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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燉生敲

        2021-07-06 03:41:11董改正
        青春 2021年7期

        董改正

        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是真實的,但所有的人名都是化名。

        折騰了半個月,周六下午兩點,我終于把幫老楊寫的畢業(yè)論文《從玉真觀到終南山——詩佛王維的禪意地圖》發(fā)給了他。一個小時后,老楊打來電話,大呼小喝地盛贊一篇論文包含出家女子、帥哥、三角戀、包養(yǎng)、野心這些電視劇元素,還不能通過的話,除非導師有毛病。

        “在哪兒?我請你吃飯?!蔽衣犚娎蠗钋迳ぷ影l(fā)出的嘩嘩的聲音。老楊一激動就喜歡清嗓子,“啊噗”一聲,然后四處找紙簍,終于吐出去之后,就會漲紅著臉,要么嚷嚷著去洗腳,要么抓起鑰匙串去吃飯?,F(xiàn)在他就很激動,我正疑惑他怎么不吐痰,須臾就聽到了“啊噗”的聲音。

        “才兩點吃什么飯?”半天不見回答,再看,他卻已經(jīng)掛了。只好出了門,來到小區(qū)外的櫻花樹下等。櫻花已經(jīng)全落光了,葉子還未能深綠,葉尖嫩黃得讓人憐惜,陽光一照,葉脈都清晰著,就像孩子的皮膚。

        十分鐘后,老楊的車張揚地打著“雙閃”徐徐靠邊,右手車窗全搖下來了,他偉人一樣對我揮手,剃得光光的頭臉像個剛剝殼還冒著熱氣的雞蛋。

        “去哪?”我拉門進車,坐在他后面。

        他賊兮兮地說:“保密?!庇洲粝伦笫周嚧?,“啊噗”一口吐在地上。

        “惡習難改!”我喉嚨也給他連累得癢了。當年我們租住在一個臨溝瓦房里,溝是從塬上啤酒廠開下來的,散發(fā)著啤酒的氣味。他沒事就開著窗,深吸一口氣,提煉空氣中的酒味,然后朝溝里吐口水,我就忍不住嗓子滾動一下,就像蠕動的雞嗉子。

        “改不了!”老楊摁起車窗,方向盤向右打,說,“我接一下陳蘇?!?/p>

        陳蘇我認識,一個畫家?!俺岁愄K,還有一個?”

        “你真聰明!”老楊笑得熱火朝天,“待會你就知道了,別亂說話!其實也不用我交代,你知道的!”他哈哈大笑起來,又摁下左手車窗。

        我搖搖頭,懶得說他。老楊比我小一歲,屬龍,丙辰年生人,至今未婚。每次聚會,我們都抨擊他不結婚是因為可以大婚不結小婚不斷,過著夜夜笙歌的糜爛生活。

        陳蘇是在長江新村上的車。長江新村是金城最老小區(qū)之一,原先住著老干部。后來城區(qū)擴容,市政府搬走,此地便荒了。但圍繞此地有眾多小區(qū),且配套設施完備,人煙稠密,這里便蟹居了許多引車賣漿者流,陳蘇便租住在這里。

        陳蘇是老楊的朋友,中等身材,身體勻稱,長相清秀。我們見過幾次面,彼此有印象。上車他對我笑笑,坐在我旁邊。我們也有兩年沒見了,直覺他有變化,因為不熟所以不好問。這時陳蘇說話了:“接涵涵去?”老楊又哈哈大笑,連聲說“No”。陳蘇淡笑搖頭,看著我說:“有三五年,是該換了。”

        涵涵我見過,年齡大約是老楊的二分之一,漂亮,作風潑辣,第一次參加聚會時,穿著鏤空的裙子,一件碎花的胸罩大寫意地抹了胸,欲蓋彌彰地欲蓋彌彰著,老楊時不時啄她一口,她就噘嘴回應。當時我們都恨死他了,老楊見狀就更加得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嫌老丑換蛾眉,換了個十八九的?”陳蘇揶揄。

        “待會就知道了!”老楊掉頭直入義安大道,間不容發(fā)地在最后一秒穿過十字路口,奔南而去,然后以大寫意的手法穿插彎拐,駛入一個名叫“留春居”的小區(qū),摁一下喇叭,伸縮門開了??撮T師傅走過來,老楊摸出一包煙隔著車窗遞給他,那人客氣一下收了,殷勤為他導航。

