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卡
放學(xué)的路上,亞城和旺仔發(fā)生爭執(zhí),推拉時,亞城摔了一跤,膝蓋擦傷了,滲出血,旺仔也跟著倒地,手擦破了。
回到家,傷口已經(jīng)凝成了兩個醒目的痂。奶奶見了,既生氣又心痛,拿出藥油,邊涂邊說:“偏這時候傷到了?!?/p>
亞城聽了,默默垂下了頭。摔在地上,膝蓋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痛那一刻,他已經(jīng)懊悔了,這傷來得還真不是時候。
第二天一早,英子來了,亞城約了她到田里采野花。
這些年,年輕力壯的都涌到城里去打工,老人和小孩兒承擔(dān)不起繁重的農(nóng)活兒,好多田地丟荒了,盡長野草,不見莊稼。
不比春天,夏天田里的野花見得少,眼睛所到之處幾乎是清一色的茁壯的綠。野花就剩兩種,一種開紫色小花,團成一簇,像數(shù)十只小蝴蝶歇在了一起;另一種開黃色小花,從匍匐的草堆里,立起一株株,如同小燈柱。
有一塊荒地,一小片野花開得特別好,亞城這兩天四處告知伙伴兒們,這塊地、地里的花都?xì)w他了,請大家到別處玩兒,不要糟蹋了。
“是你表姐來了?”英子問。
亞城笑了笑,走了一段路,他才小小聲告訴了英子,英子一聽,眉毛隨之揚了起來,她真替亞城感到高興。
近了,那塊地近了,近了一看,亞城和英子傻了眼,一頭黃牛領(lǐng)著小牛犢在吃草,整塊地的花都被毀了。
“這是阿康家的牛!”
放眼望去,不遠處的草地上,睡著一個人,一頂大草帽正正蓋住了頭。
亞城快步?jīng)_上去,一把扯走大草帽,阿康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詫異地看著亞城。
“不是說好了嗎,那里不要放牛?!?/p>
阿康一骨碌站起來,發(fā)現(xiàn)牛已經(jīng)拖著繩索離開,連帶拔走拴繩子的小木樁。
看著兩頭牛優(yōu)哉游哉地嚼著草,阿康的臉唰的紅了,都怪自己偷懶,要是把牛趕遠一點兒再放牧,就不會毀掉那片小小的花田。
“到別的地方找找吧。”英子拉了拉亞城,他還仇人似的盯著那兩頭牛。
“我跟你們一起去!”阿康拿起石頭使勁兒把小木樁敲進地里,以防牛再次跑開。
三個人,花上小半天時間,終于湊成了一束花。
亞城捧著花一路小跑回到了家,把花養(yǎng)在水里。奶奶招招手,帶他一起去摘野菜。
“幾點到?”亞城問。
“快了吧?!笨粗鼻械臉幼樱棠讨缓糜謸芰艘煌娫?,嘟嘟兩聲后便斷開了,“沒連上,路上信號不好?!?/p>
亞城輕輕“哦”了一聲,小小的失落升上了眉頭,不過來了一陣愜意的風(fēng),他又專心摘起了野菜。
“哎喲,”奶奶看著亞城摘的菜,憐惜起來,“怎么就摘兩片葉呢,其他的都浪費了,可惜咯,多摘幾片葉子。”
亞城嘴里應(yīng)著,手卻不聽使喚,他一心想著,整棵野菜最好吃的部分,就是連著菜心的兩片嫩葉,他要摘最好的。
等摘得差不多,奶奶嚷嚷“腰直不起來了”,亞城便知道該背起簍子回家了。
一路上,亞城默默念著:花有了,菜有了,還要準(zhǔn)備些什么呢?他低頭瞧了瞧地面,膝蓋的傷口赫然映入眼簾,他不禁嘆了口氣。
路過旺仔家時,旺仔正在晾衣服,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亞城,亞城馬上回敬他一個白眼。雖然他們很快會玩兒在一起,可沒有個兩三天,誰也不會消氣。
回到家,奶奶讓亞城換了件干凈的短褲,這樣一來,那傷口愈發(fā)顯得奪目了。大熱天的不能穿長褲,短褲又蓋不住傷口,亞城反復(fù)琢磨著,心里升起了一個念頭,他抿抿嘴,出門去了。
旺仔家院門敞開著,之前亞城是輕輕松松蹦蹦跳跳進去的,從來不當(dāng)這是門,可今天他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雙腳挪了進去,來到門口,他釘在那里邁不開腿了。打架鬧脾氣了,氣還沒消呢就來求和,這不大符合村里孩子的規(guī)矩。
亞城鼓在腮幫子里的一口氣兒,還是泄了,他決定回家。
剛一掉頭,旺仔把他喊住了:“干嗎呢?”
