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金聰

清朝時，江南某鎮(zhèn)發(fā)生一起兇案，死者叫王大龍，平日以耍猴為生。案發(fā)當天他在賭場贏了一大筆銀子，可夜里就被人刺死在鎮(zhèn)外他居住的破廟里。現(xiàn)場留下一把帶血的尖刀，他的銀子也不翼而飛。

據(jù)調(diào)查，案發(fā)那晚只有三人出過鎮(zhèn)，分別是帶娃行乞的女乞丐云巧兒、潑皮李二狗和酒館老板周富貴。于是三人被當成嫌犯押上公堂，審案的是該縣的劉縣令。劉縣令指著那把尖刀，厲聲問：“到底是誰殺了王大龍？快從實招來！”

三人聽了，都矢口否認，大喊冤枉。劉縣令正準備用大刑逼供，一旁的下屬向他耳語：“老爺且慢，案發(fā)現(xiàn)場還有一個目擊者，就是王大龍的猴子。王大龍和猴子住在一起，當晚，猴子肯定目睹了行兇過程。都說猴子通人性，把它帶上大堂，說不定能指認真兇呢！”

劉縣令覺得有理，命人把猴子帶上來。只見它瘦得皮包骨，身上有不少傷疤。跪在大堂上的那三人見了這猴子，神情頓時都有些慌張。

猴子先圍著三人轉(zhuǎn)了一圈，然后一把將云巧兒懷中的孩子抱過去。那孩子并未哭鬧，云巧兒也沒反抗，任由孩子被猴子抱著。劉縣令看出其中貓膩，道：“嫌犯云巧兒，你說不認識王大龍，那為何他的猴子與你母子關系如此親密？”

云巧兒嚇得癱在地上，哭道：“冤枉啊縣老爺，民女確實和王大龍有過來往，但民女并沒有殺害他?！苯又銓嵡楹捅P托出。

那晚，王大龍在回破廟的途中撞見了行乞的云巧兒，見她有幾分姿色，便說如果她能陪喝幾杯酒，就施舍她幾兩銀子。云巧兒信以為真，跟著他進了破廟。誰知一進廟，云巧兒的孩子就哭鬧不停。為了安撫孩子，王大龍讓猴子來逗孩子，猴子抱起孩子輕輕搖著，孩子隨即停止哭鬧。王大龍和云巧兒則坐在一旁飲起酒來。酒過三巡，王大龍仍不提施舍銀兩的事，反而開始對云巧兒動手動腳。云巧兒嚇得丟下酒杯，抱起孩子跑出了破廟。

劉縣令聽了，不以為然地說道：“你認為我會信嗎？依我看，你就是見錢眼開，殺害了王大龍！”

話音剛落，就見那猴子忽然躥到李二狗身上，還把手伸進他的內(nèi)衣里掏來掏去。李二狗大驚失色，那猴子竟從他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碎銀！見到這，劉縣令對李二狗喝道：“猴子怎會知道你內(nèi)衣口袋里有銀子？這些銀子從哪得來的？”

李二狗趕緊求饒：“草民知罪，這些銀子是從王大龍那兒偷的，但他的死真的和我無關……”

那天，李二狗聽說王大龍在賭場贏了一大筆錢，晚上他便悄悄摸進了王大龍住的破廟，想偷點銀子。進廟后，見王大龍睡在地上，李二狗便躡手躡腳四處翻找。這時他發(fā)現(xiàn)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借著月光一看，原來是王大龍的猴子。那猴子守在一個小匣子前，匣子里放的正是銀子。李二狗剛想去拿，猴子就對他齜起了牙。李二狗不敢貿(mào)然上前，這讓他急得直撓頭。沒想到猴子也學他撓起了頭，看來這猴子喜歡模仿人。李二狗心生一計，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一?；ㄉ咏o猴子，那猴子吃了花生后，也學李二狗的樣子從匣子里拿了一塊碎銀扔給了李二狗。就這樣，一陣交換后，匣子就空了。臨走前，李二狗想，也許王大龍身上還有銀子，于是他又摸到王大龍身前，卻發(fā)現(xiàn)王大龍并非熟睡，而是被刺死在那里。李二狗嚇得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破廟。

聽到這里，劉縣令說：“你以為這些胡扯能騙過我？我看你才是真兇！來人，給我打！”

這時，猴子一下躥到案臺上，抓起了那把尖刀，然后把它遞給了第三個嫌犯——周富貴。周富貴嚇得一把將尖刀推出老遠，這一舉動沒有逃過劉縣令的眼睛，他質(zhì)問周富貴：“周富貴，為何這猴子要將刀遞給你？這刀是不是你的？”