        老楊停好車,掏出手機,又抽出一張餐巾紙,擦拭完畢,開始打電話。電話響了有二十秒,無人接聽,老楊一直保持著蒙娜麗莎一樣的微笑,接通后他立即坐直了,聲音竟然如耳語一般輕柔,仿佛置身于風平浪靜的蔚藍海邊的躺椅上:“下來了嗎?我在上次的車位上等你?!币娢乙荒樤尞悾尤粵]有哈哈大笑。

        知道謎底的老楊,與我和陳蘇一樣帶著揭秘的神情張望著,似乎他等的那個人每天更換著謎面一般。大約五分鐘后,前方花木小徑間走來一個中等身高的女子,上身白色開司米開衫,下身海藍色牛仔褲,黑色坤包,披肩發(fā),眉目疏朗,沖我們禮貌點頭,側身坐入,將手里的笛子狀東西放下,輕輕埋怨:“怎么不早說?讓朋友等久了?!?/p>

        我和陳蘇相顧,忙說無妨。老楊發(fā)動車子,輕舟一般劃出,輕捷地來到門前??撮T師傅開了門,笑瞇瞇地站在左邊。老楊開窗說:“小茹回來晚了……”那師傅接口道:“麻煩一定把她送到門邊,等她進門再走,是吧?”老楊哈哈笑:“你都學會搶答了!”師傅也笑了,我發(fā)現(xiàn)老楊這回沒有清嗓子。女子背對著我們,看不見表情。

        “還去那里吧?”女子的聲音低沉,像遠遠的溪流聲。

        “聽你的。”老楊輕聲說。車子就像工筆線描一般,慢慢勾出小區(qū)道路曼妙的曲線,緩緩駛出,進入主干道,徑直向東而去。過了臨湖路,車依然沒有停留的意思,上了沿江大道,還是筆直向前。

        “這是要去哪兒?”

        “太平莊?!迸踊仡^,對我倆微笑。

        “你們可能在心里已經(jīng)把我罵了幾十遍了,怨我?guī)闲∪?,害得你們拘束?!崩蠗钅坎恍币曆塾^前方,卻一下猜到我們的心思。我忙要說假話,老楊說:“別說沒有,但是,去太平莊吃飯,沒有小茹吃不上……”

        “別聽他的?!毙∪愣俗p輕嗔道。

        車子上了江堤,一路油菜花黃,一直鋪到天邊。蔚藍的天空中,水洗般的白云堆成一個個垛子。我們仿佛在云中穿行,無始無終一般。左邊江水伴行,堤內(nèi)村莊田舍,清風吹著江堤上流蘇一般的青草,蒲公英像一簇簇黃色的火焰。我們都不說話。

        大約行了一個小時,江水依然緩緩,堤內(nèi)忽地拋出一大片水域來,白茫茫,波粼粼,中間隱有一條長堤。老楊減速駛入堤內(nèi),上了長堤。長堤由石子鋪成,間植柳樹,影入波心,如寫意的水墨山水,爍爍不定。行駛大約兩里地,前方出現(xiàn)一截長約三百米的木橋,下有木樁承托,由長堤直入湖心的圓形亭子里。車行到這里,老楊停下來,伸手對亭中揮舞。我定睛看去,卻見一桿彎曲橫于水天之間。旁邊泊著一條藤椅,有人靠在上面,正拉著二胡,沒有看見車行過來,或者說看見了,但他沒打算迎接。

        小茹開門下車,示意我們先走。老楊便開車向前,陳蘇惱火道:“老楊,下次我?guī)笥殉燥?,只叫你一個人作陪!”老楊嘿嘿賠笑,嬉皮賴臉地連說“可以可以,我愿意做燈泡”,盯著車前,車子開得規(guī)規(guī)矩矩,卻猛地提速,喊一聲“白日放歌須縱酒”,“嗖”的一聲躥上一個高坡。我們陡見窗外一片金黃閃過,不知何物,待車停好連忙下車,只見高臺約有三千平方米,臺面與水面之間約三十度的斜面上,遍種油菜。金黃的油菜花和濃郁的香氣中,兩溜高高的草房就像對襟開衫一般,被白水清風映照吹拂得恍惚欲飛。中間一棵楓楊樹,至少有百年樹齡,參差披拂,濃蔭匝地。樹下一張桌子,桌上泊著一把油紙傘,四條長凳散漫隨侍著。我們站在臺邊,但見白水浩蕩,長堤一痕,堤上兩人正說著話,緩緩朝我們走來,不由有些出神。

