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倩儀
童年結(jié)束的時候,鎮(zhèn)上的房子就建好了。我曾無數(shù)次夢想著離開這個偏僻的小村莊,但當我開始收拾行李離開時,內(nèi)心卻第一次升騰起離別的憂傷。我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物品與回憶,都一一打包帶走。仿佛那樣,就能避免別離之傷。
搬家,指的是把“家”搬走。人與人的親密關(guān)系、人與物的緊密牽連,才組成了一個“家”。所有的人與物都在一起,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這個家就不會改變。
很多樓盤的廣告里,都會寫著一句“給你打造一個溫馨的家”這類廣告語。我特別疑惑,房子并不等同于家,一個家庭是否溫馨,根本不是房子所能決定的,只有人方能決定。我永遠不會忘卻在村里生活的那些歲月,歡聲笑語擠滿破舊的小房子。
《菜根譚》里有一句話:意寬斗室廣。只要心胸寬大,房子便是廣闊的?;叵胪簦揖箯奈从X得老家的房子是狹窄的。那時有夢,老房子總能裝下稚嫩的、大大的夢想。
向來愛書,一年一年,總是一本接一本地買。在搬家的時候,那些書也都一直跟著我。它們是那樣沉重,就像那些艱難的日子,但卻是人生必不可少的。因為讀過它們,有它們相伴,我的心才踏實,才能歷經(jīng)滄桑而不昏暗。
在廣州工作那些年,我一共搬了六次家。記得第一次搬家時,我與丈夫的事業(yè)都在起步階段,省吃儉用,恨不得把一塊錢掰成兩半花。為了省下二十元車費,我們一趟又一趟,來回搬東西。每一次提著東西大約要走半個小時,我倆走了五個來回才搬完所有物品。把省下的二十元用作晚餐費,高高興興地“大”吃了一頓。
那是最辛苦的一次搬家,可當時根本不覺得苦,就覺得那天的運動量超標了而已。我們住在番禺區(qū)便宜的城中村里,為事業(yè)揚帆起航,憧憬著所有美好接踵而至,內(nèi)心是興奮而滿懷期待的。新的家,預示著新的征程。
搬家的次數(shù)多了,目光會越發(fā)變得敏感和銳利,越發(fā)能審視一間房子是否適合裝下一個家。往往是一目了然的:“嗯,就是它了?!庇袝r甚至談不上為什么,但就是那么確定與坦然。
到了第六次搬家,又搬回了番禺區(qū)。從起點回到起點,聞著淡淡的“宮粉羊蹄甲”的香味,竟覺得此時的心境與初次搬來時,是如此相似,卻又不太一樣了。這幾年,經(jīng)過了一些挫敗、彷徨與收獲,我們的內(nèi)心變得篤定了,再也不像當年那般迷茫與焦灼。
據(jù)說普里人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只用一個詞,他們用手所指的方向來表示三者的不同含義,用手指向后面表示昨天,指向前面表示明天,指向頭上表示今天。從文字上、態(tài)度上,對每一個日子表示肯定,每一個日子都同等重要。
我們住進了一所明亮的房子,只要心里安定,時間會在這個家里流逝得很慢。
多年來,我歷經(jīng)多次搬家。所居住的房子并沒有越來越大,但心境卻越來越遼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