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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日記

        2021-06-02 06:13:00何縱
        延河·綠色文學(xué) 2021年3期

        何縱

        我常想創(chuàng)造美和生命,愛和憂傷,不安和希望,理想和信仰,它們太神奇。有限和豐饒,封閉和開闊,哪一個更好,更適合它們,很難說。豐饒的土地可以生出茂盛的花朵,貧瘠的石頭縫里才看得到最英俊的松樹。青春,它首先表現(xiàn)為一種姿態(tài)。我不后悔。我幸而與你同時,我幸而識你。

        2019年2月2日? 張同學(xué)和李霞

        說起女友,它于我首先是復(fù)數(shù)的,她們在我生命里的出現(xiàn)雖有所謂時間的先后,但我的記憶卻頑強(qiáng)地把她們通通擄到一起鑲進(jìn)了我心里的星空,我不能都一一給它們命名,但它們卻或遠(yuǎn)或近或明亮或幽暗地在那里閃耀,永遠(yuǎn)在我心的星空里。依照常理她們也不都是實在的,或曰現(xiàn)實的,許多更是我一廂情愿的誕妄,但真的,我以她們真的為我的女友。

        小學(xué)三年級的張同學(xué)常來我家借我父親的《小說月刊》,讓還沉迷于連環(huán)畫和鏈條槍的我暗自非常好奇;初中的一個暑假見過一次,是她約我去她家過生日,就我們倆,她居然請我喝葡萄酒,還用涂了口紅的大紅嘴親了我一口,那天她穿著白色短褲和白涼鞋,兩條腿光著好長,發(fā)上扎著老大的一朵絲頭花;我讀大學(xué)時最后一次聽說她得了精神病在花山菜場賣干貨。

        小學(xué)快畢業(yè)的某日,隔壁樓里的常姑娘像往常一樣端過來一盤煮好了的餃子找我,我正在門口的板凳上一邊寫作業(yè)一邊等爸爸下班,她端著餃子問我長大娶她做老婆好不好,我說好,一邊吃她的餃子一邊看欄桿邊夕陽下她雪白的臉和雪亮的眼睛;讀高中的時候聽說她得白血病死了,除了她送過的餃子,我還慶幸自己曾在夜里從慈湖禮堂演出歸來的路上,突然從后面跑上去把她嚇得大哭。

        小學(xué)時代的女友起碼還要算上霞同學(xué),她數(shù)學(xué)學(xué)不好,一年冬天的數(shù)學(xué)課上老師叫她上黑板算題,坐在第一排的我清楚地看著她背影一點點細(xì)微的變化。她捏著粉筆的右手幾乎沒動,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在輕微地晃動,穿著厚厚的花棉褲的兩條腿扭來扭去的夾得越來越緊。我大喊一聲李霞撒尿了,她的棉鞋邊上有一小灘水,她哭了,被老師領(lǐng)出了教室。初中三年我們同在九中,每天早晨她幾乎都在我們上學(xué)要經(jīng)過的大白塘的河堤邊,那時就我和爸爸兩個人過,幾乎沒有早飯吃的,而李霞每天早晨都會舉著兩個肉包子上學(xué),是大肉包子,還兩個。我終于有一次從她身后沖了過去奪下了一個肉包子,扭頭看到她居然在笑。

        此后的早晨只要我走到大白塘邊就會找她的背影,老遠(yuǎn)就能看見她,好像正等我呢,她從不回頭看我,卻總把左手的肉包子舉得老高等我一次又一次的沖過去,后來我的身材沒有小時候那么矮小恐怕真要感謝李霞為我提供的特別訓(xùn)練和營養(yǎng)吧。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后多年我才聽說她在懷著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死于車禍,同學(xué)都說她長得好漂亮,我看了小學(xué)的照片,真的好漂亮哦。不過她好像從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和她的交情就永遠(yuǎn)留在七十年代末的大白塘邊那些朝氣蓬勃的清晨里了。

        2019年2月10日? 水華

        1988年暑假我一個人留在宿舍遲遲不肯走,說無處可走表面上好像是說得過去的,但細(xì)細(xì)想來,這無可走之處正是我那時最向往的去處。我不過是一定要無所事事地等到最后一個人離開我的視線才肯做那最終的決定,去寧鄉(xiāng)。

        寧鄉(xiāng)是我汨羅一個遠(yuǎn)房表妹的家鄉(xiāng)。表妹叫水華,一個月前才剛剛在汨羅小姑的蔗板店里見過,那次是我游岳麓山順道走的汨羅,回校后卻幾乎天天要想她。

