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元生

2020年11月10日，筆者來到位于北京市海淀區(qū)阜石路的某干休所，采訪了王允剛少將。王允剛系開國中將王尚榮的長子，退休之前是海軍裝備部副部長、海軍紀委委員。他出生于1940年8月，1998年退休。退休20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對王尚榮軍史資料的搜集整理。他沿著父親的足跡重走長征路，重尋父親戰(zhàn)斗過的每一個戰(zhàn)場，重新梳理父親留下的筆記、講話稿和文章，多次采訪與父親一起戰(zhàn)斗、生活過的老同志，從而對父親有了更全面更深刻更清晰的了解。就王尚榮在戰(zhàn)爭歲月的軍事指揮特點、在和平年代主管作戰(zhàn)工作的經歷，筆者與他進行了充分的交流。

一

筆者：王部長，我曾經在1997年寫作《百戰(zhàn)將星王尚榮》一書，多次采訪過您，您給了我寫作上很多支持和幫助。2015年5月王尚榮將軍誕辰100周年時，我看到你們?yōu)榕e辦紀念活動而出版的有關資料，如《王尚榮畫傳》及《王尚榮將軍百年誕辰紀念文集》等，里面有不少新的觀點和材料是我20多年前沒有采訪到的。比如，有的軍史專家說，王尚榮是真正的“百戰(zhàn)將星”，是一仗一仗打出來的戰(zhàn)將，是“終身作戰(zhàn)部長”等，諸如這些觀點，您是如何理解的？

王允剛（以下簡稱王）：我父親1915年5月28日出生在湖北省石首縣調關鎮(zhèn)的一個貧寒的農民家庭，15歲那年參加革命，并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6歲時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2年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19歲時，任紅3軍司令部偵察科長，在執(zhí)行任務中與敵遭遇右腿負傷。20歲時，任紅5師15團參謀長，率部沖鋒時腹部受傷。21歲時，參加長征，任紅5師參謀長、師長和紅32軍96師師長。22歲時，任八路軍120師358旅715團團長。23歲時，在莊河戰(zhàn)斗中左肺受貫穿傷。24歲時，任120師獨1旅副旅長，30歲時任該旅旅長。33歲時，在荔北戰(zhàn)役中頸部受傷。34歲時，先后任步兵2師師長、1軍副軍長兼青海軍區(qū)副司令員。37歲時，先后任總參作戰(zhàn)部副部長、代部長、部長。38歲時，赴朝鮮參戰(zhàn)，任46軍副軍長。40歲時，被授予中將軍銜，榮獲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41歲時，當選為候補中央委員。51歲至58歲，在“文革”中被監(jiān)禁8年。59歲時，任副總參謀長。62歲時，任中共中央軍委委員。67歲時，被選為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73歲時，榮獲一級紅星功勛榮譽章。

新中國成立后，我父親在聶榮臻、粟裕、黃克誠、羅瑞卿、楊成武、鄧小平、楊得志等7任總參謀長或代總參謀長的領導下，在總參謀部工作48年，其中在總參作戰(zhàn)部工作22年。任副總參謀長期間也是分管作戰(zhàn)工作，因此有的軍史專家稱王尚榮是“終身作戰(zhàn)部長”。這個說法是有道理的。我父親逝世后，時任中央軍委委員、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的傅全有上將，在2000年8月14日《解放軍報》上發(fā)表題為《能戰(zhàn)善謀留英名品德高尚昭后人——深切懷念王尚榮同志》的文章。在文章中，傅總長說，王尚榮是我軍著名的將領，“他的一生大體分為兩個階段：建國前，主要是在作戰(zhàn)部隊帶兵打仗，為人民的解放和民族的獨立，出生入死，始終戰(zhàn)斗在槍林彈雨第一線，是一名能征善戰(zhàn)的虎將;建國后，主要是在軍事領率機關工作，為軍隊的發(fā)展和國家的安全，嘔心瀝血，是黨中央、中央軍委的好參謀”。

