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

B站有位骨雕藝術家老袁憑借拼骨的魔性手法，一夜圈粉百萬。他用近千塊動物骨頭盤出玄武，光是一個蛇形脊柱，就花了整整400根骨頭，用48小時拼接而成;他以貂首作尾，狐貍骨作頭，40根雞脖子組成的九尾狐，其藝術美讓網友們嘆為觀止。

遇骨雕，傳承“骨感美”

80后老袁畢業(yè)于中國美術學院雕塑系，熟悉他的朋友們都叫他老袁，反而不怎么提起他的真實姓名。

大學剛畢業(yè)的那陣子，老袁做的是老本行，為博物館、戲劇舞臺制作過上百件雕塑模型，生動地還原一個個故事場景。

接觸骨雕是兩年前，他在北京的一個非遺展上看到骨雕匠人正在創(chuàng)作。一根根牛骨在匠人的精心雕琢下，竟然能變成龍舟、籠蟲、花卉等藝術品，讓他感到很是驚奇。骨紋與雕痕、光滑與粗糙、凹面與凸面……每一下精雕細琢所表現(xiàn)的藝術語言，都是雕刻者用不同的方式表達“骨感”之美。

展臺上，一件名為《蟈蟈白菜》的骨雕作品吸引了他的目光。骨雕的白菜栩栩如生，連莖葉上葉脈的痕跡都雕刻得格外清晰，菜葉上的蟈蟈活靈活現(xiàn)。這件作品在常人眼中也許不算什么，但在老袁眼中卻是那么的美。那一刻，有著雕刻基礎的他決定學做骨雕。

他查閱資料了解到，骨雕是以骨骼作為載體的雕刻藝術，這門藝術在中國的歷史相當悠久?？脊艑W家曾在北京周口店龍骨山的山頂洞遺址發(fā)現(xiàn)鉆孔的骨墜，骨墜以魚骨制成，有的還用赤鐵礦染成紅色。由此可見，早在舊石器時代，人類已經開始對動物骨骼進行加工。

隨著歷史的變遷，骨雕從日常用品逐漸演變?yōu)檠b飾品、藝術品，并通過不同的刀法雕出栩栩如生的人物、花鳥等作品，帶給人一種渾厚質樸且細膩精致之美，將這門古老的技藝推向了巔峰。

除了查閱相關資料，老袁也時常拜訪民間骨雕匠人，學習一些獨特的手法。真正學進去，他才發(fā)現(xiàn)，做好骨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骨雕的工序有十幾道，每一道都很麻煩，初學骨雕的材料以牛腿骨為佳，這是因為腿骨骨質較厚，而且牛平日用腿走動得多了，這一段骨頭細膩而有韌性。

骨雕的雕刻技法分為手刻和磨雕，其中手刻是用各式鏟刀、銼刀進行雕琢，而磨雕以電動工具為主。老袁后來才知道，在展會上看到的《蟈蟈白菜》用到了拼雕技藝，按照白菜葉、身、根及蟈蟈的不同部位，以牛骨厚薄、弧度的不同下料，并在各個部位的拼接處留孔或留銷橛，再將各個部分用環(huán)氧樹脂粘貼組裝在一起。

完成一件作品有時候不是以日計，而是以月計。沉浸其中的老袁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多少個夜晚挑燈夜戰(zhàn)，在幽暗的燈光中，伴隨著窗外幽幽的蟬鳴，一絲絲涼風從窗外吹動著他專注的面龐。他左手握住骨雕，右手拿著凌厲的刻刀緩緩地移動，微皺的眉頭仿佛訴說著腦海中充斥的無數(shù)創(chuàng)意，就這樣一刀一刀地刻著，不知不覺天亮了。

真費骨，藝術視頻變吃播

骨雕技藝是對細心和耐心的考驗。老袁曾經用幾百根骨頭拼出神龍，先用椴木做成龍形的木胎，并使其表面光滑、平整，再將骨片加工成方形和菱形的小骨片，每一片骨片都要與木胎的弧度相吻合，這也被稱為“磨磚對縫”，之后用樹脂一片一片地將骨片粘貼在木胎上。

最初制作時，老袁遇到了一個不小的麻煩。看過裝修時鋪地板的人都知道，地板之間的接縫不能過緊，要留有一定的縫隙，因為木頭會熱脹冷縮，時間久了，過緊的話地板會從接縫處頂起，而骨片之間的對接也是同樣道理。起初，老袁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做好的神龍表面上的骨片很快翹起，只好重新剝除又鑲嵌了一遍，著實費了不少周折。

