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荷

一、

周五的專業(yè)課剛剛結(jié)束，林妗瑤就匆忙趕回宿舍在鏡子面前畫起了妝。從粉底到遮瑕，眼妝畫完又開始涂腮紅，光是那巴掌大的小臉畫下來，就久到同寢室的舍友在食堂排隊吃完飯溜達回來了。

食堂里的飯菜味還未消散，推開宿舍門就蓋過來一陣凜冽又香魅的氣息。舍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皺著眉對著她開口：“能不能少噴點香水兒??？宿舍也不是就你一個人住著?！?/p>

林妗瑤聞聲回頭，勾人心魄的眼角掃視過去，然后彎成一尾月牙，笑道：“你再忍兩天，我馬上就搬出去咯?！闭f完，又拋過去一個甜蜜的媚眼，在鏡子前轉(zhuǎn)了一圈打量了自己一番，便拎起自己的小牛皮包出了門。

留下門內(nèi)的舍友正翻著白眼生怕她聽不見般嚷出的酸話：“每天這么花枝招展地打扮出門兒，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私生活不檢點似的！趕緊騙了男人的錢搬走吧，跟你一個宿舍可真是晦氣！”

林妗瑤自然聽得見這些話，可她也只是不屑一顧地輕蔑一笑，遂而便又恢復起剛剛那番甜美可人的笑容。是的，她壓根兒就不在意她們這些明里暗里的譏諷，相反，她反而頗感有趣，畢竟從某個角度而言，這些酸話都是嫉妒而已。

只不過，騙這個詞還是有點難聽，她們完全可以換成另一個說法，譬如，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就好比此刻的宿舍樓下，黃蓋已經(jīng)開著小跑車等在樓下，看著嬌艷美麗的林妗瑤，一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癡漢臉朝著她喜滋滋地笑道： “小瑤呀，你今天可真是漂亮。”

“專門為了學長的聯(lián)誼會打扮的呀，能不漂亮嘛。”林妗瑤坐上副駕駛，低頭間輕輕抬手將柔順的長發(fā)掠到耳朵后，提前在脖頸處噴好的香水味道恰到好處地揮發(fā)出來，只可惜溫柔刀，刀才是重點。

黃蓋看的都快癡了，林妗瑤卻不緊不慢地開著口，道：“朱學長，說好的扮演你女朋友出去一趟三千塊錢，除了第一次陪你去參加派對，上次陪你去相親和這次的聯(lián)誼，你都把傭金這檔子事兒忘掉了呢，怎么，真的愛上了我，忘記我們是雇傭關(guān)系啦？”

林妗瑤的語氣又軟又慢，分明似撒嬌一般的嗔怪，可那甜膩的笑顏卻巧妙地換成一副冷漠的表情，一板一眼沒半點商量的意思。

朱黃永見林妗瑤變了臉，立馬從皮包里掏出上次相親結(jié)束就給她的那張副卡，道：“小瑤，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張占人便宜的人，我，我當真也是真心想跟你談戀愛的，這卡你拿著，你隨便刷。今天都是我哥們兒的聚會，你千萬不能跟我生氣，他們可是會笑話我的呀！”

林妗瑤見要現(xiàn)金無望，索性將卡接了過來放進包里。即便心里一千一萬個不愿意，但林妗瑤還是有職業(yè)道德的，拿錢辦事嘛，于是，本能地將表情整理好，對著朱黃永開口：“我哪有那么愛發(fā)脾氣呀，我很溫柔的好不好?！?/p>

二、

林妗瑤當然溫柔，她的和順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在她心里，這天底下的任何事情，都沒什么可值得自己置氣。

可是，當她在朱黃永組織的派對上再一次遇見姜銘宇時，對方上下打量她彷如打量一件商品的時候，她心里的郁結(jié)反而真的擰出來了。

“喲，朱黃永，我們學校的校花還真叫你泡上了？砸了不少錢吧？”姜銘宇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痛不癢的，戲謔的一句玩笑讓林妗瑤心中莫名一顫，只覺得極其別扭。