周富貴連忙磕頭道：“冤枉啊，小的從沒見過這把刀，也不知那瘋猴為何將刀遞給小的……”

劉縣令勃然大怒：“還敢狡辯？來人，給我打二十大板！”

周富貴被打了二十大板，疼得受不了，只好承認那把刀確實是他的，但他并沒有殺死王大龍。

周富貴交代，王大龍欠了他不少酒錢，周富貴得知王大龍在賭場交大運后，便來要錢，可王大龍想賴賬。周富貴料到他會來這么一出，于是掏出準備好的尖刀對著王大龍。周富貴只想嚇嚇他，所以只是作勢要捅，并沒有真捅。這招挺有效，王大龍害怕了，立馬跪地求饒，從一旁的匣子里掏出銀兩還給周富貴。周富貴拿到錢就離開了，到家后才發(fā)現(xiàn)刀落在了破廟里，但他也并未太在意，不承想王大龍當夜竟死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所以才隱瞞了實情。

劉縣令不信：“我看你是想編造謊言來減輕罪行！死鴨子嘴硬！來人，給我繼續(xù)打?！苯又靡塾謱⒅芨毁F打了一頓，周富貴被打得實在受不了，只好認罪畫押。他被打入死牢，等待秋后問斬。

此案轟動一時，當?shù)厝朔Q之為“猴子認兇”。這猴子也受到劉縣令的喜愛，被養(yǎng)在官府的花園中。

沒多久，劉縣令因貪腐被查辦，該縣調(diào)來一位姓張的新縣令。這張縣令一到任就聽人說起這樁奇案，頗感興趣，便翻起了該案的卷宗。不過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就將周富貴提出來訊問。聽完周富貴的講述，張縣令眉頭緊鎖，沉默半晌后，他決定重審此案。

重審當天，不少人聚到官衙門口看熱鬧，到了之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張縣令要審的，竟是那猴子！猴子被帶上大堂，它的面前放著殺害王大龍的那把尖刀。張縣令握著鞭子走到猴子面前，道：“你這畜生！兇手明明不是周富貴，你為何要作偽證誣陷他？真兇到底是誰？”

猴子自然聽不懂人話，它睜著眼睛縮在一旁。圍觀眾人也蒙了，周富貴不是已經(jīng)承認捅了王大龍嗎？為何張縣令說兇手另有其人？

這時，張縣令抽了猴子一鞭，猴子頓時尖叫著跳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它抓起面前的尖刀對著張縣令的腹部捅了幾刀。眾人趕忙上前將張縣令拉開，可張縣令鎮(zhèn)定自若，他早就在衣服里穿了一層牛皮甲，所以毫發(fā)未傷。張縣令讓手下將王大龍遇害時所穿衣褲帶來進行比對，發(fā)現(xiàn)上面刀口的位置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大家這才知道，捅死王大龍的竟是這只猴子！

原來，張縣令看完卷宗，對周富貴訊問后，發(fā)現(xiàn)此案有三個疑點：一是周富貴身材高大而王大龍身材矮小，但王大龍的致命傷口集中在下肢和腹部。換言之，周富貴在捅殺王大龍時，要半蹲下身子，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才能弄出這些傷口，這顯然不符合正常邏輯。二是周富貴在殺害王大龍后，為何只取走王大龍所欠自己的那部分銀子？這不是告訴別人他曾來過這里嗎？三是如果兇手真是周富貴，他為何在行兇后將兇器留在現(xiàn)場？

就在前天，張縣令在官府花園里看見那猴子揮舞著一根樹枝，學人又刺又砍，于是他便懷疑起猴子來，這才有了這出審猴計……眾人聽后紛紛表示佩服，可又有人問：“這猴子為何要殺死王大龍呢？”

張縣令指著猴子，說：“從猴子身上這些傷疤不難看出，它平日里沒少受王大龍虐待。案發(fā)那晚，它應該是目睹了周富貴持刀向王大龍催債，它見王大龍嚇得跪地求饒，于是悄悄偷走那把刀。當王大龍再次虐待自己時，它便模仿周富貴的樣子對著王大龍連捅幾刀，本以為王大龍也會跪地求饒，可沒想到直接捅死了王大龍?！?/p>

真相終于水落石出，可該怎么處置這殺人的猴子？眾人紛紛看向張縣令，張縣令想了想說：“此猴雖犯下殺人之罪，但由于它一直受王大龍虐待，做出此舉也是自衛(wèi)，可從輕處罰。”說完，他便命人抽了那猴子幾鞭，然后放歸山林。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劉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