        又是逃票的,從汨羅站臺側(cè)面順著一截一人高的刷著白粉的磚墻和鐵軌之間的小徑走不到百把米就是個豁口,一腳跨出去就是小姑的蔗板店所在的那條街,小店就在豁口右手的斜對面約三百米遠(yuǎn)的地方。離店約百米處我看到了水華那件水紅色的褂子,停了一小會兒,進(jìn)了店,不知道她看見我沒有,街上跑的跟武漢一樣的三輪摩托和著知了的叫聲在向晚的燥熱里稀稀落落的。

        娭毑也在店里,抱著我一直搓摸,想不到這么快又能再見到我,高興得眼淚又涌了出來。我是她的長孫,我父親是她的長子,娭毑對我非同尋常的疼愛或許還因為我出生三個月后就被父親從馬鞍山送到了汨羅,途經(jīng)九江還因為瘧疾差點死了。在九江醫(yī)院里停了半個月才到汨羅,此后在娭毑長到快七歲才再回去,其間不曾再見父母。

        奇怪的是這次水華見到我也是躲躲藏藏的,一會兒進(jìn)了后房不知何為,一會兒又去了街上,遠(yuǎn)不是上回那樣左一個哥哥又一個哥哥的,正合了我失魂的心思。

        照例要趕緊去法師屋里拜見爹爹。爹爹讓我跟在他后頭,一一拜望了族里的長輩,身材矮健的霍四娭毑照例會一邊不停地捏著我的雙手一邊重復(fù)著個個細(xì)屁崽子極似富文吶。富文是我父親的乳名。那晚我們最后是在子軍爸爸我二叔家里吃的飯,我陪爹爹和二叔喝了不少酒,爹爹照例喝多了就留在二叔家過夜。子軍是我最長的堂弟,幼我兩歲,小小年紀(jì)就帶著小他兩歲的弟弟擁軍跑起了收垃圾的生意,大二下學(xué)期還特意過武昌跑去學(xué)??次胰o我一百塊錢。子軍送我到大路口,臨別我對他說明天我要和水華去寧鄉(xiāng)玩,然后一個人步行回去。

        夜已深,從法師屋里到小姑的店里路很長,月光一路把我泡著,滿眼都是荷塘。正是老歷盛夏的夜,風(fēng)正清清,蓮多艷艷,菖蒲劍舉,蟬聲已遠(yuǎn)。

        水華一直醒著說要等我回來給我開門。她陪我又在門檻上坐了很久,街面上還有幾處瓜攤的汽燈螢火蟲般地亮著。她不怎么說話,我光著膀子一直在抽煙,那個世界里只有她身上的皂香。

        第二天娭毑把她攢的零錢全都塞給了我要我在寧鄉(xiāng)多玩幾天,還托我給水華的父母和娭毑在寧鄉(xiāng)的妹妹帶了些甜食。水華換了身淺藍(lán)色的褂子,褂子很薄,能大約看得清里面白色的小衣服。車上我們并肩坐著,一路上她好像都是笑盈盈的,昨夜的香皂還在,只是被路上的驕陽沖散了許多。等終于看到路邊有片帶樹林的小土坡的時候我實在憋不住了,抓著她的右手說我要拉?,她馬上站起來拉著我的手去前面叫停了車,撒尿還行,拉?我是絕對憋不過三分鐘的。下了車我直奔那小山坡下的樹林,腳步輕快極了,水華緊跟在后頭。剛蹲下就發(fā)現(xiàn)身上沒紙,四周也絕無可采的像樣點的大葉子,知了叫得更起勁了,近午的太陽烤得我像狗一樣直哈哈,大滴大滴的汗珠子順著我的眉毛和兩鬢往下淌。我悶悶地吸完最后一口煙,向不遠(yuǎn)處背對著我的水華討紙,她說有紙,轉(zhuǎn)身給我送了過來,竟明目張膽地笑了,好像比喝著糖水還高興的樣子,她穿著粉紅色塑料涼鞋的雙腳就停在那兒,特別好看。

        拉完?她帶我去了路邊的一家小店,小店門口支著一頂?shù)静菖褡?,我就在篷子里的長條凳上坐下喝她買給我的橘子水。我喝得很慢,盯著一條系在篷叉上的紅領(lǐng)巾發(fā)呆,風(fēng)好像死了,棚子外面白花花的,辣眼睛的汗水靜悄悄地收了回去,塑料絲編的門簾后面是水華跟一個婦人粗細(xì)有致的說話聲,離開汨羅太久也不全聽得懂了,寧鄉(xiāng)話也跟汨羅的不一樣,她們顯然認(rèn)識,這里離水華家的村子已經(jīng)很近了。