“嗐，別拿我家小瑤亂開玩笑了。”朱黃永護佳人心切。奈何姜銘宇卻像是故意找茬一樣，目光鎖緊林妗瑤，不咸不淡地哼出一句： “原來林學妹的品味是這款啊。”說罷，便云淡風輕般擦肩，像是不曾相識一樣從林妗瑤身邊而過。

他身上好聞的男香一縷沁入林妗瑤的鼻息。

她的心頭莫名的緊了一下。

也只是一剎，林妗瑤便調(diào)整好表情，朝著朱黃永莞爾一笑，道： “朱黃永，今天演完咱倆就少聯(lián)系點，你最好是微信把賬給我轉(zhuǎn)過來，要是真讓我刷你這張卡，我肯定刷的空空的?！?/p>

林妗瑤語氣和緩，卻是真真正正生了氣。她不是不知道，在他們這些人眼里，她林妗瑤就是個仗著自己漂亮想盡辦法騙男人錢的物質(zhì)女?？墒撬矝]想過，當她自己聽見姜銘宇這種含酸捏醋的奚落時，心里像吞了一根針似的，刺的扎心。

畢竟，林妗瑤知道，他除了對她之外，平常并不是這樣的態(tài)度。

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姜銘宇的時候，林妗瑤正趕著回學校去上專業(yè)課，那天她剛剛兼職走完一場T臺，高跟鞋都來不及換，為了繞近路去教室，林妗瑤就這樣橫穿著操場跑。

彼時黃昏剛過，夜色的光正和夕陽爭相角逐，姜銘宇正擺弄好自己新組裝好的機車在操場試跑，好在速度沒拉滿，不然，林妗瑤還真要撞出事故。

好在林妗瑤當時傷的不嚴重，但到底也是膝蓋破了皮滾出一顆顆血珠。姜銘宇將頭盔摘下來，昏暗下來的天色襯的他漆黑的眸中如同藏了星，散著勾人心魄的光。

“你沒事兒吧？要不要送你去醫(yī)院？”姜銘宇從機車上趕下來，關(guān)切地上前準備攙扶林妗瑤起來，偏仔細看清來人，竟突然轉(zhuǎn)圜了語氣一臉輕蔑地開口，道： “林妗瑤？你不會是打聽好我練車的時間，故意跑來朝我車上撞的吧？”

林妗瑤膝蓋上的血珠還在一顆一顆往外滾，可都不及這句話觸得她皺起眉頭，她抬頭對上那張俊朗勾人的臉，一大堆準備好罵回去的話卻也最終只縮減成一句：“你有病吧？”

遂而，便努力撐起身子，狠狠挖了對方一眼便踉蹌著離開操場，留下姜銘宇一個人呆呆愣在原地，恍惚著她出現(xiàn)在他人生當中的第一句開場白——你有病吧。

是啊，姜銘宇時長也會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才會對她說出那樣一句話，也才會在旁人閑言碎語中記住藝術(shù)學院最漂亮的姑娘林妗瑤就喜歡主動勾搭有錢的男同學。

當然，正是因為記住了這一點，也才會將關(guān)注點不由自主地轉(zhuǎn)移到林妗瑤身上，看著她盤旋在各種不同家庭背景不錯的男同學身邊時，姜銘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記得當自己的好哥們朱黃永在朋友圈里炫耀自己與林妗瑤的合影時，他忍不住皺起眉狠狠啐了一口，道：“這女人是瞎了吧？分不清楚誰更帥誰更有錢嗎？就這么不忌口?。俊?/p>