筆者：在長征時期，王尚榮表現(xiàn)出勇猛頑強的戰(zhàn)斗作風，21歲就升任紅軍師長。您了解他這段戰(zhàn)斗經歷嗎？

王：我父親作戰(zhàn)非常勇敢，在任何時候都從不顧及自己的生死。在湘東南的瓦屋塘這個地方，我軍陷入敵陶廣縱隊的包圍之中。紅5師立即轉為前衛(wèi)，負責掩護紅4師轉移。突圍作戰(zhàn)中，機槍手犧牲，我父親縱身跳過去，端起機槍對敵人掃射。敵兵開始后退。紅15團正要沖鋒時，一梭子子彈飛來，賀炳炎師長躲閃不及，右臂中彈，血流如注，倒在地上。我父親跑過去，為師長進行包扎。包扎之后，他回頭一看，敵人一挺機槍還在“嗒嗒嗒”地響著。他憋足力氣，扔出10多顆手榴彈，敵機槍變成了“啞巴”。接著，他又沖了上去，就在這時，從他的左側后冷不丁飛來一顆子彈。他感覺腹部隱隱作痛，捂著肚子，下令部隊阻擊敵軍。衛(wèi)生員來不及包扎，背起他就跑，隨著主力一起突圍。跑到安全地方后，衛(wèi)生員打開急救包包扎，結果，發(fā)現(xiàn)子彈不偏不倚正擊中他系在腰間的兩塊光洋。這兩塊光洋是我奶奶在我父親離開家時，送給我父親的。我父親在轉戰(zhàn)中，一直帶在身上。這次光洋救了他。光洋被打穿了一個洞，子彈頭打進了肚皮，彈尾在血肉模糊中還隱約可見。我父親一看，忍住疼痛，憋足力氣，用衛(wèi)生員手上的鉗子把傷口翻開，猛一用力，將帶血的子彈頭拔了出來。鮮血如注，衛(wèi)生員趕緊包扎。瓦屋塘激戰(zhàn)，我父親活下來了，而賀炳炎師長丟了一條胳膊，從此成為獨臂將軍。

1936年4月，我父親升任第5師參謀長。在配合紅2、紅6軍團北上與紅四方面軍會師的作戰(zhàn)行動中，第5師一舉擊潰圍追堵截的滇軍龔順壁部，為紅軍主力北上會師作出了貢獻。7月5日，中革軍委命令，原紅2軍團第5師編入第32軍，改番號為第96師，我父親出任師長。這一年，他剛滿21歲。

在長征穿越草地期間，我父親率部擔負后衛(wèi)任務。這項任務并不輕松，一方面要隨時準備阻擊尾追之敵以掩護主力轉移，另一方面還要收容掉隊的傷病員。尤其嚴峻的是，部隊十分缺糧，而沿途凡是能吃的野菜和野草都已被前面的部隊一掃而光。他帶領大家克服了各種難以想象的困難，勝利走出草地。

二

筆者：在抗戰(zhàn)時期，王尚榮就顯示出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何其芳為體驗抗敵斗爭生活，來到了大青山，寫下了《七一五團在大青山》。在這篇文章中，他詩意地贊揚您父親這個八路軍“年輕漂亮的團長”;陳莊一戰(zhàn)斃傷日偽軍近1300人，因指揮藝術精湛，您父親被大伙兒尊稱為“王大帥”。您了解這段歷史嗎？對這些評價您是如何理解的？

王：這些稱呼和說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父親在戰(zhàn)爭中的指揮才能和戰(zhàn)斗作風。當然，也反映了廣大官兵和文藝工作者對戰(zhàn)斗指揮員的充分肯定。

1937年7月，日本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全國性抗戰(zhàn)由此開始?？勾髮W員提前畢業(yè)歸建，我父親被任命為八路軍120師358旅715團團長。9月2日，在陜西富平縣舉行抗日誓師大會，次日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此時，日軍已侵占大同，太原岌岌可危。我父親出席了賀龍主持的第120師軍政會議，研究對日軍的作戰(zhàn)部署。之后，他率部參加同蒲鐵路破襲戰(zhàn)，配合國民黨軍進行忻口戰(zhàn)役，并襲擊日軍輜重部隊和出擾分隊，殲敵100余人，取得初戰(zhàn)勝利。