盡管如此，當一件完美的骨雕作品呈現(xiàn)在眼前時，他就會忘掉創(chuàng)作時的辛苦，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

兩年里，老袁大大小小的骨雕作品先后問世。朋友到他工作室參觀，“蠱惑”他到B站開了一個賬號，讓年輕人也了解一下這門傳統(tǒng)手藝的神奇。不出所料，見到骨雕作品驚艷逼真的效果，很多網友驚呼“不可能”，并立馬入圈，成為“死忠粉”，彈幕中發(fā)的最多的便是“哪里可以買到”。

看到粉絲們的熱情高漲，喜歡“寵粉”的老袁便響應粉絲們的呼聲，錄播自己創(chuàng)作《彼岸之花》這件作品的過程放到網上分享。這件作品以羊頭托底，盛放的花朵在欲望中蓬勃生長，骨手沖破大地，像是要抓取靈魂。從停駐在枯木上的精巧的蝴蝶到骨手指關節(jié)的紋路細節(jié)，說它是被魔鬼吻過的作品，也不為過。有粉絲問：“這件作品用了多少骨頭？”老袁給出的答案是：88條胖頭魚、1只羊的整副骨骼，還有數(shù)不清的三文魚與雞骨頭。僅僅是拼出一朵花，就要用掉20條胖頭魚。一個魚頭，也只能出兩片花瓣，還必須是4斤以上的魚，可謂是真費魚！

上千根魚刺鋪滿工作臺，一根一根徒手拼接，手起刀落，工程浩大。所以大多數(shù)時間，老袁和他的朋友們不是在吃魚，就是在買魚的路上。好好的一段藝術創(chuàng)作視頻，被硬生生拍成吃播。仔細一想，還真有點為了藝術“破釜沉舟”的味道。網友們嘴角也不爭氣地流下饞涎：“我能加入你們團隊嗎？我可能吃了！”

不殺生，用作品敬畏生命

在老袁的工作室里，上百款骨雕作品布滿墻壁。這些充滿靈性的骨雕作品，原型大多來自神話《山海經》，經過老袁的想象力再創(chuàng)造，才得以呈現(xiàn)。

骨骼材料從鱷魚到牛羊豬鱉，應有盡有。從千奇百怪的骨架構造和混搭中，粉絲們開始對一個問題感到好奇：老袁，竟然殺生做骨雕？

對此，老袁解釋：“我不殺生，也從不傷害野生動物，我用的每一塊骨頭，都是已經死亡的人工飼養(yǎng)的動物骨頭。”

其實大多數(shù)骨頭，都是老袁平時吃飯時，默默收藏下來的材料。有時候熱心的網友也會為他寄來動物骨骼，獻出一份力。

隨著作品熱度和點擊量的激增，今年初，老袁被一家電視臺邀請連線視頻。沒想到，一位女嘉賓在連線時嚇得尖叫：“我絕對接受不了！”

原來，老袁展示的一個名叫“兔兔”的骨雕作品所用的骨骼來自一只狗。面對觀眾席上的質疑聲，老袁講了一個悲傷的故事。

“兔兔”是一只吉娃娃狗，因為前腿有輕微骨折，右腿彎曲成了它的招牌動作。狗狗生前活潑好動，可愛粘人，主人幾乎每晚都會抱著它睡覺。去年因為疫情的封鎖，“兔兔”被長期寄養(yǎng)在寵物店。十多天，水米未進，只因為思念主人，它抑郁而終。為了紀念“兔兔”，主人將骨骼捐獻給老袁，希望賦予它新的生命。

節(jié)目中的老袁手里拿著寵物主人寫給他的信，讀到動情處哽咽：“還原‘兔兔的骨雕，是為了忘卻的記憶。”這份遲到的安慰，為主人，也為“兔兔”。

這位濃眉大眼，站起來接近一米八的漢子，其實心腸比誰都軟。他的工作室里收留的5只狗和10只小貓，都是被主人遺棄之后無家可歸的小動物。到最后收留得太多實在養(yǎng)不了了，便登個廣告尋找愛心主人上門領養(yǎng)。

對老袁來說，每個生命都值得敬畏。那些死亡后被扔掉的動物骨頭，被老袁默默地撿拾起來，以藝術的形式完整地去呈現(xiàn)。藝術不會被遺忘，對生命的敬畏，也是同樣。

（編輯 邢多多 104857223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