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庭
蔡啟凡借著假期出了趟遠門。遇到小點時,假期過半,也是他情緒最低落的時候。當時的他站在江邊,塌著半邊身子靠在欄桿上,江風吹動他的衣角,他渾然不覺,目光拋在江面,給風吹散,給浪打翻。
失戀的巨痛似乎過去了,緊跟著的卻是漫長的迷茫,每天行尸走肉一般,做著那些無聊的事情。出趟門,看看風景,總歸沒壞處。蔡啟凡這么跟自己說。
小點招呼他時,仿佛一股潮氣涌來,夾雜著這座江城魚蝦的腥味。他扭轉(zhuǎn)身愣愣地看著小點。小點微笑,帥哥,你知道承平街怎么走嗎?她斜背一個挎包,一雙藍白運動鞋,跟自己一樣,也是游客。蔡啟凡知道承平街,但說不清具體位置,這會兒也分不出神來跟她搭話,只淡淡地說了句,不知道,查下地圖吧。小點往他身邊貼了半步,舉起胳膊搖晃著黑屏的手機,早上出門太著急,充電寶落在酒店了。語氣里帶了三分嬌,不甚漂亮的面龐因這三分嬌,竟也有了些動人。
這讓蔡啟凡的心底泛起漣漪。
費了十多分鐘,蔡啟凡也沒能給小點講清楚路線,聲音不免粗重起來,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不停撥拉,也顯得不鎮(zhèn)靜。小點半抬著眼眉,輕聲說著對不起,說自己實在有點笨,朋友都說她笨。蔡啟凡說,不怪你,這邊的路本來就有點亂,我跟你一起過去吧。說這話時,小點挨他很近,幾乎能嗅到他胸口的氣息,微微怔了一下,就開心地跳開了。
一路上,小點的嘴就沒停過,好像蔡啟凡是她早就熟識的“姐妹”,毫不遮攔地講些自己和朋友的生活瑣事。她走路輕盈,跟她微胖的身子不那么相稱,普通話里帶些口音,又給她添了兩分憨態(tài)。這些都讓蔡啟凡覺得輕松許多。雖然她說的那些事都過于乏味,擱往常,蔡啟凡一定會轉(zhuǎn)移話題,甚至果斷中斷聊天,可今天他顯然體會到了一些妙處。
庸常的人生,世俗的生活,不都是這些俗事和碎語搭建起來的嗎?
承平街和所有旅游城市都會有的某條小吃街一樣,鋪子挨著鋪子,仿古的匾額你擠我扛,或是黃色褐色各種招子隨風擺動,形色各異的吃食在攤位上飄著熱氣。滿目都是年輕男女,攥著大肉串,仰起脖子靠攏肩,舉著手機在自拍。
好在有小點,蔡啟凡可以忽略周圍的喧攘,要不然他得有多難受!在這樣的街道穿過,身上能被刮掉一層皮。
小點和那些男女沒兩樣,一路走走停停,恨不得挨個品嘗那些吃食。人說女人對美食的無法抵抗,甚于愛情。這話是對的。
蔡啟凡無聊中就去看那些店家,看他們?nèi)绾螌⒚鎴F優(yōu)美地旋轉(zhuǎn)起來,揉成薄餅;看他們怎樣在翻烤肉串時,揮動胳膊帶出一種豪情。猛然間,他停下腳步,在肉香、面香迷亂的地方,有間暗沉沉的小門,門邊墻上嵌了石磚,是一處古宅。他忙轉(zhuǎn)身找小點,想要跟她分享自己的發(fā)現(xiàn)。小點正立在那里,專心等著她的食物出爐。再看周圍,人來人往,這間狹窄的小門,沒人看見。
小點杵了下他的胳膊,幫我付下錢唄,晚上回酒店還你。
晚上,蔡啟凡去了小點住的酒店。小點說,明天我們?nèi)ド嚼锇?,網(wǎng)上說那邊景色更好。蔡啟凡說,我們租一輛電動三輪,一直騎到山里,騎到車子能去到的每個角落。小點說,車子沒電了咋辦?蔡啟凡說,車停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住下來,搭個棚子,到老。小點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在床上翻滾著,像個簡單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小點醒來,不見了蔡啟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