1938年2月，我父親指揮部隊在忻縣黃嶺村伏擊日軍軍用列車，殲敵50余人。隨后，在陽曲與日軍遭遇，經過激戰(zhàn)擊潰了該股日軍，殲敵100余人。我父親在前線指揮戰(zhàn)斗時，日軍一顆子彈從他的左鎖骨下穿透肺部，貫通后背，頓時肺氣從前胸和后背外泄，血流不止，加之正患重感冒，一咳嗽就大出血，但他仍頑強地堅守指揮崗位，直到將日軍擊退。

1938年4月，毛澤東作出了開辟大青山抗日根據(jù)地的戰(zhàn)略決策。以我父親率領的715團為主組建的大青山支隊，在358旅政委李井泉帶領下，向綏東大青山挺進。剛進入大青山地區(qū)，我父親即帶領715團兩個營，連續(xù)奇襲陶林城、烏蘭花兩鎮(zhèn)，兩戰(zhàn)皆捷，殲敵200余人，引起日軍的驚恐。與此同時，為了爭取四子王旗的王爺不同日軍、偽政府合流，不與抗日武裝敵對，我父親派人和四子王旗的代表談判，爭取到四子王旗的合作。在初入大青山地區(qū)之際，不僅贏得了軍事上的勝利，還贏得了團結蒙古族人民、執(zhí)行黨的民族政策方面的勝利。日軍趁八路軍在大青山立足未穩(wěn)，迅速調兵圍攻大青山支隊主力所在的綏東，我父親率部順勢向綏西發(fā)展，開辟新的游擊區(qū)。

進入綏東不到4個月，他又率部穿越長城，跨過平綏鐵路，再揮師綏西，橫掃陰山，并粉碎了日軍的冬季“掃蕩”攻勢，先后經歷上百次戰(zhàn)斗，殲滅日偽軍2000余人。

在與日軍作戰(zhàn)的同時，我父親還積極宣傳黨的抗日主張和方針政策，廣泛發(fā)動各界群眾，在大青山地區(qū)先后開辟了綏中、綏南和綏西等抗日游擊根據(jù)地。

不久，剛剛從國統(tǒng)區(qū)到延安的詩人、文學家何其芳，為體驗根據(jù)地的抗敵斗爭生活，來到了大青山。他和715團的指戰(zhàn)員一起生活了一星期。我父親和八路軍將士們不畏艱難困苦、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以及大青山人民的抗敵氣概，引發(fā)了何其芳內心澎湃的激情，《七一五團在大青山》長篇散文，遂從他筆端流出。在這篇散文中，他敘述了和我父親的初次相識：

我想起了你，王尚榮同志。你這個二十四歲的團長，你開始獻身革命的時候還是一個小鬼，你還要別人把你抱到馬背去?，F(xiàn)在你卻有著高大的個子，洪亮的聲音，充滿了健康的血色的臉面。我很奇怪，為什么殘酷的戰(zhàn)斗和艱苦的物質生活都一點兒不妨礙你的生長，你的發(fā)育，你的青春的開放。你這個年輕漂亮的團長，假若把你放在法國的愛情小說里面，放在華麗的宴會中間，你一定要引起許多貴婦人的傾心呢。

如此描繪一位八路軍戰(zhàn)將，無論在當時還是在那以后相當一段時期內，都是獨特的、別致的。接下來何其芳筆鋒一轉，寫道：“然而，我們不是活在那些無聊的小說里面，而是活在抗日戰(zhàn)爭中的中國……”

1939年1月，第120師主力在賀龍、關向應的率領下到達冀中，執(zhí)行中央下達的鞏固冀中、幫助第3縱隊和擴大自己力量三項任務。3月，根據(jù)形勢需要，我父親所在的第715團與冀中軍區(qū)獨立第4支隊合編為獨立1旅。旅長是高士一，地主出身的愛國人士;我父親任副旅長，但實際負責全旅軍事工作。在粉碎日偽軍對冀中根據(jù)地的第五次圍攻之后，我父親還組織指揮了數(shù)次殲滅戰(zhàn)，不僅對日軍給予沉重打擊，還對制造摩擦的國民黨頑固勢力予以嚴厲懲罰。

