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宇
有著文壇“不老松”之稱的著名作家馬識途,在107歲之際,新近推出了《馬識途西南聯(lián)大甲骨文筆記》。這部集史學性、文學性、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的學著,既生動再現(xiàn)了西南聯(lián)大史上羅常培等5位語言文字學家授課時的場景,又集中體現(xiàn)了馬識途在語言學領域,潛心研究甲骨文的不老雄心。
對廣大讀者而言,期頤之年的馬老和西南聯(lián)大的5位語言文字大師,都是令人敬仰的學界前輩。除此,書中所涉及的馬老對相關甲骨文的研究,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看點。時間回到2017年,當年,在寫出《夜譚續(xù)記》之后,103歲的馬識途并沒有就此封筆,而是以敏捷的思維,驚人的記憶,開始構思他的下一篇新作。
1941年,馬識途考入西南聯(lián)大文學系,師從于羅常培、唐蘭、聞一多、王力、陳夢家等5位大咖,它們都是當時國內(nèi)語言文字學方面的領軍人物。馬識途選修了唐蘭“說文解字”“甲骨文研究”兩門課程,他還跟陳夢家學“金文”(銅器銘文)。課堂上,五位大師傾力相授,使馬識途在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學訓詁學等方面受益匪淺。如今,80年過去了,幾位恩師的授課場景和翩翩風采,仿佛在時光的深處又鮮活起來。羅常培的惜才和愛才,唐蘭的博學和深刻,聞一多的愛國和擔當,王力的專注和熱情,陳夢家的豪放和灑脫,都給馬識途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特別是唐蘭的第一堂課,借著“東西”二字的解讀,既準確詮釋了漢字的一詞多義,又廣泛聯(lián)系當時的時局,一語雙關地針砭了舊中國陰暗的政治局面。在他的最后一課上,唐蘭則殷殷勉勵馬識途等學子,“相信學術的道路雖然崎嶇,但總有中國人去探索,哪怕不過識破一字,也是對中國文化的貢獻?!痹捓镌捦?,唐蘭甘做人梯的“園丁精神”,不禁讓人油生敬意。而聞一多為了給馬識途等學生“減負”,主動提出他的課可以有選擇地聽,并承諾屆時一定給學子們填上合格的學分,則讓人看到了聞一多溫情的一面。尤其在篆額西南聯(lián)大的“三絕碑”時,聞一多有意把“立”字寫成一個正面立起來的人;把“聯(lián)”的耳旁寫成一個真耳朵樣子,把“大”字寫成一個正立人的做法,則有力彰顯了他的凜然風骨。此外,羅常培對馬識途寄以厚望,希望他賡續(xù)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描寫,雖然在書中著墨不多,但每每讀來,同樣讓人為之動容。
全書不單有對恩師的繾綣追憶,還有馬識途對意蘊精深的中國古文字上的探究。他將唐蘭先生等對甲骨文的研究觀點和成果都記錄了下來,而且自己也作了相應的研究和訓詁補充。5位大師從最初的“一、元、天、丕、吏、史”等單個字講起,既追溯這些字的古義,又講述它們的現(xiàn)今之義;針對一些意蓄豐富的甲骨文,則重點揭示它們在千年流變中的衍生之意。孰為難得的是,他們還依據(jù)出土文物和一系列考古新發(fā)現(xiàn),在尊重史實的前提下,對《說文解字注》中的一些錯解、誤解或漏解之處,進行了系列勘正,并予以科學的解讀,充分展現(xiàn)出中華漢字深沉博大的精神氣韻。書中,馬識途則在打撈記憶的基礎上,按照“字以類聚,物以群分”的原則,解析了包括“人”“大”“太”“立”“天”“文”“周”等近30個常用漢字的甲骨文書寫和象形意義,使根深葉茂的漢字文化,進一步凸顯出它的時代價值,也讓人欣喜地看到,中國古漢字的千年流韻,正在當代得以傳承。
閱盡人間春色,最憶中華漢字?!恶R識途西南聯(lián)大甲骨文筆記》堪稱一本厚重的大書,它將情感閱歷與時代記憶有機融入一體,于筆墨流淌中,悉心勾勒了一幅中華漢字的別樣風景,呈現(xiàn)出一個中國作家對漢字文化發(fā)自肺腑的仰慕。正如中國文聯(lián)和作協(xié)主席鐵凝所評價的那樣:“這部《馬識途西南聯(lián)大甲骨文筆記》見證了馬老對漢字及其承載的博大傳統(tǒng)經(jīng)久不磨的摯愛深情,更見證著一位革命作家如金如石、堅不可移的文化自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