        那片小土坡其實是在更大的一片山嶺上的,跟它正對的公路下方是一望無際的稻田。那公路很寬,土石面的,不知道去往哪里,稻田上面白云悠悠。拐過那片小山坡往右沿著一條土路再往里走差不多十分鐘就到水華的家了,這也是我全部的記憶里到過的離天空最近的人家了。

        2019年2月11日? 水華

        當(dāng)天晚飯后水華爸爸讓她領(lǐng)我去洗澡,就在她家屋后牛棚邊的一小塊空地上??盏厣厦媸且唤赝量?,月光從土坎上瀉下來剛好照亮了那個好大的木澡盆子,一大盆洗澡水冒著白花花的煙霧,其時夜里已入秋。水華把一塊盛在塑料盒子里的香皂遞給我說看看水燙不燙,我說不燙,扭頭看到她靠在暗處的牛欄邊,你還不走?她沒說話,也沒走。我稀里嘩啦地在涼絲絲的月光底下使勁抹著那塊香皂,滿腦子的杏花香。

        那幾天每天白天水華都要輪流帶我去她從小的好友家里串門,晚上就在她朋友家里吃飯,每次都有男同學(xué)陪我喝酒,她們幾個女的好像也有一起喝的,水華只喝了一次,就是我要走的頭一天晩上。那天我們喝得都有一點多,幾個朋友把我們送到水華家門口才道別。我不想那么早進(jìn)屋睡覺,跟水華在她家門口的土坎邊上坐了下來,眼前除了遼闊的夜空什么都沒有。你那么喜歡畫畫呀,我說嗯,是的;你畫的牛好像它哦,我說那就送給你吧,像是夢里……這是水華跟我說話最多的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倒在我的雙腿上了,我伸出手去摟她摸到了她已經(jīng)解開的胸口,滾燙的,很厚,我的手一動也沒動了。她的襯衣不知道什么時候解開的,白茫茫的月光清晰地照在她雪白的奶子上,我費力地低下頭去看清她眼里亮閃閃的,好像有淚。過了很久,我抽出發(fā)麻的雙腿把她摟在懷里一起躺在地上,我聞到她身上有一股混合著水草和泥土的腥味,嶄新的、細(xì)碎的、漫游的曲線和茶紅色的泥土就是那個遼闊的夜晚的全部了。

        回到學(xué)校不久我就收到一封水華的來信,細(xì)紅條紋的那種信紙,用圓珠筆寫的,很認(rèn)真,很多錯別字,我只記得一句話:如果你那么喜歡畫畫我就做鞭炮養(yǎng)你。此后我再沒見過她。

        2019年2月18日? 小四子

        從寧鄉(xiāng)回到學(xué)校那天剛好是我生日。我的生日剛好總在放假后,沒有熟悉的人在身邊,這生日也是上了大學(xué)才意識到的,之前沒有印象。趁傍晚白天的悶熱剛剛開始消退的時候,我去校門口買西瓜,經(jīng)過教四的時候我繞到它后面的水杉林子里的小溝邊踩了幾枝野薄荷,真好聞啊,盛夏它們的香氣才最濃?;氐剿奚?,我把薄荷插在喝水的搪瓷缸里,去洗手間沖了個涼,關(guān)上宿舍門,靠著窗邊坐下來抽煙,1988年,我已經(jīng)20周歲了。

        天井里寂靜無聲,玫瑰色的晚霞下面是同樣寂靜的櫻頂?shù)臋跅U,知了的叫聲是四面八方的,我非常熟悉它們每一個方向的林子。二樓靠近廁所的宿舍燈亮了,門簾子沒有動,不認(rèn)識的女生。我還沒有拉燈,扯了一片薄荷葉子在手指里揉著,細(xì)細(xì)地聞。