姜銘宇其實潛意識里并不清楚，當他這樣吐槽的時候，心里的潛臺詞其實是：為什么不選我？

以至于，當他這一次見到林妗瑤時，強裝淡定的表情下其實早就已經(jīng)氣急敗壞。所以，也才會如此口不擇言。

三、

林妗瑤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對于姜銘宇的態(tài)度會如此在意。

關(guān)于自己的謠言她聽過太多比他口中還要惡劣的版本，可惹得她動怒的，卻也只有他一人。尤其是，林妗瑤終于攢夠了錢搬去高檔小區(qū)后，再次撞見姜銘宇。

彼時，她正收拾好房間，拎著一大筐的垃圾朝小區(qū)外丟，姜銘宇正在小區(qū)遛狗，遠遠看到林妗瑤的時候愣得竟站在原地一時忘了動。

與往日里她出現(xiàn)時的形象大不一樣，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長發(fā)挽成一個團隨意的扎著，修長白皙的腿下是一雙簡單的人字拖，實在是稀疏平常的打扮，卻也掩蓋不了她不施粉黛仍惹人眼球的底子。

此刻的林妗瑤反倒是讓姜銘宇沒了往日里的疏離感，他朝著她看過去，腳也不自覺地跟著她的方向走了上前。

只是，偏偏一開口，他的嘴巴就像裝了炸彈一樣，張嘴就爆炸。

“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倒還真是你？怎么，受不了學校的六人間，纏著朱永黃給你在高檔小區(qū)租房子，準備為愛奉獻與他同居了？”他也不能理解自己這些刻薄的話到底是怎么從嘴巴里冒出來的，可后悔已經(jīng)晚了，林妗瑤鼻息里冷哼一聲，將視線瞥到別處，裝作聽不見一樣避開他走，姜銘宇頭腦發(fā)熱，不想讓她這樣走掉索性抬手就抓住她的手腕，這個舉動一出兩個人反而都愣了一下，互相對視著竟誰都沒說話。

四目相對，他眼神慌亂無措，她的眸中亦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驚慌。

日光正好，云朵在湛藍的天空中像一大塊奶味棉花糖，談不上歲月靜好，反倒有一種兵荒馬亂的慌張。

林妗瑤用力抽開手，微皺著的眉總算顯出不適。

“姜銘宇，別每一次都要拿話惡心我，租這房子的錢是我自己打工賺的。跟朱黃永有什么關(guān)系？”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解釋，他心里像有一株藤蔓順著心房盤旋，盡管嘴巴上依然不饒人地陰陽怪氣道： “你打工？你打什么工？你敢說和朱黃永交往沒有花他一分錢？”

林妗瑤的耐心終于被耗盡，回腳就踹上姜銘宇的腳踝，他本能地“啊喲”一聲，她卻已經(jīng)收回腳瞪著他道：“我倆已經(jīng)分手了?！?/p>

說罷，轉(zhuǎn)身拎著垃圾走，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朝著姜銘宇走回來，將兩袋子垃圾一氣之下丟到姜銘宇身上，憤憤地脫口道： “我新搬來的，也不知道垃圾該往哪里丟，既然面前這么大一堆垃圾，看來垃圾丟在這應(yīng)該沒錯。”

像是報復后徹底解了氣，林妗瑤甚至高興地拍了拍手輕快地走掉，留下姜銘宇和那滿地的垃圾融為一體，呆呆在原地傻傻回味了半天才反映到原來她是拐著彎罵自己。

可奇怪的是，他生氣的片刻間，卻老實巴交地將一地的垃圾一點點撿回垃圾袋，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輕哼一聲：幼稚。

四、

說幼稚的是他，事實上姜銘宇卻比誰都幼稚。

譬如花盡心思打聽到林妗瑤住的門牌號以后，在她家門口丟垃圾，丟小廣告，想盡辦法做一些幼兒園小朋友都不會做的戲碼來對她沒事找事。終于有天被林妗瑤抓住現(xiàn)行，他還喬裝路過一般朝著她打招呼道： “誒？原來你住這戶啊？”