120師回師冀西后，陳莊殲滅戰(zhàn)是繼齊會戰(zhàn)斗之后我父親參與指揮的一次有代表性的戰(zhàn)斗。這年9月，日軍獨立混成第8旅團一部及偽軍共1500余人，企圖進犯八路軍第120師和晉察冀邊區(qū)后方機關所在的陳莊地區(qū)。120師師長賀龍和晉察冀軍區(qū)司令員聶榮臻決定，集中兵力在運動戰(zhàn)中消滅這股猖狂之敵。我父親指揮部隊依托有利地形對敵層層阻擊。這一戰(zhàn)共斃傷日偽軍近1300人，繳獲一批重武器，取得陳莊大捷。這是抗日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以后我軍取得的一次重要的山區(qū)殲滅戰(zhàn)勝利，八路軍總部給予表彰，國民黨方面也致電表示祝賀。我父親在這次戰(zhàn)斗中指揮果斷有力，臨機處置得當，展示了指揮方面的杰出才華，官兵們欽佩地稱他為“王大帥”。

三

筆者：您前不久采訪過八路軍老戰(zhàn)士袁劍將軍，他從抗大分配到獨1旅后，就一直與您父親在一起工作。在您的采訪中，他是如何向您介紹陜北的“三戰(zhàn)三捷”的？您能具體談談嗎？

王：袁劍將軍是1921年出生的，山西省萬榮縣人。1938年初入延安抗日軍政大學，1940年初被分配到八路軍120師獨1旅工作。他到獨1旅時，我父親是副旅長，他是作戰(zhàn)參謀。袁劍將軍先后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離休前是第二炮兵科技部副部長。離休后參加了八路軍120師暨陜甘寧晉綏聯(lián)防軍抗日戰(zhàn)爭史的編寫工作。我經常去看望他。關于“三戰(zhàn)三捷”，袁劍將軍曾經與我詳細講過。

陜北的“三戰(zhàn)三捷”，一舉摧毀了國民黨軍企圖將中共中央和解放軍總部驅逐出陜北的狂妄計劃，是我西北野戰(zhàn)軍粉碎敵人對陜北重點進攻取得勝利的開端，為之后爭取更大的勝利打下了基礎。我父親所率的獨1旅，作為此役中的一支主力，其作用可用以下三句話來概括：

第一句是“牽?！钡桨踩?。1947年3月19日，參加保衛(wèi)延安作戰(zhàn)的部隊主動放棄延安，國民黨軍占領的延安只是一座空城。胡宗南卻大肆吹噓他的所謂“勝利”，胡說什么“共軍不堪一擊”“共軍已成流寇”。21日晚，我父親接到彭德懷電話：“尚榮同志，你們離敵人最近，定要好好隱蔽。敵人還未發(fā)現(xiàn)我軍的行蹤，急于尋找我軍決戰(zhàn)。告訴同志們，一定要耐心地隱蔽好，白天不許燒飯冒煙，絕對不能暴露，要認真執(zhí)行;同時，要派出偵察警戒，嚴密監(jiān)視敵人的行動。還要你旅完成一個任務——要你們靠近延安的那個團去‘牽牛。是哪個團啊？”我父親回答說：“2團。”彭總繼續(xù)說：“好，就要2團派一個營，在延安以北與敵軍保持接觸，并設法引誘敵人，若敵向我進攻，則節(jié)節(jié)抗擊，使敵人誤認為是我軍主力向安塞方向撤退，以迷惑敵人，目的是把敵人的主力引向安塞方向。敵人不是急于尋找我軍決戰(zhàn)嗎？就要利用敵人的這個心理，把敵人主力調到安塞去，以便我主力在這里隱蔽待機殲敵。一定要同志們想盡一切辦法，把敵人主力調向北邊?！疇颗＿@是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完成了這個任務，我軍就主動了?！蔽腋赣H回答道：“請彭老總放心，一定完成任務！”