        大概十三四歲的時候爸爸第一次帶我去皖南,第一站就是水東。從水東老街的一個小岔口下去就到了十八塔所在的暗河邊,爸爸隨手扯了一枝翠蓬蓬的草讓我聞,他告訴我那是野薄荷。葉子毛茸茸的,深紫色的莖,正開著淡紫色的小碎花,然后他掐了一片頂上的嫩葉子塞到嘴里嚼說好吃,我也跟著掐了一片塞到嘴里嚼,甜絲絲的,有點辣,吸口氣涼颼颼的。我在黑暗里聞著手指里的薄荷,不知道為什么隱隱的有眼淚要流。它帶給我的是讓我無限柔軟無限難過的味道,一種可以讓我躺在里面讓鮮紅的盛夏永遠(yuǎn)流淌下去的味道。

        我起身離開窗口,到門邊拉亮了燈,切開西瓜,捧了兩大拉去門衛(wèi)室找看門的大爺。他坐在樓道口他那把綁了很多塑料帶子的破藤椅上,我坐在他腳頭的臺階上,宮殿的下方正沖著櫻花大道上的那只綠皮垃圾桶,平時它的右手邊是賣大可樂的婆婆的位置,現(xiàn)在她不在。

        你認(rèn)識的那個拐子剛走,他一邊往手里吐著西瓜籽一邊跟我說話,極造孽哦,天天找我喝酒,天天哭,為什么呢?我問。還不是那個小裁縫,嫁人了,還請他喝了喜酒。哦,我聽了臉上也跟著揪起了木刻一樣的愁紋,是我隔壁宿舍的四清兄,跟我談了近半個學(xué)期我們櫻頂上的那個小裁縫,每次他臉上都帶著那樣的幾條愁紋。為了她四清兄專門選了別人不肯住的緊挨廁所的一間沒有窗戶的儲物間單獨住,夜深后總把我拉進(jìn)去看他流淚,每吸一支煙都要留一小截?zé)熎ü?,再?xì)心得用手掐滅后很隨意地往他的單人床底下一扔,為的是出不了樓道的后半夜可有煙屁股陪著他難熬的愁。他酷愛馬克思,他說自己對小裁縫的感情就像馬克思對燕妮一樣純潔,可是那個小裁縫就是不肯跟他好。要結(jié)婚的消息春節(jié)一回來就聽說了,眼睜睜看著她嫁了別人是生離的痛啊,大爺告訴我更作孽的是別個結(jié)了婚回了老家再不回了,那永別的滋味四清兄又該在他臉上刻出怎樣新鮮的愁紋呢?他現(xiàn)在人呢?我問。他昨個晚上就走了說是回老家了。大爺從我手上收走了啃完的西瓜皮,說著你這鬼伢啃得比老鼠還干凈哩起身進(jìn)了他的門。我盯著綠皮桶邊上昏黃的一小圈燈影,我也要走了。

        火車在水東停下時已是后半夜,車?yán)@過大半個湖南經(jīng)鷹潭來到這個小站,是的,那個時候像這樣的小站連著一個汽車站和渡口,成了我青春時代盲目熱情的最寬厚的收容所,最富有異域情調(diào)的驛站,也是我后來迷戀《菊花的幽香》和蒙克穿過森林的火車的依據(jù)。站臺上一定有一桿路燈,一定有一排幾小間半截綠或半截黃墻的平房,平房的兩側(cè)沿著站臺一定有刷著白色石灰的柵欄消失在不可知的來處或遠(yuǎn)方?;疖囎吆蟮恼九_上只有我一個人,一桿燈,剩下的是濕漉漉的漆黑的夜和被此起彼伏的鳴蟲占據(jù)的曠野。

        這趟車難道不是為了把我一個人在今晚送到這里才開的嗎?就為了我一個人它也肯停下來,我還能懷疑它廣大而細(xì)膩的好意嗎?我點上煙,聳了一下左肩上的黑色背包,堅定而滿足地從站臺上跳下去,跨過鐵軌,下了坡,踏上那條非常熟悉的通往吳叔家的小路。兩邊都是齊腰深的鋪向夜的更深處的稻田,沒有月亮的盛夏的野外也一樣明亮,低垂的密密麻麻的星星下是我同樣明亮的心。等可以稀稀拉拉地看到幾棵樹影的時候就要到水陽江邊了,擺渡過去,穿過回唐村就是吳叔家,那樹都是棗樹,沒有別的樹了。

