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爺
從小學(xué)開始,同學(xué)們要在假期里看什么名著,寫什么讀后感,在答卷時作為綜合常識題答到一道有關(guān)什么人物的性格描述,這些都是早已被規(guī)定好的,是有范圍的。
我讀書那些年這事管得不嚴格,學(xué)校里很少強制要求我們閱讀,至于上述的第三項,我看也是近些年才出的,我是沒經(jīng)歷過的。
孩子們看書,大多是家長覺得好,老師覺得好,層層審核之下才會給小孩兒看。我也是這樣,半強迫地讀了許多書——是當(dāng)時并不覺得好的書。不過也是近幾年,我才覺得有的東西好,是真的好,沒有騙人。我讀了一些俄國文學(xué),就是大概直到兩、三年前我看了還要睡覺的那種大部頭的作品,也是我曾經(jīng)覺得的那種冗長的、情節(jié)曲折的、語言奇怪的、人名難記的大作品。大概是我長大了,懂得了,見到了也經(jīng)歷了一些人間疾苦,我才體會到原來我眼下的悲傷與彷徨曾經(jīng)是有人經(jīng)歷過的,我的困惑和不解也有人向著不同智者早已發(fā)問。
這樣的情緒傳承至我處,我立刻就失掉了那種“我是一個有著獨一無二情緒的獨一無二人”的獨一無二感,與此同時,我收獲了一種理解、一種認同。
是的,時移世易,月亮是一樣的月亮,地球是一樣的地球,相同的經(jīng)歷總會重演,我是在接受著來自幾個世紀(jì)之前的精神援助。
在看書方面,我們大可以相信前輩們的意見。
類似一些洗練而有力量的話,我從前是不會覺得好的,也不會喜歡讀。初讀書的人總是容易在華麗的辭藻里迷失方向,走得出來的就是上了一個境界,走不出來的就總在其間打轉(zhuǎn)。不過也不能說這樣的領(lǐng)域沒有出過高人,我覺得花間詞派或者就是古代的華麗修辭愛好者聚集處,大家都睡在同一個濃艷的夢里,趁年少時,簪花飲酒。
比方說這句“我憎恨死氣沉沉,我崇拜一切生命”,在歡蹦亂跳的少年時代,我是不會想到死氣沉沉的人間是有多么可怕的,那時我尚且不知道生命為何物,也不太會崇拜一切生命。再說一個,比如“您的情況不妙!看來您已經(jīng)有靈魂了”,我是會很疑惑于這話里的“有靈魂”三個字的,但我會有點兒為賦新詞強說愁地隨聲附和,也說:有靈魂確實不妙。只是不妙在哪兒,以我當(dāng)年的情況是決說不出很多強有力的話的。
我如今想得很清楚,覺得這些話好,是我悟了。這些作品始終是好的,始終是在那里繁忙地接待一代又一代讀書人的。只是次序上輪到了我,我感覺到了,這是我的幸運。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愿意早點讀。在某個場景上忽然懂了從前讀過的書,或者是在讀書時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心境,我還是選擇前者,覺得它是更溫柔的,而我永遠喜歡一切溫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