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語貓尋
我是一個廣義上的囤積癥患者,買東西喜歡買很多,有人說這是對生活缺乏安全感的表現(xiàn),但我覺得更多的是因為我們新疆人,尤其是生活在農(nóng)村的新疆人,都有買東西回來儲存過冬的習(xí)慣。比如拉一車煤,買一車土豆,買一車白菜,夏天的時候,我家還會買一車西瓜或一車蘋果……之類的。
是的,你沒有看錯,新疆人過去買東西不是按箱買的,是按車買的,因為新疆地廣,以前買東西很不方便,一般人家都是找朋友去認識的人家買,提前聯(lián)系好車,那個時候我家會聯(lián)系馬車或小拖車,拖一車回家夠全家人吃很長一段時間。而且一般家里都會有倉庫或者地窖,放個幾車東西都是綽綽有余的。我家房子大,能放東西的地方非常多,而且還有院子,還會把一些需要存儲的東西密封好埋在地下,等要吃的時候再挖出來。
夏天的時候我家的水果基本不會斷,這當(dāng)然因為新疆本來瓜果就多,更因為我家囤的多,像比較容易壞的桃子、杏子和草莓我們不太會存,基本買的時候也就買個一箱,西瓜下來的時候,是肯定會先拉一車回來的,蘋果更是,而且新疆蘋果的種類非常多,很多品種我都叫不上名字來,像我愛吃的青香蕉、我弟弟愛吃的黃元帥、奶奶愛吃的紅五星,都是要買回來囤著的。以前的蘋果也是不裝箱的,就很隨便地拉一車來,再用框子裝著,往倉庫的角落里一倒,一個蘋果角,一個西瓜角,有時還會有點什么別的角,堆點其它的蔬菜。
冬天的時候存放蔬菜就沒那么容易了,室外會凍壞,室內(nèi)又會加熱。新疆冬天蔬菜的選擇也不多,就只有土豆、胡蘿卜、洋蔥和大白菜,但其實我們自己家還會存葡萄和蘋果,這些都是放在我家的地窖里的。對于我們來說,地窯就是天然的冷藏室,因為土地傳導(dǎo)溫度是很慢的,夏天的時候地面溫度很高,可是越往下溫度會越低,而冬天則相反,地面溫度低,可地下的溫度卻是高的,而且到了一定的深度時,溫度是恒定的,地窖口一般都是封閉的,這更利于蔬菜的存儲。所以地窯不只在新疆,在北方的農(nóng)村基本家家都有。
冬天下地窯拿菜就是我和我弟的工作,我們會打開地窯通風(fēng)一會兒,還要認真檢查里面有沒有壞掉的菜,要及時地拿出來扔掉。在存儲方面,這些小習(xí)慣好似都已經(jīng)成為了自然,可能并沒有人真正知道地窖的原理,不知道因為蔬菜的呼吸作用造成里面的二氧化碳增多,氧氣減少,貿(mào)然進去會容易窒息,所以必須在進去之前通風(fēng);也不知道壞的蔬菜會釋放出有毒氣體,讓其它的蔬菜也加速腐爛,所以才要及時清理,我們只知道必須要這么做,卻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做。
除了這幾種蔬菜是新鮮的之外,其它的我們就會吃各種干或者醬。我家夏天每年都會曬西紅柿干和辣椒干,曬西紅柿干要把西紅柿切成連著皮的一個長條,切的時候皮是不能斷的,每一刀只切一大半,對切再慢慢分割,直到能平整地鋪平為止,一般會切個3-5刀,切完之后把它們放在鋪好的竹席上曬,但其實一般家里的竹席是不夠用的,夏天我家窗臺、廊檐下甚至臺階邊到處都曬著西紅柿干。我皮膚對西紅柿的汁過敏,吃沒事,可是皮膚沾上就會起小紅點,非常癢,我每次前一天切第二天就有點難熬,但這就是每個夏天都必須要做的工作,忍一忍也就沒事了。
相比來說辣椒干的制作就簡單得多,長條紅辣椒,只需要從中間切一條不切斷,然后掛在繩子上就好了。
相對比較麻煩的其實是西紅柿醬的制作,一般新疆做西紅柿醬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熬制,切碎一點上鍋熬,然后裝在密封的罐頭瓶子里,這種醬都會比正常西紅柿的顏色要深,非常濃稠。
