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雪的菜花
從神木山一路趕來的雪
把一地金黃
按在枝頭,咬住不放
從天黑啃到天亮
一生為一朵花活著
不舍晝夜。陽光之下
早來的春溫婉、柔情
直到涅槃而生
喊的,都是花的名字
寫草書
用比夜更黑的墨
寫字。我偏愛草書
點要重,它是母親的淚
直埋進我遙遠的童年
撇要像刀子,沒有它
我的遍體鱗傷就是無根之木
寫捺要快,不能像楷書
讓所有的罪過原形畢露
最該用心的無疑是弓類筆畫
轉折處都得圓轉
我要讓多舛的人生
在別人眼里
流暢生動,沒有一點痛
面對
對面的我,剛放下
太陽這副行囊
云朵就一塊塊下落
砸向岷江的盡頭
橘黃的霞光拖著瓦藍的披風
慢騰騰地往江里扎
四野無聲,只有我的呼吸
掉在木魚般的大地上
回音裊裊
麗江·古道·黃昏
茶馬古道,是麗水的孩子
是和太陽私生的。這家伙
只知道向著大山在荒野亂跑
聽鳥鳴,聽風聲,直到
聽見遙遠的梵音
直到,從頑童老到作古
你看,在古的縫隙
各色的馬日夜追逐
像開弓沒有回頭的響箭
飛過一程又一程
光陰和塵土應聲碎裂
像壯士一去不復還般決絕
一去經(jīng)年。我從四川來
等一陣風把他吹到我面前
已是一堆白骨,萬道淚痕
不是所有的疼痛,都有
貼心的安慰。我只能
把迷惘的雙眼
鐫刻在呻吟不絕的黃昏
策馬納帕海草原
上馬前,我曾凝望藍天
無限高處,一定藏著什么
透明中有神秘的炊煙
連接河流、莊稼和天空
收容了地上的聲音和我的眼神
藍天越來越藍。如果你
還不知道納帕海的純凈
一定是過于流連塵世的霓虹
我策馬草原,圣賢出于雪山
馬蹄過處,一步一蓮花
如果你還不知天堂何處
一定是塵埃無法措置的心
沒有寄放于那朵
被馬嘶驚落的白云
工分本
幾十年了,工分本還是本
它能穿過山溝坡谷
攤開緩緩滑過的光陰
從牙牙學語到須發(fā)皆白
泛黃的數(shù)字是玉米的粒
也是父親的嘆息
猶如曲譜上的音符
在屋檐下低回歌哭
夜雨落在窗外
工分本躺在抽屜
像一艘擱淺的破船
潦草的字跡像卷曲的南瓜須
更像母親不肯閉合的睫毛
谷雨
我這里需要一場雨
喚醒久違的悲憫
從率性的追逐與喧囂的欲望中
萃取喂養(yǎng)高貴的營養(yǎng)
用疏散的雨線濾掉市儈和浮躁
不管烏云耍什么手腕
只須把更多的光陰還給
暮春地界細潤的鄉(xiāng)風
讓那些在雨中走失的往事
一起原路返回。盡管今天
桐花凋謝,一地茵褥
只需你一露面,我的鄉(xiāng)間
就有布谷鳥鳴,牡丹綻放
你一抬頭,我的眼前
就有祥云落下,群峰疊彩
炊煙
小時候,炊煙長在草房頂上
長在大瓦房的屋脊
長無可長時
就長在磚墻房的煙囪口
甚至,從野炊的河壩突突升起
現(xiàn)在,它隱入地心深處
渺無蹤跡。就算偶爾
以油畫的面目從展廳長出
像一支沒有銘文的墓碑
無風自搖
過故人居
蕭竹疏林,野曠人稀
五指山站了千年
只等你回眸一笑
荊門緊閉,是我在問
海的那邊,斯人何人
你的世界,今夕何夕
太陽醒自一塊玉枕
有金屬的質(zhì)地
堆雪成佛。發(fā)從今日白
春望
立春在望,草木深愁
八世紀的呻吟
在高音區(qū)回響
我的帝國,流水微涼
黃昏的亡靈
在滿紙煙云中蘇醒
歷史的隱喻渡過你的江河
也無力書寫濺淚的桃花
如何在古今之間
往來,綻開,墜落
作者簡介:周邦忠,男,宜賓作家協(xié)會理事、屏山縣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作品散見《鴨綠江》《北方文學》《中華文學》《華夏散文》《參花》《青年文學家》等報刊,有詩文收入《中國詩人檔案·2017卷》《2018年度優(yōu)秀詩歌選》等文集,曾獲《中華文學》全國原創(chuàng)文學大賽新銳作家獎等獎項。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