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純
把心情留給窗外的明月,把一地雞毛
一根一根拾起來,一顆藥比
一碗水更沉重,看母親的臉
比夜色更明亮
黃狗趴在鞋上,取走腳下的春天
中藥苦澀,那種甘草的味道
被閃電的風車驅(qū)趕,我的春光
是母親的白發(fā)中一根黑色的驚訝
我睡在母親身邊,聽熟悉的鼾聲
響起,聽干澀的咳嗽驅(qū)趕寒夜
把你抱在懷里的瞬間
我一下子長大
把中藥的殘渣去除,仔細辨識
剩下的碎末,在母親的嘴邊
哪怕最輕微的呼吸,都像
驚蟄里的雷聲碾壓我的心臟
白雪比母親的鼾聲還重,它細碎
薄涼,蓋在藍色的車身和黑色的土地
比母親的被子還輕,這遲到的精靈
夜晚失眠,天空找不到一株
比遠方更亮的星辰,把手機關(guān)掉
把燈光熄滅,把一切發(fā)光的物體隱藏
這黑暗來自我心底,來自家鄉(xiāng)的
每一個角落,來自我熟悉的稻草人
來自一口水井,當初挖井的人
他的孤獨和井水一樣深沉
車子疼痛,白雪是療傷的紗布
第一次聽不到發(fā)電風車的呻吟
它閉目養(yǎng)神,踩在雪地的雞鳴
原諒了眼前這一切
無法覺察雨什么時候會淋濕我的天空
幾十年了,我躲在傘下嬉戲
穿過河流的發(fā)梢,四十年前,一株叫母親的樹,
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
她的鼾聲離我很近,她的牙痛離我很近
她的枝干,一層層脫落,她的葉子
柔軟地包裹著我
這棵樹就種在老家的院子里,炊煙
爬過,雞犬繞過,一襲綠裙子
是她的最愛,每次放學回來
我總會房前屋后的找,我媽呢
其實母親就在我的身邊,我?guī)退?/p>
換尿布,剪指甲,洗頭發(fā)
我愿意為她做一切她需要我做的事
只因為我是兒子,您是媽
(選自《北京文學》2021 年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