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南

1

站在小河邊，小羊咩咩雖然渴得要命，但卻不想喝這河水。聽奶奶和豆豆說，原來這河水清得能看見水里的小魚和水草，可如今卻臟得要命。

咩咩往河對岸望去，高出水面的地方，有一個大管子正不停地往河里排水。那水白白的，還冒著泡，咩咩想：這水一定很甜很甜吧？可惜河太寬，我過不去。

更遠處，有一個細細高高的管子正冒著氣。不知為什么，氣是黑色的，剛飄到半空就被風調皮地吹散了，像捉迷藏似的。這也挺好玩兒，咩咩想。

小小的它哪里會知道，這白水和黑氣不僅不好玩，還可怕呢！

正當咩咩胡思亂想時，它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看來是餓壞了，正提意見呢！

咩咩放眼望去，附近的草又黃又稀，多是蒼耳，它不喜歡吃。要填飽肚子，哪兒有那么容易？再說了，跑了這么遠的路，它有點兒累了，真想躺在河灘上瞇一會兒。

這時，它想起了奶奶和豆豆，于是打起精神順著河灘繼續(xù)往遠處走去，真希望那里有它最愛吃的狼尾草，吃飽后好快點兒回家，不讓奶奶擔心。

2

昨晚，溫暖的燈光照著咩咩和奶奶，他們的影子映在墻上，一大一小，一高一低。讓咩咩高興的是，它和奶奶一動，影子也跟著動，真好玩！

奶奶撫摸著咩咩，輕輕地說：“乖咩咩，快點兒長大吧，長大就好嘍！”

咩咩聽后心里有點兒難過，因為它知道，等它長大后就可以賣錢了，它舍不得離開奶奶。但奶奶老了，沒力氣收拾小院和它的小屋了，所以咩咩又想快點兒長大，給奶奶減輕負擔。

“我不想咩咩長大！”豆豆突然站在咩咩和奶奶旁邊，帶著哭腔說道，“奶奶，我不想讓咩咩離開我！”

“乖豆豆，咋醒了？快睡覺去！明天上學呢！”奶奶把一只手放在豆豆頭上，疼愛地撫摸著。咩咩也靠近豆豆，親熱地蹭著，把豆豆往外擠。

哄豆豆睡著后，奶奶用麥麩和玉米混合成了美味，端到咩咩嘴邊。咩咩故意把臉扭到一邊，奶奶晃了晃身子，歪在了門邊上！是咩咩轉身和扭頭的速度太快，讓奶奶眩暈了，奶奶一聲驚叫，手里端著的美食也撒了一地。咩咩嚇得大叫起來。

“奶奶，您怎么啦？”被驚醒的豆豆從屋里跑出來，慌亂地問。

“乖豆豆別怕，奶奶沒什么，想歇歇?！?/p>

“奶奶，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

“別打，豆豆聽話，奶奶沒事！”奶奶捶著腰。

看著奶奶痛苦的樣子，咩咩打定了一個主意。

3

其實，咩咩是不忍心吃奶奶喂它的東西。麥麩、玉米好吃，但挺貴的，它不想讓奶奶花錢;它也不愛吃干草、高粱葉，味道怪怪的。它最愛吃青草，吃青草既省錢又長得快。所以它就在豆豆上學后，趁奶奶不注意偷偷跑了出來！

風有些涼了。突然，在不遠的地方，咩咩看到一大片青草！它一陣狂喜，趕忙跑過去。剛吃幾口，一個黑影像箭一樣躥過來，差點兒撞在它身上！

是一條大狗！粗壯的腿，尖尖的牙齒，正朝咩咩狂吠，好像在責罵它。

但咩咩舍不得走，青草太好吃了！就在咩咩猶豫的時候，大狗又向它撲來！咩咩倉皇逃跑，大狗在后面緊追不舍。

耳邊的風呼呼的，咩咩不停地跑啊跑，離青草、家和奶奶越來越遠了……

“狗！狗！走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咩咩一陣狂喜：豆豆！是豆豆！

原來，咩咩逃跑的方向恰好是豆豆學校的方向。

豆豆已經來到咩咩面前，他蹲下身，裝作從地上拿起石頭的樣子，猛地站起來，將“石頭”奮力向大狗投去！大狗“汪汪”叫著，落荒而逃！

豆豆追了幾步，確信大狗不敢再殺個回馬槍了，才轉身向咩咩伸出雙手。

咩咩興奮地跑向豆豆。

豆豆蹲下去，把咩咩攬在懷里，溫柔地說：“咩咩，嚇壞了吧？你咋跑到這兒來了？來接我放學的？不對，你不知道我學校在哪兒呀！是跟奶奶一塊兒來的吧？奶奶呢？”說完，豆豆東張西望起來。