        吳叔是個屠夫,在水東鎮(zhèn)的菜市場里有個賣肉的檔口,他是我父親年輕時流落至此交下的老友的兒子,吳叔的愛人我叫她小姨,他們有兩個都在讀小學(xué)的兒子。第二天我醒來時已是晌午九十點鐘了,吳叔還沒有下集回來,小姨給我煮了一大鋁鍋豬肝湯端到院子里的小幾上,說是吳叔早晨出門前給我留的。在肉食里,除了魚我最愛的就是豬肝,吳叔都記得,而這里都有,水陽江的魚和吳叔的豬肝。我在葡萄架子的陰涼里一邊吃著豬肝湯一邊問小姨可能給我找到女模特畫畫,要稍微年輕點的。小姨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里怎么能找呀?一邊摘著中午要吃的空心菜,身后是院子里正盛開著的指甲花,有粉的和白的兩種顏色,夾著牽牛肥大的葉子圍了大半個院墻。

        當(dāng)晚我和吳叔的酒快要喝好的時候,小姨帶著小四子進(jìn)了堂屋。她介紹說她叫小四子是來看阿汨的,我趕緊套上汗衫,來人差不多跟我一樣高,很長的頭發(fā)散披在肩上,燙過的,還剩著松下來的大卷。我跟吳叔作別請小四子進(jìn)了院子北邊我單獨的小屋里。

        小四子那天穿了很長很大的一條裙子,直拖到腳踝,裙子是紅色的,是春節(jié)放的花炮的包裝紙那樣鮮亮的胭脂紅,腳上穿著一雙圓口的白底繡花的布鞋,我從沒見過的那種。她進(jìn)屋后滿屋子就是她帶進(jìn)來的粉粉的香氣了,直到今天我也沒再聞到過那種香氣,也不知道它的來源。

        她走到我書桌跟前就在桌邊坐下,順手拿起桌子上我那本《詩經(jīng)》說她也有,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的,而且說的是很清亮的普通話,當(dāng)時我內(nèi)心的好奇和吃驚是難以言表的。她高大松散的樣子,她鮮艷的裙子,她粉粉的香,她說《詩經(jīng)》她也有一本,特別是我才第一次見到她她卻一點都不見生,不緊不慢的,好像是進(jìn)了她自己久違的夢境里。我還傻站在房門口的時候小姨來敲門,遞給我一盤點好的蚊香就轉(zhuǎn)身走了,笑盈盈地看了我一眼。

        這次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我只帶了三本書,羅素的《西方哲學(xué)史》兩卷和我父親舊藏的《詩經(jīng)》,更讓我吃驚的是,她捧著那兩本很厚的西方哲學(xué)史說這個小時候我家里也有,她很小心地把書翻開又合上,然后抬起頭打量我。我后來才從小姨那里知道了她的故事,我不僅一點都不難過,現(xiàn)在還在心里覺得親切,偷偷地以為那簡直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她爸爸是安師大教哲學(xué)的,被下放到水東這里的農(nóng)場后不久就被人打死了,那時她剛剛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吧,不久媽媽也喝了敵敵畏,一種劇毒農(nóng)藥。她還有個姐姐,十七八歲的時候被民兵送去了精神病院,小四子被一戶姓王的人家收養(yǎng)。而王家一個人稱王三爺?shù)睦蠎蚓惠呑庸夤?,后來就養(yǎng)起了小四子,也沒有結(jié)婚,至今十多年了,而王三爺已經(jīng)快六十歲了。

        我取出從學(xué)校帶來的素描紙和炭條在吳叔給我準(zhǔn)備的三合板上開始畫她的肖像,中途休息的時候,我就請她一起喝我那杯盛在大搪瓷缸里的茶。她說她也愛喝茶,每年谷雨后自己都要去陳村那邊大山里采一些新茶喝,說陳村的里農(nóng)叔是對她最好的人。畫是畫好了,可我其實更多的可能是在看她的樣子,聽她的聲音,聞濃濃的蚊香味里混合著的她的香氣,那鮮亮的胭脂紅色的長裙安靜地從她的脖子上披下來,在草席的邊沿柔積,再筆直地垂下去,直蓋住她那雙白底繡花的布鞋。

        她好像是突然對我說的,說她要回去了,三爺在等她,然后站起來,一邊看著我畫的畫一邊說今晚就不陪你了明天帶你去里農(nóng)叔家玩可好。我說要送她回去,她說不用了三爺會在外頭等她的,等我悄悄地插上院子大門回到房間的時候,手表上的時間已經(jīng)快三點了,我立刻關(guān)上燈,盤腿在席子上坐著,不記得又抽了多少支煙,那時我在想什么呢?那或許就是什么都不想?yún)s異常圓滿的時候吧。紗窗上是一幕清朗的月色,月色外面是不竭的蟲鳴,叫得最響的是蟋蟀。我一次又一次深深地呼吸,好像要喝盡那一夜全部的汁液,清澈的,涼涼的,幾乎沒有味道。

