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琪琪格
晨光,扎魯特草原
沐浴了草原的第一縷晨光,在我悄悄地
推開蒙古包的小木門那一刻,出生的太陽在山巒之后
正探出四分之一的頭部。而那血脈僨張的光焰
神秘、瑰麗,染紅了天邊的流云
我擰開水管,用清涼的水輕輕地拍打著面頰
仿佛把晨光、清澈、世界的溫軟
都拍打進皮膚。
轉(zhuǎn)身回到蒙古包,輕輕掩上小木門
唯恐驚擾了還沉在夢鄉(xiāng)的人
陽光在木門的縫隙處,把明亮、紅艷投射給我
我說:請等一等,我要讓自己的干凈、清爽
配得上草原的清晨。
再次推開木門,太陽已脫離了高山
發(fā)出白熾的光
我在草原上疾走、奔跑,似乎在追趕著時光
我在青草、花香微漾中奔跑,要到青草
百花更深處,山巒更高處。
我要陷得更深,眺望得更遠(yuǎn)。
有人送來花環(huán),那粉紅、翠蘭、潔白的小花
就在我的頭頂、手上搖曳起芬芳。
在晨光中,我成為提花行走的草原上的女神
這手中的花環(huán),一經(jīng)觸摸過就收存了恒久的清香
驟然起念,要以舞蹈回敬草原萬物生靈的饋贈
語言實在蒼白乏力,我要用上飛轉(zhuǎn)的旋律、曼妙的舒緩
我要在晨光的孵育中,與昨日的黃昏、夜幕的垂落
應(yīng)對、唱和。我要用我長長的紅絲巾
呈現(xiàn)陽光的水流,清透 、淡薄與濃烈
起舞。我把這一生從天庭帶來的舞姿
唯獻給草原,獻給自然。
我起舞,在晨光里、天地間
席卷著花香,推涌著風(fēng)聲——
在巴丹吉林沙漠,回到母親的宮房
不曾說出過的柔軟,不曾說出過的細(xì)潤
不曾說出過的水澤故園,不曾說出過的溫情
它們輕輕地觸摸我,凝視我
呼喚我
當(dāng)我停止了在風(fēng)骨浪尖上的激蕩
在大海抖動的波瀾中
駐足。在沙丘上坐下來,躺下身去
巴丹湖,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眼眸
是上天的慈悲
沙棗、白楊、蘆葦、駱駝草、沙棒
陡然飛起的鳥兒,走在沙脊上的駝隊
都在頌詠著
萬物生——
媽媽、媽媽、媽媽,我呢喃著
呢喃著,重新長出四肢、眉眼、鼻梁、嘴巴
心房……
那微漾的水波,那褶皺的壁壘,是我母親的宮房
多么細(xì)潤,多么綿軟,多么慈悲
太陽落入雅布賴山
太陽西下,越野車隊在戈壁灘上
奔跑,烏庫礎(chǔ)魯萬石聳立妖嬈
強大的氣息,還在
尾隨。那些詭異的物象隱蔽在
怪石嶙峋的后面
烏庫礎(chǔ)魯,石頭的山寨,你也可說是城池
或壁壘。我們仗著人多,去接近那些手印的
巖畫。模糊的印跡
就在注視中
從枯瘦、風(fēng)干的手指
流淌血跡
血腥、腐爛的骨殖,氤氳著彌散
我仰頭看見藍(lán)天飄著白云
——蒼天在上,蒼天在上,蒼天的光芒
封印魔鬼的城池
我們的車,一定要在天黑前
跑出晃動起來的擠壓
現(xiàn)在,天空遼闊,太陽壯美
它西沉的烈焰
燒紅了白云,我看到打坐的人在天邊
迎著萬道光芒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
我和天人一起誦詠
——太陽落入雅布賴山
艾斯力金草原的清晨
太陽向草原上潑灑光芒
這枚巨大的花傘,在向草原上的萬物
布施陽光雨。
金子閃耀的光輝,在草尖上
在梭梭樹、紅柳、達(dá)日布的靜默里
那對幸福的鴛鴦樹,依然是緊緊地
纏繞、擁抱,不被任何事物所驚擾
羊群在遠(yuǎn)方吃草
我俯下身去,伸出雙手
呼喚著一頭潔凈、漂亮的小黃牛
它乖順地向我走來
溫順地低下了頭
我一只手握住從它的脖頸上垂落下來的繩子
一只手伸出去,試圖撫摸它
擁抱它,它突然抬起腿
猛然,向我握著繩子的手,踹了一腳
在我錯愕的一瞬,已經(jīng)向遠(yuǎn)方跑去
一頭小牛是多么機智、狡猾
它親近了我,戲耍了我
我猛然大笑起來
仿佛,笑聲和我在整個草原上
在晨光中晃動
舉起頭,我看到碩大的紫色的花朵
正在艾斯力金草原的天空
徐徐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