        “怎么樣?”老楊得意著,好像這是他的產(chǎn)業(yè)。

        “老板娘,你給勸勸胡老板吧,給我們做一次吧!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兒的?!蔽衣犨@聲音隱約熟悉,正要問,卻見陳蘇也看向老楊,而老楊臉色卻變了。就在此時,那邊屋中走出一個女人,一對戀人模樣的年輕人尾隨而出。那中年女人高個子,高鼻梁,大嘴,壯實,五官曬得黝黑,見到我們,笑問:“小茹老師的朋友?”我們點頭說是,卻看向一邊的女孩,雙方不由都似被燙了一般,一時移不開眼睛。女孩看向身邊的男孩,又回頭再朝我們看,我和陳蘇不約而同地準備轉頭,她卻遲疑地喊出聲來:“陳老師?董老師?”我們連忙堆笑點頭,說是涵涵啊,金城真小,荒郊野外還遇見了。身后的老楊連忙裝模作樣地拿出鑰匙,好像去車里拿什么忘記的東西。

        “哇,勞斯萊斯!”那男孩興奮叫起來。

        我們都朝男孩看去,中年女人的臉上露出憐憫的神色,又恍然醒悟過來,忙邀請我們進屋,扭頭對女孩說:“你們到那屋先坐下,我待會跟老胡說?!迸s遲疑地看著男友,說:“要不我們回去吧?六點最后一班車,走上去還要十來分鐘呢!”男友定睛看著老楊的車子,說道:“急啥?涵涵你看,這是我常跟你說的勞斯萊斯,真是帥極了!朋友結婚我坐過一次!”拉著涵涵朝車子走過來。

        這時胡老板和小茹走上坡來。老胡大約五十歲,精瘦,像一只鸕鶿,眼中灼灼有光,看到涵涵他大吃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小茹。小茹看向正在車子翻找什么的老楊,問:“找什么呢?”老楊忙退出露著一大截白胖屁股的腰身,擎著旗幟一般舉著一個打火機,堆笑著遞給小茹看。這時男友已拽著涵涵來到車前,老楊從車里正好出來,站直了身子,與涵涵面對面。涵涵看看小茹,又轉過頭來,輕輕地叫了一聲:“楊哥?!崩蠗钫{(diào)整著表情,卻不知不小心摁錯了那個按鈕打開了哪扇閘門,淚水嘩地就流出來。涵涵咬著牙忍得眼淚汪汪,見他如此,也捂著臉哭出聲來。

        我們都呆了,手足無措。

        胡老板對我使眼色,我忙走過去說:“哭啥,跟侄女用得著這么煽情?”陳蘇推搡著他進屋,轉頭對涵涵說:“涵涵要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又怕你跟我們這些老家伙說不到一塊兒?!敝心昱伺闹f:“你們到那邊屋坐吧,他們又抽煙又說段子,少兒不宜?!焙杏焉崃撕?,拿出香煙發(fā)了一圈,對老楊彎腰堆笑道:“是叔叔啊,以后還請您多指教!”我們看著小茹,不知所措。小茹默默地走到涵涵身邊,把她摟在懷里,涵涵一把抱住小茹,放聲大哭起來。小茹平靜地對老楊說:“你是主人,招呼陳老師、董老師坐?!彼龑⒑瓗У酱髽湎伦?,撫摸著她的長發(fā),對愣愣的男孩說:“對涵涵好一點,她是個好女孩?!蹦泻Ⅻc頭如啄米,連連說“謝謝阿姨”。

        老胡有自己的規(guī)矩,每天只做一次,這次已經(jīng)是破例了。

        “燉生敲”是南京名菜,不大容易猜得出食材,其實就是紅燒鱔段。小茹告訴我們,市里許多食客不遠幾十里路來這里,多是沖老胡的“燉生敲”。這道菜市里大小飯店也會做,但做不出老胡的味道,也不是叫這個名字。老胡的黃鱔是收來的,條件很苛刻,有三不收:養(yǎng)殖的不收,輕于一兩的不收,懷孕的母鱔不收。他給的價很高,別人給四十,他是別人三倍,一百二,所以掏黃鱔的人寧愿把逮住的不合要求的黃鱔重新放回去,在田野河流養(yǎng)著,也不愿低價賣,太平鄉(xiāng)的黃鱔幾乎都流到了太平莊。

