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焱
廚房里,母親指間水流的喧嘩
二十年從未中斷——
洗凈的碗碟,像重疊的云朵
她從未失手打碎過餐具,包括湯匙
隔壁房間,我埋頭做作業(yè)
偶爾豎起耳朵傾聽母親洗碗,那聲音并不美妙
但鎮(zhèn)定。餐具中有新購置的,也有祖父留下的
不同的伙計們摞在一起砌成編年史
粗糙的瓷器
早已變得光滑
每天晚餐后都是母親洗碗——
水流聲響亮的傳播,代替了我們的談話
直至我慢慢長大,離開那個房間
從醫(yī)院回來以后
父親每天拄著拐杖,去村里牌館打牌
輸贏也是幾個小錢
母親不再阻攔,讓他去打吧、打吧
他不知道身體里藏著定時炸彈
她私下對我說
父親坐在牌桌邊
抓牌、出牌,不緊不慢
面帶老賭徒式的微笑
偶爾我站在旁邊,仿佛聽見炸彈的秒針響聲
倒計時驚心動魄,他渾然無覺
一天天過去
當我們松懈下來,它卻在夜里突然引爆
父親再也沒有醒來,我的腦袋被震得嗡嗡響
沖擊波
在空氣中久久回旋
父親早已寫好了遺囑
后事交待得井井有條,那倒計時的指針
在虛無中滴答
他聽得一清二楚。他在牌桌邊安然落座
出牌始終從容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