林妗瑤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半響才擠出一句：“我真是瞪著眼都看不懂你這個憨人，你今年多大了？做這些有意思嗎？”

“你少冤枉人，瞎說什么呢？”

林妗瑤翻了個白眼，大概早就料想到他會如此狡辯，索性拽著他就跟揪著調(diào)皮搗蛋的熊孩子一樣把他往自己家門里拽。

然后在手機上操作了一翻，就看見電視機里播放出姜銘宇鬼鬼祟祟在她家門口喝掉一整罐酸奶然后將酸奶瓶扔到門口的畫面，林妗瑤再在手機上搗鼓一下，電視機里的畫面又變成了姜銘宇在她家門口徘徊了半響，從包里翻出幾張小廣告單貼在她家門口的場景。

林妗瑤還想動手機，姜銘宇卻惱羞成怒一把將手機搶過去，先發(fā)制人道：“林妗瑤，你有病吧，你在樓道按監(jiān)控??？你什么思想啊？”

“我什么思想倒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這個同志思想很滑坡，做這種惡趣味安得什么心呢？”

林妗瑤依然面不改色地看著他，姜銘宇的心跳就這樣鬼使神差地加速跳，他知道，這是他做賊心虛，他不知道，這是他驚慌失措?？芍啦恢赖?，現(xiàn)在也都被抓了個現(xiàn)行。姜銘宇只能硬著頭皮死鴨子嘴硬，道： “你、你總不至于拉我去警察局吧？更何況，公共場合按攝像頭這種事，去了警察局對你也沒好處吧！”

他大言不慚，心里其實虛的要死。林妗瑤歪頭瞇著眼睛盯著他的臉仔仔細細打量，半響，才似笑非笑地對著姜銘宇開口：“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她的話輕輕的，像窗外那朵正蓋住驕陽的浮云，軟而縹緲。

他的心怦怦跳，鬼使神差一般緊張地連否認都忘了。

四目相對，他只覺得雷光火石，山河顛倒。只可惜下一秒，林妗瑤卻輕哼一聲，道： “我可沒工夫和小鬼談戀愛。這次不追究了，別讓我下一次又逮到?！?/p>

她語氣里的輕視讓姜銘宇那顆懸著的心瞬間沉重下來，他覺得羞惱而憤怒。像是想要證明似的俯下身捧起林妗瑤的臉，她還來不及開口阻止，他就已經(jīng)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只可惜，明明想要狠狠地報復一下讓她知道嘴巴不會說話可以老實閉上。偏偏那柔軟清甜的觸感一瞬間激得他頭皮發(fā)麻，眼前閃過一片空白。便忍不住閉上雙眼舉止溫柔了起來。

而林妗瑤也莫名失措，一時忘了自己該做什么。

這是她第一次接吻，生澀，慌亂。只任由著他的節(jié)奏全全的接納。直到他自己有些呼吸困難松了手，她才大口喘著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五、

到底也沒有一個完美的收尾，兩個人都像是兵花馬亂地逃亡似的匆匆離開了案發(fā)現(xiàn)場。林妗瑤如何能料到自己捍衛(wèi)了那么久的吻就被這樣掠走，自然，她也想不到，他親了自己以后，竟在學校相遇時反倒裝作不認識。

姜銘宇雖然不常上專業(yè)課，可學校里大大小小的籃球賽他從不缺席。

想要找到他，林妗瑤只需要主動去籃球場就可以。

林妗瑤到底有多漂亮呢？就是賽場上本正揮散如雨全心投入的男生們看見她的入席都變得沸騰澎湃，自然，姜銘宇也不例外。

本不是一場大比賽，只是連個系之間的友誼賽，席間有零星的女生來給男朋友加油，剩下的，便是幾個大著膽子來看姜銘宇的小姑娘。

中途休息的時候，有膽子大的學妹鼓起勇氣給姜銘宇遞可樂和毛巾，姜銘宇有意無意地朝著林妗瑤的方向看，像是要證明什么似的，難得收下了學妹的可樂?？伤麆倲Q開瓶蓋還沒來得及喝下去，就見林妗瑤已經(jīng)走到兩人面前，冷著臉從挎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皮笑肉不笑的對著姜銘宇說道：“我也想喝可樂，咱倆換一換吧？”