        “要是沒有合乎條件的呢?”我們都淡化處理老楊的情緒,不刻意安慰他,只問小茹。

        “那就不做,他不靠這個,養(yǎng)殖魚、蝦、螃蟹才是他的主業(yè)。”小茹就放下筷子,跟我們說起老胡的舊事。她說她也是聽人說的。老胡初來這里時,此處一片荒蕪,那時肥沃如黑金的圩田長滿了荒草野菜。老胡承包了這片土地,簽了五十年合同,一口氣把租金全交了。高價買了這棵大樹,找挖掘機圍了堰,筑了臺,請瓦匠蓋了屋,造了亭,請木匠打了桌子凳子,他就住了進來,一晃六年了。

        “這么大水面,怎么不見人買魚?不見工人看魚?”

        “唉,”小茹看看門外,“他一年只賣兩次魚,夏季七月和冬季一月,只賣大魚,小魚不賣。頭兩年他放了魚苗,只管雨笠風蓑地伺候著,沒下過一次網(wǎng),沒賣過一條魚。第三年七月才起魚,一條條魚大得驚人,三天就全賣光了。他只在起魚的時候請人,平時就他自己,還有那個女人?!?/p>

        “不怕人偷魚?”

        “有人偷過,老胡一魚叉把那人腿扎了三個血洞。偷魚的進了醫(yī)院,他自己也進了局子。自那之后,沒人敢來了。”

        我和陳蘇對視,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舉杯喝了一口。陳蘇原是十分嗜酒的,兩次在一起吃飯,他都喝醉了,每醉必放聲大哭。今天他也沒怎么喝,可能是氣氛吧。老楊要開車,不敢喝酒,默默地低頭吃著菜。雖然沒有燉生敲,但老胡的菜依然有著一股潑辣辣的野氣。翹嘴白清蒸,糖醋鯉魚,腌草魚配腌五花肉,炒野蒜,野蔥炒雞蛋,野馬蘭,野芹菜,配著門窗大開外的水面云天,讓人恍惚出神。

        “之后三年,他都不用買魚苗,大魚生小魚,他從不竭澤而漁。別人養(yǎng)魚忙得一身腥一腿泥,他閑得很,一人一琴一釣鉤。像他這樣工作的不多,像他這樣生活的也不多?!?/p>

        小茹正端杯子敬我們倆,忽然放下來,就見老板娘拎著一個紅桶走過窗前,小茹站起來伸頭問:“大不?”

        女人停住,將紅桶送到我們眼前。嚯!六條,每條都有兩指寬,有近三十厘米長,油黑底子,綴著光斑一樣的黃點子,緩緩游動著。我便放了筷子,要跟老板娘一道進廚房看看做法。老板娘看了一眼小茹,小茹說:“我跟你一起去。”路過涵涵坐的那間屋時,只見桌上兩杯水,一身淑女著裝的涵涵正往男友碗里夾菜,我不由嘆了口氣。

        老胡正蹲在地上抽煙,猛然見我們來了,生硬地問道:“你們來干啥?”小茹有點尷尬,說:“董老師喜歡做菜,想看看。你就破一次例?!崩虾D身,沒言語,女人對我做鬼臉,示意別介意。老胡扔掉煙,一腳踩滅了,撈起一條黃鱔,樸刀切頭,斜刀剖開,刀尖一摳一刮,去內(nèi)臟。放下刀,木棒操起,啪啪一陣敲打,如按摩師松骨。再放下木棒,一把薄薄長刀擎在手中,切入鱔段頂部,手摁住肉,刃貼骨走,刀一拖到底,“刺啦”一聲,肉骨分離,去骨,骨頭扔進一旁竹籃里。反握樸刀,刀背一路縱橫敲拍,歘歘歘切段,掃入菜籮,順手拿起下一條。一氣呵成,行云流水,絲毫沒有阻滯,頃刻工夫,六條黃鱔打理完畢。

