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俊杰

輕喘一口氣，我賣力地爬上山坡。山坡雖不高，卻足以讓我俯視這座小城——亮著零星燈火的靜謐安詳?shù)男〕?。駐足于山坡上，習(xí)習(xí)涼風(fēng)吹過，將帶著飯菜香氣的歡聲笑語吹至耳邊。良久，我心滿意足地微笑著，轉(zhuǎn)身離開。

“到了，下車吧?！?/p>

“哦?！?/p>

我撇撇嘴，摘下耳機，打開車門。車外依然是一幅破落的景象，低矮平房，殘壁亂瓦。我只能盯著滿是碎石的地面，盡力不去看向四周。這是我的家鄉(xiāng)，一個我心底不太愿意承認(rèn)直面的家鄉(xiāng)。于它而言，我只是一個過客，即使偶爾回鄉(xiāng)，也不過是祭祖、探親，似乎并未對這方土地留有一絲留戀。

祭祖終于結(jié)束了，震耳欲聾的鑼鼓聲亦隨之消散。我松了口氣，又戴上了耳機，只想逃離這個地方。坐在車上，父親卻宣布——祖屋的善后仍未妥善解決，我們要在這里多待幾日。父親的語氣嚴(yán)肅而認(rèn)真，我自知無法改變他的決定，只得哀嘆一聲，埋頭刷起手機。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將我喚醒。我卻并不領(lǐng)情，固執(zhí)地又戴上耳機，希望音樂能撫平煩躁的心。進度條左右躍動，不知不覺跳到了一首名叫《老鎮(zhèn)》的歌曲。它節(jié)奏舒緩，歌詞清新，聽罷，雙腿竟鬼使神差地將我拖至門前。心中無名之弦仿佛被撥動，我突然推開鐵門，丟下一句“我出去散散步”，快步走了出去，只剩下爸媽在屋內(nèi)面面相覷。

那首《老鎮(zhèn)》在耳機中單曲循環(huán)。外面的土路是濕潤的——大約是昨夜下了小雨？清涼的微風(fēng)吹過，拂來一陣青草的馨香。小城很小，名副其實，我用自己的足跡丈量著它。路上偶然遇見些老爺爺老奶奶認(rèn)出我來，我忙摘下耳機，向他們一一問候。集市上的米粉店早開了，米粉的香氣與木材燃燒的脆響交織著，一遍遍地撞擊著我那經(jīng)不起考驗的心。再往前走走，已是大片的禾田，駐足凝望禾苗上掛著的露水，恍惚中又依稀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夏日，外婆似乎就在這片禾田邊上，手搖著扇子，給坐在一旁的我哼唱著樸素卻又動聽的童謠。它們似乎很遠(yuǎn)，卻又觸手可及……

或許，作為一名過客，我也該學(xué)著停下來，認(rèn)真地看一看，那容易被忽略的屬于生活中的美好風(fēng)景。縱使生活日新月異，過往行人來去匆匆，但只要愿意駐足細(xì)看，總能發(fā)現(xiàn)美好的蛛絲馬跡。

將要離開時已是傍晚，夜色半至。我摘下耳機，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個小山坡，對父親說：“一起爬到山頂去吧，我想再看看這座美麗的小城，和她道個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