        2019年3月14日? 小四子

        第二天醒來時已近中午,我打開房門就看到小四子跟小姨正坐在堂屋的方桌前聊天,還有笑聲。我跟她們打了個招呼就去院外的廁所撒尿,回來就趕緊刷牙,刷牙的時候我又把院子里的葡萄葉和指甲花看了好幾遍,耳邊是她們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和帶著香草氣的熱烘烘的風(fēng)。

        小姨為我路上裝好了一行軍壺的茶水,還有一布袋子帶給里農(nóng)叔的蜜棗和一條新鮮的豬肉,我匆匆地吃完她煮好的豬肝湯就跟小四子出發(fā)了。她戴了頂寬沿的遮陽帽,白色的,襯衣也是白色的,不過領(lǐng)口和袖口都有百折紋,褲子是藏青色的,很薄很寬松的樣子,還是昨天那雙布鞋。她今天最大的變化是她的頭發(fā),從后面攏了起來,編了很大的麻花再翻上去用一條銀色的長夾子夾住,這樣我就清楚地看到了她襯衣領(lǐng)口上那一截白凈的后脖子,脖子上沿卵形的發(fā)線下一圈細(xì)密的青黑色的發(fā)絲,一邊一彎淡粉色的耳廓下吊著兩支翠綠色的耳墜子。

        運貨兼帶運人的篷車開出水東鎮(zhèn)大約半小時后就進(jìn)入了很長一段非常單一的風(fēng)景,一邊是綿延的山坡,一邊是開闊的河灘,浩蕩的烈日,多情的長風(fēng),它們肯定要帶我去一個幸福的地方。

        在沒有任何標(biāo)記也沒有任何差異的某處我跟著小四子下了車。篷車孤伶伶地開走了,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一點動靜,風(fēng)也停了。我們就在路中央站著,很悶,很熱。我脫下汗衫搭在肩上,擰開茶壺喝水,再遞給小四子。云朵的投影從坡上一片片飛移過去,一叢一叢棗樹在山坡上發(fā)出烏黑锃亮的光。

        小四子指著下面白花花的河灘說過了那條河再走差不多半小時就到里農(nóng)叔家了,她已經(jīng)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扇風(fēng),胸口和后背的襯衣都濕透了,貼在身上,薯色的肉一小窩一小窩的像塑料袋里的魚。

        突然一陣風(fēng)吹來,好大的風(fēng)??!我抹了把積在眉頭里的汗,緊接著很急很密的雨刷了下來,太陽卻還照著。小四子沒有再戴上帽子,她扭過頭來沖著我笑,我就看著她,密集的雨簾在我們之間輕輕地晃動著,冒著亮晶晶的煙。走吧她喚了一聲,下了坎子進(jìn)了河灘,我跟在她后面,白花花的卵石灘的遠(yuǎn)處是青黑色的水陽江。

        到里農(nóng)叔家時天已經(jīng)黑了,但天色還很亮,雨后的夜晚多了些涼爽。里農(nóng)叔大約六十多歲,中等個,平頭,留著濃厚的短髭,長得像一匹馬。他早就弄好了飯菜,說已經(jīng)往山下好幾趟了去迎我們,一邊提著馬燈領(lǐng)我們?nèi)ノ莺笃孪碌囊婚g小灶房洗澡,先洗澡吧,我再給你們添些柴。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洗澡,小灶房里是一個大炕一樣的平臺,四周石砌的,中央一口大鍋,里面是滿滿一鍋湯水,水是由灶房外的柴火加熱的。

        山里沒有燈,小四子把里農(nóng)叔遞給她的馬燈和我們要換的衣服擱在小屋里僅有的一個長條臺上,然后脫了濕透了的上衣對我說,你先洗,我給你擦擦背。我愣住了,她背著昏暗的燈光解散了她那頭長卷發(fā),深色的褲腰上面肯定是她光著的上身。我看不清楚,熱騰騰的水霧迷了我的眼鏡,我摘下眼鏡遞給她,又在一片混沌里愣了一會兒,開始脫衣服,試水,爬進(jìn)鍋里,屁股背對著她坐在鍋邊。