        老胡進入了忘我狀態(tài),拉開冰箱,拿出一塊厚實的五層五花肉,切塊,切姜絲、蔥段,拍蒜頭備用。燒油成沸,開中火,下鱔段,鱔段遇油吱吱響,瞬間略微卷曲。以漏勺撈起,略微冷一下,再次放入油鍋里炸,這回開小火,鱔段周邊,有芝麻花狀的花紋綻開,香氣狂暴地彌漫開來。我不由咽了口水,小茹應該是聽到了,忍住笑扭過頭去。

        老胡任油沸騰,將鱔段撇至一邊,下五花肉,煸至油脂微出后,抓一把蒜頭灑下,抓若干蔥姜入內(nèi),煸香,?;穑黄鸬谷肷板佒畠?nèi)。鍋下大火,鍋內(nèi)高湯翻滾,這時倒入醬油、黃酒、白糖、精鹽、胡椒,開小火,然后蓋上蓋子,立定,洗手,擦干,遞給我一根煙,徑自走到樹下坐定。

        我點上煙,蹲在他不遠處,問:“胡老板認識胡長齡先生?”

        “吃飯就吃飯,哪里有那么多說道?”他站起身,夾著煙走到臺邊,看著茫茫的白水。中年女子和小茹見我尷尬,忙喊我進去喝酒,自己走到老胡跟前,說:“胡老板,待會能幫我們送一下這對孩子嗎?”老胡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小茹進屋拿過老楊的鑰匙遞給了老胡。這時老楊和陳蘇也出來了,一人一張紙擦嘴,小茹讓我們先去湖心亭坐坐。老楊出門問價格,順手把單買了。小茹說:“你把你侄女兒的一起買了吧。”老楊愣了一下,多付了五百。我們便下了臺子,朝亭子走去。下坡的時候,陳蘇一個趔趄,老楊一驚,伸手欲扶,問:“還沒好?盡量別喝酒?!标愄K笑笑,示意沒事。

        平常我們聚會,搞氣氛的都是老楊,今天我也很想為老楊做點什么,但又怕弄巧成拙,估計陳蘇也跟我差不多心思,氣氛就一直如雷雨前的天氣,悶悶的,躁得很。老楊一聲不吭,我知道他在生老胡的氣。

        還是小茹先說話了:“他就這樣,你別介意。他在生自己的氣。”

        “怎么了?”

        “他每殺一次黃鱔,就跟自己生一次氣。何況今天他為你侄女兒破例,多殺了一次。”

        “那不殺不就得了?”老楊不屑道。

        “我們不都在做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嗎?要活下去就得殺生,草木也是生命,空氣里也有萬千生靈,我們呼吸一口,就是造孽。”小茹拿出她的布套,拿出一根似笛似簫的竹管。老楊說:“是尺八?!毙∪悴徽f話,站在亭子邊,吹起來,吹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一湖的悲聲霧化成了暮靄,夜色慢慢漫上來。

        老胡送涵涵回來后,將車掉頭開到亭子邊時,天已經(jīng)黑了。他將鑰匙和五百塊錢還給老楊,說:“她要自己付,讓謝謝你們?!北戕D身走了。他那兩溜子屋子,只有一間的窗戶亮著,他朝亮光走去。

        湖水輕輕地拍打著堤岸,發(fā)出輕柔的絮語,魚腥氣透露著另一個世界的信息。我們上了車,老楊開得很慢,就像小船滑過水面,一會上了岸,視野頓時開闊起來,近處的村莊,遠處的城市,都盛開著溫暖的燈火。

        小茹忽然輕聲問:“是在那次之后帶她來的?”

        老楊沉默片刻,低聲應道:“嗯。”

        “來過幾次?”