說著，就已經(jīng)先一步將姜銘宇手里的可樂換到自己手上，裝模作樣地抿了一口下去。

她這操作看的姜銘宇目瞪口呆，連同旁邊的小學妹都愣的瞪眼了雙眼。朝著她就氣惱地質(zhì)問道：“你是誰呀？你干嗎隨便搶別人東西?。俊?/p>

林妗瑤也不惱，對著小學妹淡淡一笑，道： “這不是你送給他的可樂嗎？我怎么就搶了？”

小學妹被嗆住，連忙反唇相譏道：“那，那也是姜學長的可樂，你和他什么關(guān)系啊憑什么就搶走?。俊?/p>

“噗嗤?！边@么些日子，林妗瑤正想不到方式來和姜銘宇談一談這個話題，此刻小學妹算是給自己打了個好橋，她鼻息似有若無地冷哼出一聲，下一刻就踮起腳對著姜銘宇的唇親了上去。

這個吻并沒有停留太久林妗瑤便收了手，遂而轉(zhuǎn)過臉對著小學妹繼續(xù)開口，回答道： “我和他就是這種關(guān)系，所以我覺得，也不算是搶了他可樂吧？”

說罷，又轉(zhuǎn)身對著姜銘宇看過去，故意裝作回味一般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道： “你說是嗎？姜學長？”

也不知是姜銘宇打球太熱的緣故還是什么，他的臉色漲紅了一圈，可為了保持他那點驕傲的自尊心，也只能隱忍著不敢讓旁人看出自己的慌亂，順著林妗瑤的話回應(yīng)道：“想喝就喝唄。干嗎演這么一出氣人家小姑娘。”

林妗瑤對著他翻了個白眼，順勢冷哼道： “我氣你都不夠用了，還有什么功夫氣這么可愛的女孩子？麻煩姜學長以后收斂一點，別再隨便散發(fā)你這該死的魅力來迷其他女生了，牢記自己已經(jīng)名草有主ok？”

她說完，便將可樂狠狠丟回姜銘宇手里，甚至連瓶蓋都沒合就瀟灑的離開。留下呆在原地的姜銘宇反復推敲她那看似尋常卻意味深長的話語，就連可樂從瓶口噴出來一手都沒注意。

六、

她這話到底是什么樣意思?。拷懹钐稍诩抑械拇筌洿采鲜吡藥讉€夜都想不明白。夜風清涼，姜銘宇看著與自家只隔了一座樓的林妗瑤家，終于忍不住套上外套下了樓，預備和她問個明白。

可喜的是姜銘宇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開場白，林妗瑤就已經(jīng)先一步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可惜的是不僅是林妗瑤的出現(xiàn)，她身邊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不曾謀面過的男人。

對方西裝革履，看起來干練老成。而林妗瑤也乖巧溫順，朝著對方笑起來時，雙眼像是掛在天邊的彎月亮。

他心里的火氣瞬間就冒了出來，她卻視而不見仿佛壓根不認識他一樣從他身邊擦肩。一縷攝人心魄的香從她發(fā)絲間不經(jīng)意地掠過，他的心跳好像驟然停止，又好像重獲新生。

姜銘宇就這樣看著她和男人道別，看著她走上樓，直到消失在他眼前，他才像想起來什么似的，趕緊沖上前在電梯關(guān)門的那一刻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林妗瑤顯然沒料到他會追上來。顫了一下身子隨即快速調(diào)整好情緒，道： “你家好像不住這棟吧？”