        她拿著毛巾開始一趟一趟地?fù)扑廖业牟鳖i,擦我的雙臂,擦我的背,我很想說我自己來,可是我真不記得我說了沒有。她又說轉(zhuǎn)過來,跪著,然后給我擦臉,然后站起來,擦我的屁股、大腿、小腿和腳。灶房很矮,我差不多就要碰到屋頂?shù)耐吡?。最后我把頭伸出臺沿讓她用熱水洗了洗頭發(fā),半明的霧中我好像清晰地看到了她的雙乳,乳上好大的兩圈乳暈,鼓鼓的,像兩片茶色的杏仁餅。我非常順從,這樣的順從此生不再有。

        等她從小灶房出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跟里農(nóng)叔喝了好幾口酒了,小桌就擺在院子里,一碟油炒花生米,一碟辣椒炒小河魚,一碟干炒辣椒,三把椅子,酒是里農(nóng)叔自己釀的,晚風(fēng)習(xí)習(xí)。

        她換了一身無袖的白色長裙在我身邊坐下,里農(nóng)叔給她也倒了一杯酒,你也嘗嘗,好喝的。

        里農(nóng)叔一邊喝酒一邊跟我講他打獵的故事。除了山下一小塊田種稻子,種些豆子,菜園子里種些辣椒和玉米,一年中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捕魚和打獵,等你冬天來我打兔子給你吃他說,還有麂子和野豬。故事太誘人,酒太好喝了,人太美了,那一夜好像從沒有結(jié)束。你們多坐一下,后來里農(nóng)叔起身進(jìn)屋先睡去了,說明天帶我去捉幾只石雞子吃。

        夜頓時安靜下來,四周好像也慢慢亮了起來,星星密密麻麻地鋪在上面,整個山坡上大概就剩我和小四子兩個人了?!澳阌H親我吧!”她輕聲地說,聲音像剛剛打開的石榴花。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跪下來,捧起她正對著我的臉開始親她,然后用手摸她濃厚的頭發(fā)、腦門子、眉毛、鼻梁、嘴巴和下巴,還是看不清她的樣子。

        她也跪下來,摟著我的肩膀抱了我好久,你好漂亮她說,這也是唯一一次有人這么說我,那也是我第一次親喝了酒的女人。我忍著膝蓋的痛久久地聞她滿身的香,說不清啊,那么溫暖,那么厚重,令我順從。

        晚風(fēng)吹過一陣花香,那是梔子花,我肯定。

        2019年3月20日? 閱讀

        從里農(nóng)叔那里回來我連續(xù)好多天沒有出門,沒有見小四子,一個人待在吳叔家的北屋里開始認(rèn)真讀《西哲》。書桌前是一扇小窗,裝了綠色塑料紗網(wǎng)的,窗下是吳叔家的幾小林菜地,菜地下面是一條自東向西匯入水陽江的小河,河邊高大的菖蒲和茭白間生,東頭稍開闊點的水面上密匝匝鋪著的是菱葉。小河對岸是齊整整的菜畦一片片鋪向我來的小站,吳叔說那是村家的,茂盛的菜圃間隱現(xiàn)著一條條精美的畦線,在丘嶺綿延的山區(qū)有這么一片相對開闊的良田是很稀罕的。

        直到今天,我也不能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書中所讀如盧梭或黑格爾或尼采的美學(xué)理論究竟是什么?;叵肫鹱x他們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里的一切,連同西哲那本書橙黃色的書脊,它們一起形成了我自己關(guān)于美的最初最確切的知識吧。而有沒有美學(xué),黑格爾或柏格森的美學(xué)到底是什么,已經(jīng)毫無關(guān)系。我讀書向來很慢,讀西哲更慢。慢的原因主要有兩個:第一個原因是次要的,雖然它阻礙我閱讀速度的現(xiàn)實是確實的,就是它所涉及的整個西方哲學(xué)的歷史及其人物對那時的我?guī)缀跏侨荒吧?還有一個雖然也不重要,但也同樣確實的困難就是無數(shù)對我來說嶄新的詞語,或概念,當(dāng)它們以某種我從未見過的方式關(guān)系到一起的時候我必須停下來,返回,再停下來,再返回,比如智慧、數(shù)學(xué)、畢達(dá)哥拉斯主義者、寡頭政治。我即使為了弄清楚它們在它們所屬的局部篇幅里局部的表面的意思,有時甚至就只有一小段話,會耗費一整個黃昏或后半夜精力最充沛的時間。