放下電話，我父親就給2團團長楊一中打電話，轉達了彭總的指令，并要求2營在完成“牽牛”任務的過程中要多想些辦法。例如，派人在延塞大道兩旁挖些炊灶，在大道上扔些破爛，偽裝成部隊剛離開這里向北去了的樣子。他還說：“要2營開個諸葛亮會嘛！他們會想出辦法來的，張濟堂這個營長還是會用腦子的。你們團上也要抓緊這個任務。千方百計要完成彭老總的這個‘牽牛計劃。這關系到西北我軍撤出延安后的行動問題。只要把蔣介石整編第1軍的5個旅牽到安塞，就完成任務了?！?營的指戰(zhàn)員們照計行事。

23日，我父親又接到彭總的電話：“告訴你一個確實的消息，敵第31旅旅部率一個團將于3月24日到青化砭。敵人送上門來了，這是打伏擊的好地方，擔任主攻的部隊已經按指定地點隱蔽在大道兩側的山區(qū)，進入了陣地。你們旅是野戰(zhàn)軍的總預備隊，向延安安塞方向派出警戒，以防不測。”24日，敵整編第1軍終于被2團2營牽到了安塞。25日，國民黨軍第31旅旅部率一個團，在青化砭進入我伏擊圈。我軍即按預定計劃，攔頭斷尾，東西夾擊，南北堵截，經1小時40多分鐘的激烈戰(zhàn)斗，全殲敵2900余人，敵旅長李紀云、副旅長周貴昌、參謀長熊宗繼、團長謝養(yǎng)民等就擒。

第二句是羊馬河“虎口拔牙”。國民黨軍在青化砭遭到伏擊后，主力從安塞掉頭向東，在延長、延川、清澗等地輾轉求戰(zhàn)。4月8日，返回延安東北的蟠龍、青化砭地區(qū)。彭總利用敵軍急于決戰(zhàn)的心理，決心殲敵第135旅于運動中。然而，殲敵135旅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阻住敵人援兵，二是速戰(zhàn)速決。于是彭總決定把阻援的任務交給獨1旅。戰(zhàn)斗打響后，彭總對我父親說：“尚榮同志，你們今天的任務是艱巨的，又是光榮的，告訴各級指揮員要從全局出發(fā)。”“你們要把董釗、劉戡的鼻子牽住，牽得越長越死，我們勝利的把握越大！你們如果能把29軍阻擊在羊馬河以南，這次殲滅敵135旅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半?！?/p>

獨1旅阻擊敵29軍4個旅進攻的戰(zhàn)斗打響后，敵人像蝗蟲般滿山遍野地擁上來，但一經與我交火就亂成一團。我父親沉著鎮(zhèn)定地指揮部隊。為了迷惑敵人，我軍依托有利地形和工事頑強阻擊，反復爭奪每個山頭。由于我父親指揮部隊以機動防御頑強阻擊，敵人更誤以為遇到共軍主力而死死抓住不放，并命令瓦窯堡之135旅迅速南下，致使該敵于4月14日進入我羊馬河伏擊圈，我預伏主力部隊向敵135旅突然發(fā)起猛攻。中午剛過，羊馬河方向的炮聲已大為減弱，估計敵人很快要全軍覆沒了。這時，我父親提議他與政治部主任楊琪良、參謀長李書茂一起去看望彭老總，因彭老總就在附近背后的山腳下，離此不到200米。到了山后的一座小廟，見到彭老總，他一人正在耍撲克牌哩！彭總笑著說：“東邊的戰(zhàn)斗就要結束了，尚榮同志，你們的阻擊功勞很大呀?！鄙酝Ａ艘幌掠终f：“大概你們彈藥更加困難了，隨后我要他們從繳獲的彈藥中撥給你旅一部分，好嗎？”我父親說：“我們可不是向老總來要彈藥的，我們是想提議請老總的指揮位置再向后一些，敵人的炮彈有時亂飛，我們真為老總的安全擔心！”彭總哈哈笑了，說：“我就是要緊跟在你們屁股后面，我不走，你們就不敢動，敵人也就靠不攏，你們看，是吧！”說著又笑了一陣。