忽然，豆豆明白過來：“咩咩，是你自己跑出來的吧？是不是餓了？別怕，我知道哪兒的青草又多又嫩，我這就帶你去！”

咩咩大叫著，圍著豆豆撒歡兒，小小的蹄子蕩起高高的塵土。

4

這時，奶奶正一邊做著豆豆愛吃的炒面，一邊等豆豆回家。等了很久，還不見豆豆回來，奶奶有些擔心：豆豆早該回家了，這是咋了？留在學校寫作業(yè)了？剛開學，作業(yè)有那么多嗎？玩水了？不會出什么意外吧？但奶奶很快又搖搖頭，河水又黑又臭，豆豆不會玩水的。再說了，豆豆是個聽話的孩子，他是不會讓奶奶擔心的……

奶奶嘴里念念有詞，她決定一邊喂咩咩一邊等豆豆回來，要是一會兒豆豆還不回來，再出去找他！

來到小小的羊圈，奶奶大吃一驚——咩咩呢？早上還在呢！

豆豆爸爸在堂屋和院墻形成的夾角處為咩咩搭了一個小屋，雖然簡易，但可以遮風擋雨。小屋外圍著一圈籬笆墻，有豆豆那么高，平常會關上門，但有些時候，為方便省事，門就開著。

咩咩被人偷走了？但奶奶很快就否定了這想法。鄉(xiāng)下人厚道，沒人會偷一只小羊。是咩咩自己跑出去了？不會，咩咩像豆豆一樣乖，不會的！難道是豆豆回來把咩咩牽走吃草去了？

奶奶決定立即去找豆豆，說不定路上還能找到咩咩呢！幾個月的小羊羔，跑不遠的。

農村的土路坑洼不平，被車輪碾出了深深淺淺的車轍，幾天前剛下過一場雨，有的車轍里還有水。奶奶有些著急，邊張望邊快速地走著……突然，奶奶看見了豆豆，豆豆旁邊還跟著咩咩。這孩子，真是放學回家后偷偷把咩咩牽出去吃草了！

顧不得責怪，奶奶朝豆豆和咩咩跑去。豆豆也看見了奶奶，向奶奶跑來。咩咩歡叫著，一下子超過了豆豆，跑在最前面。

遠遠地，奶奶張開雙臂，想把豆豆和咩咩都摟在懷里。可泥濘的道路坑洼不平，奶奶踩到了一條有水的車轍，仰面倒在了地上！

“奶奶！”豆豆驚叫了一聲。

“咩——”咩咩的叫聲里充滿了對奶奶的擔憂。

5

豆豆爸爸接到了豆豆的電話，他放下手頭的工作，很快趕回了家。

“媽，您咋這么不小心呢？”豆豆爸爸不忍心責怪母親，淚流了下來。

“你這孩子，媽好著呢，哭啥？大夫不是說了，骨頭沒事，躺幾天，吃幾片藥就好了！”

“多虧骨頭沒事，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咋辦？”豆豆爸爸說完，“呼”地站起來，掏出手機，“我這就給豆豆他媽打電話，讓她回來照顧您！”

“可別！你跟豆豆他媽說，我啥事沒有，讓她好好打工，別瞎想?！?/p>

豆豆爸爸嘆了一口氣，生氣地問豆豆：“豆豆，你過來！讓你好好照顧奶奶，你這是咋照顧的？說說，奶奶是咋摔的？！”

豆豆看了看爸爸的手，那粗糙的手似乎隨時都會打過來。他忽然有些害怕，正要說話，奶奶攔住說：“我自己摔的，你嚇豆豆干啥？”

“媽，您就別再護著他了，我都聽鄰居說了！”

“我摔倒時哪個鄰居都沒看見，他們說得不對！”

豆豆像下定了決心，胸脯一挺，對爸爸說：“爸，我都告訴您！”

