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許 婷
提筆寫下這些文字,思緒猶如長了翅膀,一下子飛到了多年以前:不知不覺間,我竟然已經在浙江衛(wèi)視的主播臺上整整坐了28個年頭!多少年來,從一個來自浙西小城的黃毛丫頭到如今也算業(yè)內資深主播,想來心中無限感慨。浙江衛(wèi)視給我提供了一個成長的舞臺,而在成長的道路上,我也有幸見證了人生的許多第一次。
那是1993年11月,我在杭州舟山東路的浙江廣播電視高等專科學校學習播音主持專業(yè),之前從未接觸過這個專業(yè)的我仿佛進入了一個五彩斑斕的新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新鮮有趣又富有挑戰(zhàn)性。我整天都在琢磨:聲音怎么能更松弛、氣息如何能更穩(wěn)定、這個后鼻音的位置到底在哪里,舌尖應該放在上齒背還是下齒背,思想感情要怎么表達才能到位……懵懂的我不像班里很多基礎好的同學,早早去各家廣播電視臺實習,對未來已有了計劃,我只是一心覺得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既然底子弱是只笨鳥,便只能多下苦功。一天,突然接到學校的通知,讓我第二天一早去浙江電視臺,我竟然沒有多問,心中想著之前電視臺錄制節(jié)目請我們學校的學生當觀眾,這回也許也是這樣吧。
第二天一早,一部面包車把我連同其他4位同學一起送進了浙江廣電的大門,不過讓我意外的是這次沒有進演播室而是來到了一間會議室,會議桌的另一邊早已坐著幾位領導模樣的男同志,我們幾個學生怯生生地被安排坐在對面,我一邊聽著人事部老師介紹,一邊仔細觀察。左邊這位理著平頭、面色紅潤、中等身材的是新聞部主任施泉明,中間這位大背頭絡腮胡梳得一絲不茍、頗具藝術氣質的是社教部主任高克明,右邊這位皮膚白凈、身材高大、氣質儒雅的是文藝部主任周羽強?,F(xiàn)在回想起來,19歲的我是那么單純,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次會面決定了我未來的人生方向。
作者在北京“全國兩會”新聞報道直播室
互相介紹完之后進入了正題,我這才知道,因為浙江衛(wèi)視的節(jié)目1994年元旦要上衛(wèi)星,這是我國省級衛(wèi)視當中第一批上星的,意義重大,當然任務也異常艱巨。從一個區(qū)域性的電視臺轉變成一個面向全國乃至亞太地區(qū)不同國家不同民族受眾的更高平臺,對節(jié)目的內容、形態(tài)包括播音員主持人的要求都會發(fā)生很大變化。為了充實新的力量,三位主任前幾天特地趕到學校觀看了所有學生的出鏡圖像,篩選出了我們幾位同學到浙江衛(wèi)視實習。而我作為唯一一位新聞部的實習生,馬上開始跟節(jié)目團隊工作。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對我的教育是凡事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卻沒有想到命運對我如此眷顧。兩個月后,1994年元旦浙江新聞第一次上星直播,我站在直播機房的角落,看著記者編輯緊張的送帶播出,各個技術崗位精準配合,指令、切換、字幕、特技忙而不亂,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新聞工作的嚴謹和高壓,也是第一次真切地產生了對播音這個職業(yè)的深深敬畏。
1995年5月,根據中央和浙江省委號召,浙江派出45名援藏干部奔赴雪域高原——西藏那曲。這是一個平均海拔4500米的極度缺氧地區(qū),氣候嚴寒,自然條件惡劣,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一個遙遠、神秘也是特別艱苦的地方。從全省各地遴選的45名同志從未在高海拔地區(qū)工作過,工作和生活都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因為是浙江省第一批援藏干部,省級媒體派記者跟隨援藏干部一起入藏,記錄他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這也是浙江衛(wèi)視第一次派記者赴西藏采訪,沒想到我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分子。一個剛剛工作一年的小記者擔負那么重要的采訪任務,從沒出過省的我一下子要去到4000公里以外的西藏,讓人緊張又興奮。
先來到海拔3600多米的拉薩,在采訪中我們發(fā)現(xiàn)援藏干部們都做好了充分準備,很多同志臨行前就開始服用一些緩解高原反應的藥物。在工作方面,大家前期對那曲的經濟社會情況都做了細致了解,心中有數(shù)才能更好地助力那曲發(fā)展建設。