下午4時多，接到野司通報，敵135旅4700余人已被我軍全部殲滅，代旅長麥宗禹及404團團長成躍煌、405團團長陳簡等被俘。該敵被殲時，援軍近在咫尺，只隔一道山梁，在獨1旅的頑強阻擊下卻無法靠攏，只能眼巴巴地看著135旅被全殲。毛主席高興地致電祝賀：這一勝利給胡宗南進犯軍以重大打擊，奠定了徹底粉碎胡軍的基礎，望對全軍將士傳令嘉獎。指揮所的參謀們立即把勝利消息通報了各團，部隊的士氣更加高漲，普遍反映：“彭老總真是用兵如神?。⊙蝰R河一戰(zhàn)真是虎口拔牙！”

第三句是蟠龍攻堅。1947年4月的羊馬河伏擊戰(zhàn)后，國民黨軍誤認為西北野戰(zhàn)軍主力已轉至綏德，遂以9個旅的兵力由蟠龍、青化砭地區(qū)向綏德疾進，以駐榆林的第22軍和28旅南下，企圖尋找我西北野戰(zhàn)軍主力決戰(zhàn)，只由蔣介石嫡系整編第1師主力167旅，率一個團及地方團隊一個總隊，守備延安東北之蟠龍鎮(zhèn)這個重要補給點。這樣，蟠龍就成了咸榆公路上的一個孤點。彭總決定利用敵軍錯覺和后方空虛，一舉攻克蟠龍。然而，守備蟠龍的167旅是胡宗南部的精銳，裝備精良，加之蟠龍周圍有很多碉堡工事，形成交叉火網，有交通壕、外壕連接，陣地之間可以互相支援，各種火器都有著精密的射擊計劃，所以這一仗是個攻堅硬仗。正如彭總所說：“如果說青化砭、羊馬河之戰(zhàn)是吃了兩塊肥肉，那么打蟠龍就準備啃骨頭了?！?/p>

1947年5月，我父親率獨1旅參加蟠龍戰(zhàn)斗并擔任主攻。受領任務后，他召集各團領導開會，傳達了彭總關于打蟠龍的意圖和要求，并根據(jù)本旅分擔的攻擊任務，作出了具體部署和周密安排。5月2日，我軍從蟠龍四周發(fā)起攻擊，各路部隊經過一夜的猛攻，相繼攻占各自的預定目標。為盡快拿下敵主要防御陣地，各攻擊部隊開展軍事民主，研究改進攻堅戰(zhàn)術，防止敵人突圍。我父親前往2團指揮所，與大家一起共同研究怎樣攻打磨盤山，如何把突擊火力、爆破組織好，搞好密切配合，決定以一個營從西面進攻，東南由8團一個營配合攻擊。5月4日拂曉，我父親在陣地指揮部隊，抓緊以對壕作業(yè)迫近磨盤山敵碉堡，一邊以爆破掃除障礙，一邊發(fā)動干部戰(zhàn)士研究戰(zhàn)術動作。中午，在我軍火力的掩護下，部隊群策群力，一鼓作氣，采取佯攻、迂回等多種戰(zhàn)法攻堅克難，一舉拿下磨盤山核心陣地。19時許，野戰(zhàn)軍首長發(fā)出了總攻命令，在隆隆大炮聲中我軍各部居高臨下直搗蟠龍鎮(zhèn)街區(qū)。戰(zhàn)至20時，蟠龍鎮(zhèn)內敵人全部被殲滅。此役，經過兩天三夜激烈戰(zhàn)斗，全殲167旅等部，活捉了胡宗南“四大金剛”之一的少將旅長李昆崗，斃傷俘敵6700余人，并繳獲了大批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

為了慶祝青化砭、羊馬河、蟠龍“三戰(zhàn)三捷”，5月14日，西北野戰(zhàn)兵團在真武洞（今安塞縣城）召開慶功祝捷大會。周恩來代表黨中央、毛主席向西北野戰(zhàn)軍祝賀“三戰(zhàn)三捷”勝利，并宣布：黨中央和毛主席仍留在陜北。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