“你管得著嗎？”他蠻橫地沖進電梯，將一到三十五層每一層都按了一遍。故意把兩個人之間單獨相處的時間拉長?？此撇辉概c她交流，可身上的所有細胞仿佛都泛出一種達到目的的興奮感。林妗瑤覺得他幼稚的要死，可電梯才停在三樓她就已經(jīng)忍受不住這奇怪的氛圍試圖將他推出電梯。

“姜銘宇，你煩不煩??！走走走，趕緊出去！”

“干嗎？電梯你家開的??？你干嗎趕我？我還以為你要裝不認識我呢，才這么一會兒就憋不住了？”

他小人得志，語氣里得意的不得了。仗著比林妗瑤力氣大，反身就把她環(huán)在手臂間。林妗瑤雖然不低，可在一米八五的姜銘宇面前還是顯得嬌小，被他整個人攬住顯然有點心慌起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做什么？你不知道嗎？”姜銘宇慢慢低下頭，氣息逐漸向林妗瑤靠近。她小鹿亂撞，直到退無可退整個身子都抵在電梯間夾角處，這才放棄掙扎地緊緊閉起了雙眼。

可那個料想中的吻最后也沒有落下來，姜銘宇只是靜靜俯下身看著她，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之間，他的心莫名就跟著柔軟起來，明明是想要報復她捉弄自己，卻在她此刻的驚慌間心生藤蔓，舍不得嚇唬她了。

只是，他舍不得嚇她，老天爺可舍得。這棟樓的電梯本就有點小問題，被他今天這么一折騰，突然燈就滅了下來，電梯也停住不動。

瞬間來襲的黑暗讓林妗瑤本能地叫了一聲出來。而姜銘宇，也本能地將她整個身子牢牢擁在懷中。像哄著驚慌失措的小鹿般柔下語氣，道：“別怕別怕。電梯故障是很平常的事情了，一會就會有工作人員來修理了。沒事的，有我在呢?！?/p>

她也不是真的害怕，卻因為他突然的溫柔反而失了以往的戾氣。莫名安心地被他擁著，甚至安靜地沒有推開他。

還好修理人員很快就趕了過來，電燈亮了一瞬間，林妗瑤也立馬從他懷里掙脫，可惜，她來不及撇清關(guān)系，工作人員已經(jīng)對著兩個人厲聲呵斥道：“攝像頭里面都已經(jīng)照的清清楚楚了，你們小情侶吵架關(guān)電梯什么事情，在那每一層都按按按的？是閑的想進局子里喝茶??？”

倒也沒有真的追究起責任將兩人送去喝茶，卻也免不了一頓批評教育。

林妗瑤為了早點解脫賠著笑道歉，終于完了事卻對上姜銘宇藏不住的笑。她瞪了他一眼，將憋屈全都朝著他甩過去。

“姜銘宇你是不是有病啊？害得我也要被你拖下水。你到底安得什么心？讓大家都別舒坦是不是？”

前一面還溫順的像個軟毛小動物似的，這一刻就已經(jīng)張牙舞爪地對著他揮動起爪子。姜銘宇覺得女人果然是個復雜的動物，尤其還有像林妗瑤這種，過分漂亮型的。

“為什么你對所有男人都喜笑顏開的，偏偏就我例外??？”

七、

顯然是沒想到姜銘宇會問出這樣一句。

當然，更想不到后來，他還像查戶口一樣追問她那個送她回家的男人是誰。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被人調(diào)查似的，但好像，也不全是調(diào)查。只是林妗瑤最后也沒回答他，面對他突如其來闖進自己生活的行為，她其實并不適應(yīng)。

她的生活獨來獨往慣了，不想去適應(yīng)誰，更不想習慣生活里有誰。

這種觀念從父母離異以后就不知不覺貫穿在林妗瑤的生命當中，早就根深蒂固，正因為知道任何人都會離開，所以不愿接觸新的人事，更不愿相信那些所謂愛情的虛言。她將心里那扇窗緊緊避牢。不去接受，便不會受到傷害。

