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達
曹立明有個聽起來挺“顯赫”的頭銜——綏芬河和平紀念館館長,但紀念館并非官方機構,而是他個人張羅起來并苦心操持至今的一個民間展館,所以我們這幫人很少叫他“曹館長”,更愛喊他“老曹”。
“我們這幫人”,指的是和平紀念館志愿者服務隊,老曹是隊長。2017年,我在參加和平紀念館舉辦九一八事變紀念活動時結識了老曹,并加入了志愿者服務隊,一路跟他走到今天。
說起老曹,我覺得他一個人同時擁有的好幾個“身份”,都很值得跟大家說說。
紀念館館長
三間簡陋的平房,再加上一個小廣場,這就是老曹自費修建的綏芬河和平紀念館。
紀念館是2001年建起來的。20年間,老曹就像個老家雀一樣,一草一泥地把館“銜”得越來越像樣——在不到200平方米的展廳里,擺滿了東北抗聯(lián)戰(zhàn)士用過的大刀、土槍,抗日將領的圖像及事跡展板,侵華日軍的三八大蓋、軍刀、鋼盔、望遠鏡……紀念館主題就叫“傳承紅色基因,弘揚抗戰(zhàn)精神”。
2020年六一兒童節(jié),綏芬河市第二小學師生來館參觀。平時身體不大好的老曹,此刻卻精神抖擻,向師生們講述抗日先烈們的感人故事:“身負重傷的趙尚志面對日寇,毅然怒斥……”愛國主義思想潛移默化地根植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中。
別看紀念館“廟小”,來的人可不少。老曹對我說:“最多時一天來了2000多人?!薄袡C關干部,有教師學生,有武警戰(zhàn)士,有媒體記者,當然最多的還是普通市民,連一些港澳臺同胞都來過,還有外國友人——蘇聯(lián)紅軍戰(zhàn)士的后代曾到館參觀,對老曹能夠銘記他們前輩對日作戰(zhàn)的事跡感動不已;日本歷史專家岡崎久彌到館參觀后,執(zhí)筆寄語:“世界人民和平長存。”
最被老曹視為珍寶的是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李敏到館參觀后的手書:“抗聯(lián)精神,世代傳承?!崩罾蠈喜芎霌P紅色精神的努力給予了肯定。
紀念館還先后被哈爾濱師范大學、遼寧科技學院、牡丹江師范學院、綏芬河邊防旅等40多家單位定為愛國主義和國防教育基地。
老曹這個館長,平時就是農民——他得下地干農活,還得去打零工,這樣才能把紀念館維持下來。自費修建、自力維持,20年光陰逝去,他的頭發(fā)越來越白,紀念館卻越來越有人氣了。
老物件“買家”
除了操持紀念館外,老曹還經(jīng)常出去搜集抗戰(zhàn)歷史物件。為此,他不僅拖著病軀可哪兒跑,還搭上不少錢,讓本來就貧窮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我和老曹聊天后才知道,在辦館之前,他就是個農民。為啥要建紀念館呢?老曹給我講起了國恨家仇——當年,他的舅爺被日寇抓到東寧要塞當勞工,一去不歸。改革開放后,老曹靠種菜成了萬元戶。正當他憧憬未來時,他妻子的哥哥竟被當年日寇遺留下的炮彈意外炸死。這件事讓他忽然意識到,原來日軍侵華歷史一直與他息息相關,自己應該做點兒什么。
1986年的一天,老曹看見村里的韓大爺從山上撿回來一個銹跡斑斑的鋼盔,一打量,發(fā)現(xiàn)這是當年日寇留下的,于是要了過來,成了他的第一件藏品。
回家后,老曹就想:能不能把散落民間的侵華日軍罪證收集起來,建個館,讓人們都來參觀,以銘記歷史、弘揚先烈呢?于是,他就開始到處搜集。
藏品可不好淘弄,有人張口要價就是幾百元甚至幾千元。他就軟磨硬泡,即使被人趕出門,仍厚著臉皮再去央求。
1999年,老曹聽說福建有人保留了一些日寇侵華罪證,他就帶著錢去了,買完侵華日軍的防毒面具、軍裝等物件,錢全花沒了,連回來的路費都沒有,只得在一家小飯館打工。這期間他又忍不住買藏品,就這樣打了四個多月的工,才算攢夠了路費。
2003年,他買了一臺手扶拖拉機,沒用多久就變賣了,換回來的是一本當年日本人寫的《微毒血清診斷學》及日軍第731部隊的一些資料……類似的“傻”事,他不知干了多少。
就這樣,老曹辛苦掙的錢一點點不見了,各類藏品卻一點點多了起來。在這個過程中,他付出的不僅僅是金錢的代價——1995年冬,他出去搜集侵華日軍罪證,妻子下地干活,女兒獨自在家玩耍時引起火災,臉被燒傷并留下疤痕。這成了他心里永遠的痛。
現(xiàn)在老曹還總出去淘弄藏品,所以腰包總是癟癟的,但他不在乎:“我不是為了錢,是為了還原歷史。”
志愿者服務隊隊長
在和平紀念館的墻上,懸掛著一面鮮紅的黨旗。老曹每天都要把展館打掃一番,每次看到這面黨旗,都感覺渾身的病似乎輕了不少。
從建館開始,老曹就決定免費對公眾開放,不設捐款箱。紀念館定期舉辦愛國主義教育展覽,同時對外開展文化交流,連續(xù)三年組織志愿者應邀赴俄羅斯參加二戰(zhàn)勝利日閱兵活動,還陸續(xù)向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東北烈士紀念館、侵華日軍第七三一部隊罪證陳列館等專業(yè)展館無償捐贈文物300多件。
老曹最看重的是自己的黨員身份。他張羅組建了和平紀念館志愿者服務隊,以黨員為主,當之無愧地被選為隊長。志愿者除了平時幫他忙活紀念館,其他時候就是聽從號召,哪里需要就沖向哪里。志愿者服務隊的紅旗總是飄揚在綏芬河大街小巷。
別看老曹一身病,但每次都沖在最前頭,這不是夸張。他總說:“黨員就要有個黨員樣兒!”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后,老曹在第一時間從志愿者服務隊里抽調人員,成立了以黨員、退伍軍人為骨干的消毒突擊隊,自發(fā)籌集汽車、消毒設備、專用消毒液,對指定的社區(qū)、體育館、卡口、夜市定期定時進行消毒作業(yè)。
2021年疫情防控期間,老曹帶著隊員再次上陣,參加消毒作業(yè)以及卡口值守。老曹照例站在最前頭,在寒風里盡量把腰挺直。
如今的老曹已經(jīng)快70歲了,他和老伴兒都沒有社保,只能在靠種菜、打工維持生計的同時,堅守在紀念館。
我曾問他后悔不,他平靜地說:“有些事兒,總得有人去干,何況我是黨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