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君

祖母與葡萄架

祖母坐在葡萄架下

把自己交付給一圈燒斷的蚊香

山里子民熟悉的煙熏氣味

滲入日漸年邁的軀體

記憶在雨水中顆粒飽滿

稻谷般，將生長的韌性磨成

一根倒刺，扎進(jìn)沾滿黃土的腳掌

甜蜜的是兜里沉重的果子

而痛感是永恒，是膨脹時間

掉落在眼睛里渾濁的刻度

祖母伸出手

頭發(fā)被揉搓為透明的絲

而雙耳逐漸忘記開閉

筑巢的燕子與歸家的農(nóng)夫

平齊，靜止在皺縮的空氣中

先后合法性

母親說

“開花早于結(jié)果”

我抱著盛滿風(fēng)的葉片

悄悄躲著，生怕

多余的話鉆入耳朵

葉子生長，滿溢的色澤

使我來不及開口

“涼意是藍(lán)，果子是紅”

我偏愛一抹抱殘守缺的黃

與清晨的臉相似，也許

肌膚也是葉子的一部分

許多事情，生來就該被遏止

咬開果子的濕潤嘴唇

不得不與暗處的吻茍合

為了維持墜落的合法性

我學(xué)會草草開口

將偷渡的愛與恨揉碎

“開花早于結(jié)果”

母親說，也可以是

我，迎上植物的沉默

如同一個閉上眼的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