        我讀書慢的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也是更一般情況下的原因便是我會為一些詞語本身停下來,好像那些詞語暫時從書中的語言里偷偷溜出來見我,任它們領(lǐng)我去從未去過的地方,讓我細(xì)細(xì)地欣賞它們各自更豐富的顏色、形狀、氣味和姿勢。比如熱愛數(shù)學(xué)的羅素,不過是個詞語,我讀著讀著就會停下來想象他。不是想,也不是想他是什么意思,是疏離于他之所想之外的對他的想象。比如在他的論述里似乎有意或出于本性地忽視了藝術(shù)之于人生的意義,在幾乎所有論及藝術(shù)家或具藝術(shù)家氣質(zhì)的哲學(xué)家時他沒有一句好評,但他卻給予他極盡高明苛刻之批判的盧梭以很長的篇幅。雖然他認(rèn)為盧梭還算不上嚴(yán)格意義上的哲學(xué)家,但他卻不得不用精確的文字追憶盧梭開現(xiàn)代浪漫主義新風(fēng)的“情緒”和骨子里對平等而非自由的原始、神秘、近乎宗教般的敏感和信任。他給尼采的篇幅更長,在他無論怎樣證明其對尼采的厭惡的正確性的背后,我都能幾乎同時讀出他對尼采的喜愛和憐惜,即便那只是純粹理論或概念意義上的。那種英雄惜英雄的崇高、純潔和睿智也是令我難忘的。雖然羅的話在很多時候不好聽,但我若肯聽進(jìn)去,聽下去,他的話大多很好,雖然我還是不能用他所熱愛的“對”來形容。

        我在今天回憶我青年時期的羅素仍有太多的話想講,卻可能幾乎沒有一句是他講過的,他對青年時期的我的貢獻(xiàn)和幫助是無窮盡的。由于我對詞語的迷戀,我感到由他開啟的對整個西方文化大家的閱讀的一個最低級的好處可能是:它敏銳了我對詞語的感受,它強(qiáng)化了我對詞語的虔誠,它也豐富了我對詞語的想象,如果想象不是指毫無根據(jù)的胡亂妄想的話。我知道我們正使用著的所謂母語,我們的現(xiàn)代漢語,早已非它本來的面目,因此即便是讀好的譯文,如果能讀原文更好,西方大家的語言本身就足以讓我感激終生。另一個更高級的好處,大概是我慢慢地培養(yǎng)出了對我雜亂無章的感覺常常突然停下來加以審視和約束的習(xí)慣,沒有這個習(xí)慣,我半生的浪游和更長時期的獨處幾乎是不可能的,連活下來都難。我越讀這些所謂的哲學(xué)作品,似乎就越明白人類之所以發(fā)明并持久地需要藝術(shù)的根源:一種以哲學(xué)所認(rèn)可的真為依據(jù)和基礎(chǔ)的幻覺(或曰幻想)。人類需要瞭望,如瞭望星空;若自身不能創(chuàng)造什么新鮮的“先入之見”,我至少可以培養(yǎng)出審查(或更謙虛的說法鑒賞)的能力,一如審查大地。

        那次水東之行的閱讀可說是我成年之后的閱讀的總發(fā)動,那之后我已經(jīng)明確地知道,讀書于我的意義不是為了有知識,就是把書本里的信息總要依照某種確定不移的原則加以整理和儲存的東西,幾乎不是為了這樣的知識;而是為了讓自己在有限的人生里持續(xù)滿足生而有之的好奇心,讓我在無數(shù)的生的現(xiàn)實之外和之上平添某種新的現(xiàn)實,在大地和天空之間為自己孤苦無依的有限旅程尋得一點確鑿的依據(jù),某種信,為了讓自己可以更勇敢地面對或許是人類宿命的疑惑和無常。

        讀西哲的日子里我?guī)缀鯖]有翻開過《詩經(jīng)》,卻在我時不時瞥見它躺于書桌的安靜一隅時內(nèi)心無比地甜蜜和踏實,我知道要認(rèn)真讀它的時間會再晚一些。

        那個暑假之后再回水東已經(jīng)是1994年的夏天了,那時我剛和大學(xué)的戀人剛分手,內(nèi)心里已下了到皖南山區(qū)畫畫的決心。沒有見到小四子,小姨說她去了上海。

        我或許有些失落,但還是一個人又去看望了里農(nóng)叔。他還是那么高興見到我,每天陪我喝他釀的米酒,山坡和院子還跟從前一樣,好像他永遠(yuǎn)不會離開那里似的。他謙卑的笑容和自足的鎮(zhèn)定令我難忘,給我未來的日子以神秘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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