6

第二天，豆豆爸爸老早就起來了，他悄悄來到咩咩的小屋，把咩咩強拉了出去。

咩咩知道等著它的是什么，它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聲沒叫就跟著豆豆爸爸走了。它怕驚醒了病中的奶奶，怕驚醒了豆豆的美夢。它不想讓他們擔心自己，它惹的禍自己承擔。

天剛亮，晨霧籠罩著村莊，但房屋、樹木這些高大的東西，都顯出了清晰的輪廓。咩咩和這些房屋、樹木默默地告別，內心深處也向奶奶、豆豆告別，也向它住了幾個月的小屋告別……

集市到了。豆豆爸爸的買賣并不順利，有幾個人問過價，但都沒談成，可能是因為咩咩太瘦小了吧！不得已，豆豆爸爸只得咬牙降價。最終，有人看上了咩咩，準確地說，是看上了豆豆爸爸開的低價碼。

“俺要了！瘦是瘦了點兒，但客人可能會喜歡！”一個胖子說。

“老板，您就偷笑吧！要不是這羊……唉，不說了！”豆豆爸爸欲言又止。

咩咩痛苦地閉上眼睛。再見了奶奶！再見了豆豆！

胖子正要掏錢，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這羊俺不賣！”

是豆豆！咩咩睜開眼睛，它看到豆豆已經從胖子手里奪過了繩子。

“豆豆！你、你咋來了？”豆豆爸爸有點兒心虛。

“咩咩是我兄弟，誰也不能賣它！”豆豆大喊著。

咩咩親切地用頭蹭著豆豆。

“你兄弟？”胖子像見了外星人，裝起自己的錢，逃跑似的走了。

“你……”豆豆爸爸的手揚起來，但又慢慢放下了。

“爸，我知道您不喜歡咩咩。奶奶摔傷是因為找我，我?guī)е氵闳コ郧嗖?，忘了按時回家，錯不在咩咩，在我！”

“咩——”咩咩長長地叫了一聲。

7

聽說豆豆爸爸差點兒把咩咩賣掉，奶奶氣得用手點著他的額頭數落：“你呀你呀，真不孝順！你是想把俺孫子賣了啊！”

豆豆爸爸一愣：“媽，我、我啥時候想賣豆豆了？那是犯法的啊！”

“咩咩也是俺孫子！它跟豆豆一樣！”奶奶坐起來說道，“豆豆在家，我跟豆豆說話;豆豆上學去了，我跟咩咩說話，咩咩也跟我說話。你說，你要是把咩咩賣了，我還跟誰說話？”

“咩咩跟您說話？媽，您沒事吧？”豆豆爸爸說道。

“你覺得我是老糊涂了？”

豆豆爸爸搖搖頭，說：“媽，我和秀草都不打工了，回村里咋樣？”

奶奶睜大了眼睛，說道：“都回村，全家人喝西北風？”

“老是在外打工也不是個事兒，您年紀大了，豆豆上學，我們都不放心。這些年我和秀草也長了不少見識，回家打工也是一樣……”

奶奶接過話茬：“俺聽陸支書說，咱村組織了建筑隊，你報名去試試！”

“那好呀！”豆豆爸爸興奮起來，“我想著，咱村肯定會越來越好，回來好好打工，掙的錢也不少呢！”

“那敢情好，不過你不能再打俺咩咩的主意！”

“咩咩是您孫子，不就是我兒子嗎？我還敢打啥主意？”豆豆爸爸邊為奶奶削蘋果邊笑著，“媽，咩咩拉的屎不成形，可能是病了，我今天就找獸醫(yī)給它看看！”

豆豆見爸爸進步神速，故作神秘地說：“爸，您知道咩咩為啥偷偷跑出去吃

草嗎？”

“為啥？”

“它想快點兒長大！”

爸爸有些不明白：“為啥呢？快點兒長大對它有啥好處？”

“長大后，它就能賣錢了，奶奶就有錢買衣服買藥了！”

“你、你咋知道？”爸爸有點兒蒙。

“咩咩昨天晚上都跟我說了！要不我能及時跟著你們去集市？”豆豆見爸爸瞪大了眼睛，提高聲音說，“我也想長大！長大了，爸爸媽媽就不那么累了，奶奶就能享福了！咩咩跟我想的一樣！”

咩咩高興地叫了起來，它聽了祖孫三代的這番對話，既為它能繼續(xù)留在家里高興，更為豆豆的爸爸媽媽將要回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