        “兩次?!?/p>

        事后我才知道,小茹也是畫家,只不過陳蘇畫的是油畫而小茹畫的是國畫,專攻仕女和花鳥,菩薩、羅漢畫得尤其出色,金城的許多廟宇庵堂和信士的家中,都掛有她的作品。這些是她上中學時就有興趣的,那時候她還不是孤兒。發(fā)生了許多變故之后,除了畫畫和教學之外,她業(yè)余幾乎都在庵堂做義工,認識同樣做義工的老胡,是因為那個桂花如雨墜落的秋日,他們被桂樹下老尼的尺八曲《霧海篪》所吸引循聲而去,看到了彼此。

        小茹與老楊相識,仿佛也是命定一般。那天老楊辦完一件業(yè)務,開車回來時,看到路邊新樹立了一個木牌“水月庵”,便拐了進去。水月庵很快就到了,庵不大,其中大樹參天,一天的鳥鳴。老楊停車進去,逛了一圈,拜了佛燒了香捐了功德錢,正待要離開時,聽見有人叫他。原來是那個會吹尺八的老尼已在彌留之際,卻忽然想回俗世的老屋看看,庵堂沒有車,幾個居士都不松口,怕死在自己的車上不吉利,小茹便試探著問一下正在叩拜的老楊。老楊答應了。

        老尼的家很偏僻,村子幾乎都空了。她的親人對她的回來并不歡迎,對送她回來的小茹老楊倆抱著深深的警惕,所幸的是那一刻老尼回光返照,他們才得以全身而退。那天他們都沒吃飯,小茹心里過意不去,回來經(jīng)過一片水面時,忽然想起了老胡,便讓老楊開車下去,果真是老胡。那天老胡為他們做了燉生敲。小茹親見了過程,一砂鍋燉生敲她沒吃一塊。

        在那之后,老楊帶涵涵來過兩次,主要是吃燉生敲。

        回去后我問了老楊他和小茹的事,老楊恢復了嬉皮笑臉,又開始“阿噗”,說“濤聲依舊”,我問什么時候辦事,說“大約在冬季”。他的心很大,可以承受很苦的苦,我就沒多問了。百分之百是黃了。之后老楊為一個大單子去了北京,一年多時間我們沒再聚會,再聚卻是第二年七月由老胡提議的。

        那天下午三點多,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說他是老胡,我問哪個老胡,他說燉生敲,我忙說胡老板有什么指教,他說約了小茹夫妻倆、陳蘇和我,希望我賞臉。我連忙答應了。電話剛放下老楊就打過來了,我先是聽見清嗓子“阿噗”聲,然后他賊忒嘻嘻地笑:“別怪我,小茹不讓操辦。我馬上來接你?!?/p>

        幾分鐘后老楊來了,車里不見小茹。老楊笑,說:“你弟妹懷孕了,醫(yī)生說要保胎,現(xiàn)在課也不上了,庵堂也不去了,只有空畫幾張?!痹瓉砟峭戆盐覀兯偷轿缓?,小茹對老楊說:“上去坐坐吧?!崩蠗钜汇?,交往幾年了,他從未進門過。那天晚上,小茹沒讓他走。

        “這是為什么?”

        “她說她想結婚了?!崩蠗畛领o著,緩緩打過方向盤,朝東馳去。

        “不接陳蘇嗎?”

        “你不知道?喝酒,腦出血,又中風癱瘓了。第一次中風,老婆走了,這一次,女朋友走了。這個年齡段,發(fā)生什么都是正常的,好好活著,生猛地活著?!?/p>

        陽光蒸騰,看遠景扭曲晃動,如同幻象。七月的江水浩蕩勇猛,泱泱一片朝東而去。堤內(nèi)一片青綠,陽光溶解在風中,一層層擦染著青綠干癟的稻穗。堤上灘涂,江草也在奮勇攀爬。鳥鳴嘹亮,萬物生長。

        我們到時,老胡正蹲在大樹下,鸕鶿一樣弓著背,脖子伸得老長,好像隨時要飛下去,叼起一條魚來。我們下車,他站起來,齜牙咧嘴地笑,也不說話,進屋端出兩個菜,就擺在大樹下的桌子上,轉身又去端。六個菜,以魚為主,老楊掃視一眼,問:“燉生敲呢?”老胡坐下,說:“不做了。先吃飽,再說事?!闭泻粑覀兂圆撕染?。

        酒過三巡,老胡看著我,問:“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請你來吧?”