兒時父母爭執(zhí)時打斗的種種畫面一次次在林妗瑤腦海里盤旋，林妗瑤長嘆一口氣，決定將心里那奇怪的小火苗壓下來，從此遠離姜銘宇。

她依然風風火火花枝招展，依然在任何時刻都裝作不認識他。甚至為了逃避他的盤問，她還會主動和其他的男生并肩，說說笑笑在他面前刻意出現(xiàn)。幾次三番下來，林妗瑤覺得自己已經(jīng)表達的很明白，卻不想某天專業(yè)課下課，他就堵在她教室門口死死不放她走。

“林妗瑤。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今天我就要告訴你我什么意思?！?/p>

姜銘宇目光深邃地盯著她，盯的林妗瑤頭皮發(fā)麻。下一刻，他卻將自己的手機掏出來，拽住林妗瑤的手按在上面，半天才設(shè)置好了指紋鎖。

道： “我的手機隨你查，還有我的卡。我家里面的條件比你找的那些男生好的多得多，優(yōu)勝劣汰那么簡單的道理難道你都不懂么！？”

大概是這段日子，她讓他的情緒太過壓抑，以至于就連掏出一堆銀行卡塞到林妗瑤手里的時候她甚至感覺他在給自己丟炸彈。

明明那么嚴肅的時刻，可她看著他那冒著火氣的瞳孔，竟有一種不適時宜想要笑出聲的沖動。

可偏偏，她沒有笑出聲，手機鈴聲已經(jīng)響了起來。林妗瑤將卡塞回他手里，避開他接了電話，幾句簡單的應(yīng)答以后，再掛掉電話，臉色便沒有之前的和顏。

“姜銘宇，我沒空跟你玩這種沒頭沒腦的游戲。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你現(xiàn)在就是覺得不服氣很挫敗而已，但事實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對你連玩玩的興趣都沒有，收你錢，可算了吧。不食嗟來之食?！?/p>

她冷冷將立場表達明了便匆匆撇下他離開，冷漠的像是過往發(fā)生的那些經(jīng)歷都像一場夢。以往他只覺得她潑自己冷水，如今他覺得她被她灌下冰刀。

還如何死皮賴臉地纏著她？

還是說，真的如她所說，他其實對她的所有好感，都只是因為自己的自尊心而已？

八、

姜銘宇弄不明白這些繁瑣的心思，只覺得之后的日子里每天度日如年，他從小到大都沒失過眠，卻因為林妗瑤的決絕幾天幾夜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終于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自私，低下臉面去找了他一向看不上眼的朱永黃打探林妗瑤的消息。

朱永黃自然是喜歡林妗瑤的，見一向心高氣傲的姜銘宇在自己面前又是道歉又是保證，心里反而五味具雜，對他知無不言起來。

“瑤瑤一直在外面接各種活動兼職，很缺錢，但是她跟你一樣，心氣傲。我也是背后打聽到，其實都是拿給她媽治病去了。這陣子好像病情不太好，挺需要錢的，我借著幾次理由想幫她，但她都拒絕了。其實她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挺財迷一個小丫頭，但是很真實，不裝不作，可就是從那次遇見你后反而變了，對這些事情看都不看。”

這番話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卻一字一句轟進了姜銘宇的心里。

他為人高傲，時長因為優(yōu)越的身世對旁人都不屑一顧?？陕牭竭@番話，他的心就攪在一起，疼得不受控制。

再找到林妗瑤時，是在醫(yī)院的病房里，她不施粉黛，正在走道里接一盆熱水。他遠遠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樣子仿佛生怕驚擾到一只脆弱的貓。