兩天后,終于出發(fā)去那曲了!我們的兩輛大巴車行進在青藏公路上,路兩邊一望無際,雖是5月卻不見綠色,中間大路直通天際。拉薩到那曲有300多公里路程,按計劃來到途中的當雄已近中午時分,西藏的同志早就在路邊搭好了帳篷,我們浙江的同志入鄉(xiāng)隨俗,和西藏的同志一起喝著酥油茶,互相交流著,氣氛融洽。這時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白花花有點飄,心中覺著不對,趕緊起身想著到帳篷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是剛撐著走到帳篷門口便腳下一軟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我已躺在車里,鼻子上插了氧氣管,好多同行的同志焦急地圍在旁邊照料我。車子進入那曲縣城,到處是坑洼的石子路,道路兩旁建有很多鐵皮屋子,屋子的反光更讓人睜不開眼,而這些就是那曲大多數(shù)老百姓住的房子。在這個年平均氣溫只有零下2℃的地區(qū),最冷時氣溫可達零下40℃,生活條件之艱苦可見一斑。領隊拿出從杭州專門帶來的水和土灑在了那曲的黃土上,象征浙江與那曲就是血肉相連的一家人。
回到杭州后,我們幾位隨行記者走進了浙江衛(wèi)視《黃金時間》演播室,打破常規(guī)編排制作了一檔特別節(jié)目《走進西藏》,以專題片加現(xiàn)場講述的方式把我們在那曲的所見所聞所感傳遞給觀眾。雪域高原西藏獨特的自然景觀,援藏干部們舍小家顧大家的奉獻精神、迎難而上的樂觀主義精神深深打動了觀眾,節(jié)目播出后引發(fā)了很大的反響,這檔節(jié)目獲得了當年度浙江新聞獎一等獎。
每年的“全國兩會”是浙江衛(wèi)視新聞中心最重要的宣傳任務之一,在以往,常規(guī)工作方式是派幾名骨干記者前往北京實地采訪,每天回傳新聞在杭州的演播室播出。當時,浙江衛(wèi)視的新聞節(jié)目走在全國前列,創(chuàng)新意識和創(chuàng)新能力都很強。2001年,時任新聞中心主任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們能否把兩會直播室設在北京,直播“全國兩會”的新聞?如果方案得以實施,不僅是衛(wèi)視首創(chuàng),更是全國首創(chuàng)。此語一出,大家都吃了一驚。要知道在當時很多省級衛(wèi)視的新聞還是錄播的,沒有實現(xiàn)直播??墒且诒本┲辈?,技術難度、播出風險太大了吧,這可是“全國兩會”新聞報道,容不得出一點紕漏。
衛(wèi)視采編技術團隊大膽設想、細致謀劃、反復論證,終于拍板定了下來??墒潜本┭莶ナ业闹鞑ヅ烧l去呢?機會再一次幸運地落在我的頭上,這又是一個第一次!說實話,當時我內心很矛盾,這是衛(wèi)視創(chuàng)新之舉,做得好便是上了一個新臺階,對業(yè)務能力的鍛煉大有裨益,但是壓力也很大:一、時間長,一個人連續(xù)直播十多天恐怕很難保證最好的狀態(tài);二、難度大,“全國兩會”內容重要,質量要求高,直播和配音一肩挑能否勝任;三、不確定因素多,這是浙江衛(wèi)視第一次異地現(xiàn)場直播,采編制作、技術保障、衛(wèi)星傳輸?shù)确矫娲嬖谠S多不確定性。最后,我還是勇敢地領下了這個任務,鉚足一股勁兒想要來一次新的突破。
北京演播室設在梅地亞賓館,要開直播一個環(huán)節(jié)也不能少。我們訂下了三樓的套房作為演播室,因為空間狹小,攝像機到播音臺只有兩米左右的距離,頭頂還安裝了專業(yè)燈光,空間越發(fā)侷促了,租用的衛(wèi)星車和臺里的直播車就停在梅地亞的院子里,醒目的浙江衛(wèi)視藍色logo常常引得路人駐足。雖然空間小了,但是所有節(jié)目直播的流程全部按規(guī)范進行,每次戴上耳機聽到導播的指令我才能踏實下來。
3月2日第一天的直播特別關鍵,尤其讓人緊張。我清楚地記得,當前方演播室的片頭音樂響起,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凝神屏氣,現(xiàn)場鴉雀無聲,那種緊張而又興奮的情緒直接通過耳機傳導到我這里,手心里又潮又熱,心臟“突突”地快要跳出胸膛,直到鏡頭切到北京演播室的那一瞬間,我反而卸下了壓力,全神貫注于新聞內容的播報而完全顧及不了其他,一條,過,再一條,過......當我說完“好,今天北京演播室的內容就是這些,請導播把畫面交還給杭州演播室”這最后一句,畫面切走的那一刻,耳機里響起了雀躍的歡呼聲。
新聞直播就是這樣,讓你焦慮又給你幸福,困難重重又收獲滿滿。北京演播室的成功播出很快在業(yè)界引發(fā)關注,一天上午我正在房間休息,主任打電話讓我立刻到三樓演播室,央視記者來了。我隨便套了一件西裝便沖向演播室,進門一看,那不是央視王小丫嘛!她的“小丫跑兩會”在會議期間收視率很高,我趕緊迎了上去,她對浙江衛(wèi)視到北京設立演播室直播“全國兩會”的做法很感興趣,因為在這之前還沒有其他省市電視臺有過這樣的做法。聊著聊著她很自然地伸出了話筒,于是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第一次上了央視,遺憾的是我沒化妝、全素顏。
回望20多年在浙江衛(wèi)視的工作歷程,我和浙江衛(wèi)視的第一次遠不止于此,還有浙江衛(wèi)視第一位首席主播,浙江廣電第一位全國人大代表,等等。我想我的同事們一樣見證、參與過許許多多浙江衛(wèi)視的第一次,也正是這些第一次,讓我伴隨著浙江廣電事業(yè)的發(fā)展而不斷成長;也正是這些第一次,成就了我人生當中最美好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