        老楊狐疑地看著我,我搖頭。老胡進屋拿出一本雜志來,遞給了老楊。我一下子臉紅了。這是一本市級刊物,去年登了我寫的那篇《燉生敲》。我寫故事有個毛病,故事一般有些影子,人物用的是真實姓名,等定稿時再使用文檔的“替換”功能,把人名換成化名。這次我卻忘了,雖然文章的開頭,我寫著“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是真實的,但所有的人名都是化名”,甚至請陳蘇配圖的時候都沒想起來,看到刊物時我才大汗淋漓,但心想現(xiàn)在讀文學期刊的有幾個呢?何況刊物還遠在東北,也就放下心來,沒想到竟然出現(xiàn)在太平莊養(yǎng)魚人老胡的桌子上。

        我連忙抱拳,說筆力不夠,這是用真名來虛構,給自己一點信心,希望沒有給他帶來困擾。老胡示意沒事,給我點煙,讓老楊讀完再說。小說不長,一萬五千字左右,半個小時差不多就看完了,老楊大約用了四十分鐘,他看得很仔細??赐旰蠓旁谧雷由希粗蚁胝f什么又停下了,對老胡說:“你先說?!?/p>

        老胡給我們一人一根煙,點著了,笑道:“還是那個問題,你知道為什么我請你來嗎?因為你的小說里是這樣寫的,‘再聚卻是第二年七月由老胡提議的,我看現(xiàn)在正好是七月,便圓了你的小說,請你一聚?!彼吨簏S牙,笑著。

        我要說的是,“強勁的虛構也可以催生真實”,小說實在是太神奇了,這讓我產(chǎn)生暈眩感。也許我們的人生便是某個大能寫好的小說吧,由他心里一顆靈感的種子開始,依靠邏輯和想象,催生著它,領著他走上某條路。一旦上了某條路,他的命運便脫離作者的掌控了,他必須如此,肯定如此,然后必然如此。

        你的小說寫道,老胡一直關注與燉生敲有關的一切信息,這可能與他的身世有關,他一定有著神秘的家世,要不那天我問他關于胡長齡先生的事,他怎么會那么惱怒無禮呢?胡長齡是金陵廚王,我也是金陵人,也做燉生敲,難怪你這樣聯(lián)想。但相同的地域和相同的職業(yè)并不能證明你關于“他一定是大家子弟,有過顯赫的家世,但由于自己的性格,敗光了家,子散妻離,心灰意冷帶著最后的家底來到了太平鄉(xiāng),做了一個養(yǎng)魚人”推斷的正確。你總是想抓住任何人的細節(jié)來堅固你虛構的世界,你說那天小茹在介紹那個女人時用了“那個,那個女人”,而沒說“他老婆”,其實暗示了這個女人是江湖深處而來,從他內(nèi)心最荒涼又最柔軟的地方走出來的,七月再見時,這個女人沒有出現(xiàn)也證實了這一點——我不想告訴你答案,事實上你在小說中也是這樣說的:“他只是喝酒,笑而不答”,邏輯和想象是小說家的家底,我在故事里的命運是你的自由,是我的桎梏。

        你這樣寫道:“這一天他在手機上搜‘燉生敲詞條,在萬方數(shù)據(jù)庫搜到這本雜志,便郵購了回來,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它。”事實的確如此,當我看到“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是真實的,但所有的人名都是化名”,但事實上就是我們之后,我懷疑自己是被虛構出來的,就像莊周不知道是蝴蝶變成了自己還是自己變成了蝴蝶一樣。我甚至想拿自己真實的身世去契合你的虛構,想把這篇小說作為我今后人生的指南,覺得這樣才是合適的。你說的沒錯,當我看到你以細致生動的白描手法寫出我撲殺黃鱔的細節(jié)和過程后,我震驚得想吐,果然如你所寫的那樣喊了一聲:住手,你這個屠夫!我決定不再做燉生敲了。是的,你說得對,放棄燉生敲對我來說是一種告別。

        在小說中我沒有告訴你我的過去,你沒有展開合理想象,或許是因為文本的需要,事實上也不需要。每個走到你身前的人,都是一個曲折拐彎因果律的結果,甚至是荒謬的因果律,但總是有蛛絲馬跡。憑借痕跡去推導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是是非非的前塵,也許比你直接給出答案為好,就像老楊的“阿噗”一樣,如果你不說出來可能更好。是的,如你所說,忽略一個人的過去是慈悲的,而對一個人的未來,我們所能做的只有祝福。感謝你在小說中對我的祝福。你說,她走了,也許明天就回,也許永遠不回來了。這很好,我喜歡這樣的祝福。

