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

同事大橋的妻子因失足落水而亡，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痛不欲生，中年喪妻確實是一件令人極其痛苦的事情，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fā)生更是如此。我在單位是辦公室主任，黨委書記獲悉這個消息后，立即派我去全程陪護大橋，并囑咐我多和他聊聊、多多安慰那顆破碎的心。在臨出門時，書記說：“大橋心里肯定非常難受，你的唯一任務就是好言相勸，讓他盡快走出痛苦?！蔽尹c頭稱是，表示要立即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大橋是個老實厚道的人，在聽他簡單介紹妻子去世情況后，我就開始搜腸刮肚般用動情的語言安撫起來。大橋一面抽煙一面望著窗外，偶爾用手擦擦眼睛。在我滔滔不絕的勸慰下，他終于哭出了聲，我略感意外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會好受些。”然后便陪著他唉聲嘆氣。十幾分鐘后，情緒逐漸平息的大橋見我又要繼續(xù)“發(fā)言”，就搖搖手示意別說了。他用近似哀求的語氣說道：“主任，您和領導的好意我領了，您勸我的話也都對，只是從痛苦中解脫出來起碼這幾天是不可能的，您能不能讓我自己在這里安靜地待著，誰也別理我！”說到最后5個字時，聲音有點歇斯底里。那一刻，我頓悟般理解了大橋的心情：前年母親去世時，我也是想一個人坐在屋里“陪著”母親，想哭就哭、想和母親說說話就在心里和老人說說話。想至此我又拍拍大橋的肩膀說：“老弟，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給我打電話，千萬別客氣，記住，心里再怎么不舒服，吃飯喝水睡覺這些事兒也不能耽誤?！贝髽蜉p輕點點頭，我便離開了他家。

當天晚上和妻吃飯時，我跟她說起此事，妻如有所思地說：“你這樣做是對的，還記得嗎，去年我同事、閨蜜云錦離婚了，有一段時間我總去她家，和她說話、幫她解悶，還做起了思想工作、心理疏導等等。說實話基本沒啥效果，后來云錦都嫌煩了，明確告訴我別到家里攪和她了，就讓她獨自待著，就像一條狗受了傷，自己悄悄到墻角舔傷口以療傷就好！后來我就反省反思，應該尊重云錦的‘療傷說，有一句話叫作‘勸皮兒勸不了瓤兒，外人怎么能夠理解和領悟自己的內(nèi)心所思所想呢。你看人家云錦現(xiàn)在不是挺好嗎，不僅又有了幸福的家還生下了個小寶寶?！?/p>

吃完飯坐在沙發(fā)上把這兩件事結合起來細細思量，覺得很有感觸：痛苦屬于一個人的內(nèi)心隱私范疇，別人幾乎難以涉足。其痛苦的點位、方向、大小等等也都無法衡量，“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最清楚最明了，也只能自己吸收、消化，再加上時間這味醫(yī)治痛苦的靈丹妙藥，最終才會主動地走出痛苦。如果真想幫助遇到一時難以“逃脫”的痛苦的人，請不要觸摸他的痛點，選擇默默離開、遠遠關注即可，給人家足夠的時間和空間進行自我調(diào)理，等待“傷口”慢慢愈合。

（大彬摘自《天津日報》2020年12月31日/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