可她還是看見了他，短暫的一愣神讓他骨氣勇氣走向她，接過她手里的盆。

“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她有些警惕，一臉的戒備。

他心中酸澀，端起盆想了半天，才開口裝得一臉輕松：“我想你了，我專門來找你的?！?/p>

幾乎一瞬間，她的表情就從戒備變成了煩惱，眉梢的褶皺像是看到垃圾一樣煩惱?？伤麉s不惱，強裝著厚臉皮對著她繼續(xù)道：“我就是喜歡你，喜歡你長得漂亮，喜歡你驕傲，當然我也不逼你，反正喜歡你的人不少，你慢慢挑。”

說完，他便率先一步走到林妗瑤母親的病房里，自來熟似的對著林妗瑤的母親噓寒問暖，禮貌周到。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看在林妗瑤眼里，她的心忽然一波一波，仿佛平靜湖面上被風涌過一朝波動，泛起層層漣漪。

再后來，姜銘宇便天天都來幫著林妗瑤照顧她母親，還背著她將所有的醫(yī)療費都掏了腰包。她原想將一切都默默記在心里，賬也留下慢慢還回去。

可偏偏出院那天姜銘宇竟帶著自己爹跑到了醫(yī)院里，指著林妗瑤就對姜爸開口：“爸，你給我的卡里錢都被這個女人騙光了，你要找找她，別一個勁的追著我打！”

林妗瑤簡直要被姜銘宇這話嚇死，一臉驚恐地對著姜爸開口解釋道：“叔叔，不是的，姜，姜銘宇的錢，我會還給你們的，是因為我媽媽生病，我一時掏不出開這么多醫(yī)療費?！?/p>

她慌張的要死，可姜爸卻突然一臉和善的笑了起來。

“這么孝順又漂亮的小丫頭，以后要進我家門該多好，什么錢不錢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還提什么錢??！”

終

四年后。雪夜。

廚房里的老母雞湯燉的咕咚咕咚冒著白氣，醇厚的香味彌漫了整個房間。姜銘宇聞著香味，竄到廚房里從身后攬住林妗瑤的腰，將頭埋在她頸處耍賴死的蹭。

“走走走，離我遠點，沒看我忙著呢嗎？”

她對他的嫌棄日久彌增，話畢已經(jīng)上手朝著他的臉拍過去了。

姜銘宇哀嚎一聲，對著客廳就喊過去：“阿姨，瑤瑤又打我！你評評理，我身上都沒一塊好肉了！”

客廳傳來“咯咯咯”的笑，林妗瑤聽在耳朵里，巴掌反而更狠了下來。

“你是不是無賴上癮了?。繌某鲈耗翘炖惆謥硌輵?，戲路就越來越寬了？怎么？想沖擊奧斯卡？”

“我演什么了嘛，我只是對我爸如實相告而已，順便告訴他如果這么漂亮的丫頭當媳婦，以后他孫子孫女的基因不得上了天啊。他權(quán)衡利弊，支持我的決定而已！倒是你，貪心不足蛇吞象，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多滋潤啊，你還虐待親夫！”

“……”林妗瑤結(jié)舌一秒，憤憤不平地詭辯道：“少來，我雖然擁有了花不盡的錢財，卻丟失了人生最基本的煩惱。我損失很大的好不好！”

她憤憤不平，他卻笑得更加滿足，啄了她的小臉蛋一下，道： “好好好，實在委屈我們瑤瑤。以后我會對你更好?！?/p>

窗外的雪花飄落的緩慢，房間里的溫度暖的膩人。她盛了一勺湯，吹了吹送到他嘴邊。

其實她早就明白，驕傲如他，卻低下頭對她溫柔，想方設(shè)法保護她的自尊心去解決她的困境。這樣的男孩子，本就值得更好的對待。可還耐心呵護著自己，陪著她一起褪去童年留下的陰霾。她的心早就被他暖的一塌糊涂，只是，還在逐漸適應(yīng)卸下傲骨而已。

不過，她也知道，他一定會陪著她，等她，也不再那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