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洋　景婷婷

7月23日，日本運動員大坂直美在開幕式上準備點燃主火炬。圖/新華社

啟程

2021年7月12日21：42，東京成田機場，春秋航空日本IJ254次航班剛剛打開艙門。楊學健被通知優(yōu)先出艙。

這架飛機一排6座，隔位落座，上座率大概為2/3。楊學健的座位靠后，出艙必須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在日本工作或讀書的年輕人，這趟航班老年人占比很大，許多是到日本幫忙照看孫輩的。東京已夜色深沉，人人歸心似箭，楊學健有些不好意思。

“人家是運動員，來參加奧運會，為國爭光的，”幾位老人悄聲議論。另幾位座位靠前的老人則直接喊出了聲，“加油?。《嗄脦讐K金牌！”

楊學健心頭一暖。沒時間解釋，他連忙扭頭、鞠躬，笑著應(yīng)道，“多謝多謝！一定努力！一定努力！”自天津濱海國際機場出發(fā)后，他一路上收獲了許多祝福，來自機場的工作人員，也來自一同候機的陌生人。

楊學健剛滿30歲，有著舉重運動員般健壯的體形。他確實是為東京奧運會舉重比賽而來，但身份是賽事保障人員。他就職的河北張孔杠鈴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張孔公司”）是2020年東京奧運會舉重器材獨家供應(yīng)商。彼時距離東京奧運會開幕還有11天，楊學健需要提前到達會場，負責場地和器材安裝。

從機場工作人員那里，他得知自己是中國首個持2020年東京奧運會工作證明的出境人員。接下來的一周，全國將迎來奧運出境高峰。

然而，所謂的“高峰”較往屆奧運會將大打折扣。

2021年3月，東京奧組委與國際奧委會已宣布本屆奧運會及殘奧會不再接待國外觀眾。根據(jù)《朝日新聞》早前的報道，已經(jīng)售出的海外觀眾門票約60萬張。5月，官方進一步宣布減少赴日海外人員名額，包括運動員、教練員、工作人員、官員、國際奧委會成員、媒體等，數(shù)量由最初預(yù)估的20萬人降至94000人。

新冠疫情暴發(fā)以來，這還是張孔公司首次派遣員工執(zhí)行海外賽事保障任務(wù)。就舉重項目而言，直到2021年4月舉辦烏茲別克斯坦亞洲舉重錦標賽暨東京奧運資格賽，大規(guī)模的現(xiàn)場賽事才得以恢復(fù)。

這并非楊學健第一次到東京。2019年奧運測試賽期間，他曾和同事一起在東京國際會議中心工作過，對比賽場館和流程已經(jīng)比較熟悉。按照當時的計劃，奧運會正式舉辦時，張孔公司會派出一個10人的賽事保障團隊。

然而，兩年后的這個夏天，重返賽場的只有楊學健一人。日方代理會協(xié)助雇傭10名左右的本地工人配合他施工。“成本高了許多，但多一個人來日本，就多一份風險，”楊學健說。

縮減赴日人數(shù)的國內(nèi)供應(yīng)商并非張孔公司一家。

石家莊英利奧塑膠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英利奧”）是東京奧運會3×3籃球地板獨家供應(yīng)商。英利奧將本次奧運會的地板鋪裝任務(wù)全部委托給了當?shù)貓F隊。對方會依據(jù)操作視頻執(zhí)行，成本由英利奧承擔。

成為奧運會供應(yīng)商的價值，不只在于有權(quán)使用這一稱號進行廣告和市場營銷活動，更在于能借這一位居金字塔頂端的全球賽事，建立廣泛連接，爭取訂單。即便疫情導(dǎo)致赴日名額嚴重縮水，各家企業(yè)還是希望能最大化利用這次得來不易且一波三折的機會。

7月14日，楊學健進入比賽場館后開始鋪裝舉重訓練臺。圖/受訪者提供

2021年7月22日，日本東京，2020年東京奧運會開幕前一天，記者在進入新聞中心前接受新冠病毒檢測

風險

5月前后，張孔曾收到組委會發(fā)來的《東京奧運規(guī)則手冊》（以下簡稱《手冊》），共54頁。楊學健學習了近一周，內(nèi)容涉及賽場內(nèi)外的各項防疫安全細則。比如，“不得使用公共交通工具”“與運動員保持兩米距離，與其他人保持一米距離”“避免不必要的接觸，如擁抱、擊掌和握手”“不要在電梯等封閉空間說話”“除住宿地外，只能前往注冊過的奧運場館和許可目的地列表中規(guī)定的額外地點”……

在導(dǎo)言的“責任與風險”部分，《手冊》明確指出，盡管采取了許多謹慎措施，但不能完全消除疫情隱患，如果同意參會，參與者需“自擔風險”。這是奧運會歷史上首次推出此類規(guī)則手冊。

除了工作，疫情是楊學健最擔心的事。

出發(fā)前一天，他剛剛完成第三針新冠疫苗接種。他攜帶了兩個行李箱，其中一個的大半空間被各種消毒防疫物資填滿，包括一百來個醫(yī)用外科口罩、50個N95口罩以及400片酒精濕巾，還有為返程航班準備的防護服。

他一度失眠，可臨近出發(fā)，心態(tài)反而平靜下來，“擔心還是有的，但更多是對比賽的期待。在這么特殊的時期，舉辦一場前所未有的奧運會，會成為奧運史上濃墨重彩的一頁?！?/p>

楊學健到達東京千代田區(qū)的酒店時，已接近7月13日凌晨1：30。從機場到酒店約一小時的車程里，他幾乎感覺不到什么奧運氣息。

他想起之前在飛機上和周圍乘客聊起日本國民對東京奧運會的態(tài)度，一個共識是“反對比例非常高”。給出相同答案的包括一位在日本做了多年生意的女士、一位在日本生活了十幾年的25歲男青年、在日本做生意的一家人，以及兩三個回日本探親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