另外一種是用瓶子蒸,和醫(yī)院里的點滴瓶一樣,上面有個皮塞子,把西紅柿切好一小塊一小塊地塞到瓶子里,塞滿為止,然后蓋上瓶塞,在上面扎一個空心針,然后放在鍋里蒸,這種醬就會非常新鮮,和新鮮西紅柿一個顏色,而且是塊狀的,可以在冬天做西紅柿炒蛋,但這種方法也是最麻煩和危險的,常常炸瓶,一鍋可以放6-8瓶,三鍋炸個一兩瓶,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我家只做過幾次。
經(jīng)過夏天的努力,冬天就會有很多很多的西紅柿醬、西紅柿干和辣椒干吃了。
另外一大囤積種類就是肉了,夏天的時候肉是不容易存放的,一是怕肉壞掉,二是怕蒼蠅,蒼蠅是肉的公敵,防熱防蠅是肉生的重要的課題。新疆大多數(shù)人家都是會直接去買一頭羊拉去請人宰殺然后拿回來囤著,但我家因為人口不多,另外也因為不愿意吃為自己宰殺的動物的心理作用,所以我家最多也就會買個羊腿或者牛腿回來,夏天的時候,會先留一部分新鮮的,剩下的就做風(fēng)干肉。其實風(fēng)干肉是后來才說起來的詞,我們平時都叫肉干。
曬肉干,就是把肉切成細窄的長條,先腌制,我家的就只放鹽,有些家還會放醬油和調(diào)味料來腌,待肉腌得差不多了,就把肉條掛在繩子上,掛在通風(fēng)的陰涼處,再在上面套一個細網(wǎng),套網(wǎng)就是為了防蒼蠅,雖然腌制的肉蒼蠅本來就不怎么會爬了,但誰說在蒼蠅中就沒有勇者呢,所以也是不得不防的。這種肉干其實是我們夏天的食物,因為到了冬天,肉類反而就容易存儲了。
肉類在冬天按道理是可以隨便放的,甚至可以直接放在外面的窗臺上,但冬天會有野生動物進家里來偷東西吃,下雪的時候,早晨起來常常會在院子里的雪地里看到小腳印,不過一般關(guān)上大門大型動物基本是進不來的,有一些小型動物,會從澆院子通的小渠溝里鉆進來,我家就進過幾只山貓,具體場景我太小記不得了,但聽媽媽說,它們那次行動沒有成功,山貓最終被她趕走了。山貓雖說是貓,但新疆的山貓戰(zhàn)斗力那可是相當(dāng)強的,如果遇到建議你最好繞道,相信我,擼不得的。
在那個時代家家生活都不容易,錢不多,在農(nóng)村買東西也艱難,新疆的路又遠,囤食物是每家每戶必備的生活技能。大家還會互相幫助,我家多了的水果送給你家,你家囤多了的菜也勻給我家。大家雖然常常串門,但大多數(shù)時候也都不會空著手,比如我家的葡萄是整個巷子里種得最好的,葡萄成熟時,我們都會從巷頭送到巷尾。我家也常年收到各種各樣的東西,除了肉之外,還有花生、黃豆、瓜子和各種蔬菜。有些人家玉米還未抽穗之前就會送很多的嫩玉米來,還有送新鮮麥仁的。你們可能不知道,煮麥子拌上砂糖也是相當(dāng)美味的食物。夏天的時候有魚塘的人家還會送魚來,有大魚,也有那種賣不了的小鯽魚。我就是我家的炸魚工,坐在鍋邊能炸一晚上。腌制好的小魚,炸了之后非常酥,骨頭也能吃,而且新疆氣候干燥,炸小魚也可以放個幾天。
儲存和分享是那個時代的習(xí)慣,而今日子好了,就算是我們新疆也很少有人家會再做這些存儲過冬的工作了,就算是農(nóng)村冬天也能買到新鮮的蔬菜,根本不需要存儲,但他們還是會分享,這是我媽摯愛生活在那里的原因,她覺得那里有人情味,她每次來深圳帶著大包小包回去的時候,心情都很激動,一是想家了,二就是想要快一點把買給朋友的東西送給他們。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可能沒有人比農(nóng)村人更能體會到這件事的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