亞城臉上掠過一絲難為情,支支吾吾地說:“我想……我想借褲子。”旺仔是個瘦高個子,亞城想著,他的短褲足夠長,應(yīng)該能遮住自己受傷的膝蓋。
“什么?褲子?”旺仔瞪著眼睛,以為聽錯了。
亞城咬了咬唇,既然都來了,就說吧。
旺仔聽了,疑惑和怒氣一掃而光,撓了撓頭,笑著說:“這樣啊,那太好啦!”他連忙招呼亞城進屋里,一股腦兒把自己的那些短褲都拿了出來。
亞城拿起褲子一件件貼在腰間比對,這些短褲沒有想象中那么長?!熬瓦@件吧。”他選了最長的一件,勉強遮住了膝蓋。
突然,旺仔拍了一下腦門,說:“還有?!彼贝掖遗艿轿萃猓瑥牧酪录苌铣断乱患偭郎先サ难澴?。
“還濕著呢?!?/p>
“有辦法?!蓖心贸鲭姶碉L(fēng),呼嚕嚕地吹了起來。
等褲子吹干了,亞城換上,膝蓋上的傷全然看不見了。
回到家,亞城一碰見奶奶就問:“回來了嗎?”奶奶說,人沒有回來,電話還是不通。
奶奶瞧見了亞城新穿的褲子,問:“哪兒來的呀?”
“旺仔的?!眮喅怯悬c兒得意。
“你這孩子?!蹦棠讨浪男⌒乃迹瑳]有再說什么。
奶奶和亞城等啊等啊,天黑了,繼續(xù)等啊等啊,滿天都是星光了。可是亞城等的人還沒來,他坐在凳子上,開始哈欠連天。
奶奶勸他:“回房里睡吧。”
亞城搖搖頭。靜悄悄的夜,奶奶正低著頭縫縫補補,屋外的蟲子在鳴叫,它們要奏上一整晚的催眠曲,亞城聽著聽著,打瞌睡了。
“哎呀,東倒西歪了,快去睡覺,她回來了,我叫醒你?!?/p>
“一定要叫醒我?!眮喅沁€不放心,又叮嚀了一遍,才去睡了。
一覺醒來,已是白天,亞城一骨碌坐起來,猛然發(fā)現(xiàn),褲子換新的了,傷口上涂了紫藥水。嘿!什么時候涂上的?怎么昨晚感覺不出來呢?亞城還有點兒朦朧的睡意。
屋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亞城一蹦三尺高,沖了出去。
廚房里,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在忙碌著把野菜放進鍋里煮。
“媽媽!”
媽媽轉(zhuǎn)過身來,亞城飛撲過去,緊緊抱住了媽媽。媽媽在遙遠的城市工作,照看一對老夫婦,一年到頭,只有幾天假期。
好久好久沒見媽媽了,亞城眼里全是淚水,高興的、委屈的、傷心的……這淚水真是五味雜陳哪!
亞城責(zé)怪奶奶昨晚沒有叫醒他,那樣他就可以跟媽媽多待一些時間了,奶奶笑著說:“你睡得好沉,我拍了兩下你的臉蛋兒,你都沒醒,你媽說,就讓你睡吧?!?/p>
亞城笑了,媽媽也笑了,大家的鼻子、眼睛都酸酸澀澀的,怪癢癢呢!
(責(zé)任編輯 王天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