雪,嘶吼的風刮得他睜不開眼,大雪漫天,一會兒就淹沒了牧道。走走歇歇5個小時,汗水浸透的衣服凍成了冰。已經筋疲力盡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前方亮起幾道白光?!笆鞘蛛娡?!”他趕緊打開自己的手電,使勁地搖。遠處的人影漸漸地清晰起來——是邊防連的戰(zhàn)士!魏德友逃過了一劫。
半個多世紀以來,昔日戰(zhàn)友陸續(xù)告老還鄉(xiāng),邊防戰(zhàn)士換了一茬又一茬,就連世世代代住在草原的牧民都搬到了條件更好的地方,魏德友依然堅守在空曠的草原深處。
“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努力做一個與黨員身份相符的人”
魏德友為邊防站放牧多年,沒有要一分錢的放牧費。邊防站官兵為魏德友家蓋了一幢新土房,這里也被官兵稱之為邊防站的“夫妻哨所”。
更讓人感慨的是,兵2連原來的黨支部早在1984年被撤并,而魏德友幾十年里沒落下一分錢黨費,有時托人代繳,有時親自到30公里外的團組織科繳納。過不上組織生活,他就到邊防站與年輕戰(zhàn)士們一起學習,更多的是從收音機里聆聽黨的聲音。他說:“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努力做一個與黨員身份相符的人?!?/p>
魏德友至今住土屋,吃的米面需要女兒穿越幾十公里牧道送進來,喝的是井里打出的連牲畜都不愛喝的苦咸水。平時一頓飯,節(jié)儉慣了的老兩口就著一盤蔬菜啃饃饃。放牧巡邊時,饃饃掰開塞點菜就是一天的伙食。
魏德友的手在一次粉碎草料的時候被卷進了機器里,拔出來后10個手指頭都血肉模糊,露出了白骨,右手食指只剩下了半根。艱苦的生活和不幸的遭遇,從未讓魏德友退縮過?!爸挥惺卦谶@里,心里才踏實。”這個信念一直植根在這名老黨員的心里。
魏德友脖子上總掛著一臺黑色收音機。收音機掉漆的地方銹跡斑斑,坑坑洼洼的摔打痕跡記錄著歲月的磨礪。
對魏德友來說,收音機是他的另一個“老婆”——“除了睡覺,其他時候都開著。”從1964年至今,魏德友用壞了50臺收音機。
“我要一直守下去,守到自己動不了的那一天”
魏德友育有一兒三女。在他們眼中,父親很少進城,一刻都不愿離開草原。
2002年,魏德友夫婦退休,在山東工作的四兄妹力勸父母回鄉(xiāng)養(yǎng)老,但魏德友就是不肯,還說服老伴留下來。子女在臨近的裕民縣城買了一套房子,想讓二老住進去??晌旱掠逊驄D至今都沒在那個房子住過一晚。
2003年仲夏,中國、哈薩克斯坦兩國邊境界樁、圍欄、國防公路等設施建成,兵2連人曾舍身捍衛(wèi)的爭議地界塵埃落定。魏德友成為兵2連唯一見證這一莊嚴時刻的人。他激動地撫摸著中國第173號界碑,流下了淚水。
巡邊這么多年,魏德友只在2017年回了一趟老家,他說:“我特別對不起爸媽……爸媽都是2月份去世的,我接到電報是四五月份了。”
從英俊小伙到耄耋老人,魏德友吆喝著羊群孤身堅守,至今已有57年。在那遙遠的地方,他義務巡邊20萬多公里,勸返和制止臨界人員千余人次,堵截臨界牲畜萬余只,從未發(fā)生一起涉外矛盾。
而今,81歲的他仍住土屋、喝咸水、啃冷饃、守寂寞,與星月羊犬為伴,與風雪餓狼較量。他說:“我要一直守下去,守到自己動不了的那一天?!?/p>
2017年,在父親的感召下,二女兒魏萍辭去在山東的工作,回到薩爾布拉克草原,當了一名護邊員。魏萍說:“我要向父親學習,繼續(xù)發(fā)揚兵團精神,永遠聽黨話、跟黨走!”
(責編/黃夢怡 責校/王蘭馨、陳小婷 來源/《“活界碑”魏德友:心中有信仰 腳下有力量》,高健華、梁晨、郝超/文,《中國國防報》2021年7月12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