        關于小茹和她的尺八,我知道的你也知道,我不知道的恐怕你也知道,因為你是虛構者。這棵樹上的鳥,是小茹為我招來的。你在小說中描寫的場景幾乎與現(xiàn)場一樣,老楊可以作證。那天我們從中午吃到傍晚,夕陽將波光射到屋頂上的稻草時,小茹看著頭頂?shù)拇髽?,問道:“難怪我覺得哪兒不對,除了沒有炊煙,這么大的樹上居然沒有鳥!”她便拿出了尺八,吹了那首《鶴之巢籠》,我聽到了鶴鳴九皋、拍打翅膀、焦急相呼的聲音,看到了鶴的生命輪回:它們筑巢、孵化、撫育、飛翔、告別、死去,我看見一只只真實的鳥兒飛過我的小湖,落在大樹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這棵樹的情況,它們都非常認真地試圖說服對方,但又那么堅持己見以致很難達成共識??上У氖?,尺八你沒聽見,鳥叫你也沒有聽見,或者是你在虛構中聽見了,但我們聽到的不知是否一樣。

        在這篇小說里,陳蘇似乎是可有可無的人物。你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他或者說,你為什么要把他記錄進來呢?我還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整篇小說,寫你自己的很少。你不如以第三人稱寫:老胡、老楊和小茹。你要知道傳奇都是第三人稱,而現(xiàn)實往往是第一人稱,而你似乎并不想寫現(xiàn)實。我說得有點亂,老楊你說說吧?

        老楊說,我說說我自己吧。我遵守“不說過去”的約束,所以老董關于“阿噗”的描寫很重要,就像燉生敲之于你一樣重要。也許有一天我就戒了,變成了一個文明的市民。我不能說得太多,那會稀釋小說本身的濃度,現(xiàn)在摻水和膨化的東西還少嗎?包括女人的乳房。

        和老董一樣,我對陳蘇了解得也不多。一次深夜我從湖北回來,路過駕校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哭,我就停車把他載了。他就是陳蘇。你知道,駕校對面就是神仙山公墓,下面就是火葬場。我猜那天晚上他是喝酒了。他酒量不大,喝了就醉,醉了就哭得撕心裂肺。

        小茹是我的妻子。她說過由于種種原因,她可能不能懷孕了,但她還是懷孕了。她說,既然尺八可以引來飛鳥,可不可以引來一個生靈,在自己的子宮里著床呢?不瞞你們說,每次房事后,她都會吹尺八。我相信是她引來的。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這樣一種情況。一個水塘,干得跟沙漠一樣,別說魚了,就是螞蟻也活不下去了。幾個月后,一場春雨來了,池塘滿了,也沒見人放魚苗,夏天就能看到黑黑的魚脊。真是奇怪啊!

        至于老董,他就是我們,我們就是他。

        小茹打來了電話,老楊接了,嗯嗯地應著。放下電話,他說,小茹說讓我們開懷暢飲,晚上有代駕過來。我和老胡都羨慕他,他說,怎么覺得像虛構的呢?我怎么能有這么好的結局呢?我就是個混蛋?。∷吭谧雷由峡蕹雎晛?。

        我說,其實后面還有個后記,你們可能沒有看到?,F(xiàn)在,你們都別去看,我們把自己虛構一回吧,場景是這樣的:我們在一起討論涵涵和她男友有沒有結成善果。我們把自己的答案寫在紙上。

        很快,我們都交上了自己的判斷:

        他們分開了,涵涵離開了金城,去了很遠的地方。男友愛上了一個家境不錯的女孩,跟涵涵分手了,涵涵大病一場,從此失去了愛的能力。

        他們結婚了,但是婚后男人拋棄了她。她瘋了,進了金城第三人民醫(yī)院,即精神病醫(yī)院。

        “你怎么也參加?”老楊不解。

        “因為他現(xiàn)在在現(xiàn)實中?!崩虾稹?/p>

        我們看著彼此的答案,一臉慚愧而悲傷。不是說好了,對于未來,我們所能做的應該只有祝福嗎?

        我把雜志翻到那一頁,最后那句是:我們看著彼此的答案,一臉慚愧而悲傷。不是說好了,對于未來,我們所能做的應該只有祝福嗎?

        責任編輯 菡 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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