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 潮
夏衍(1900-1995,原名沈乃熙)是著名的文學、電影、戲劇作家和社會活動家,曾被國務院授予“國家有杰出貢獻的電影藝術(shù)家”稱號。夏公興趣愛好涉獵極廣,其中收藏書畫是他花費精力較多的方面。20世紀50年代后,他對文物、書畫漸感興趣,常去北京琉璃廠一帶覓寶。1991年,《夏衍珍藏書畫選集》出版,葉淺予先生在序言中描述道:“夏衍愛畫,工作之余或?qū)懽髦?,喜歡走琉璃廠畫店,圖飽眼福?!毕难茉凇稇袑づf夢錄》中自述道:“1949年9月21日至30日,在北平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會議期間我認識了好幾位聞名已久的文藝界以外的新朋友,其中有梁思成、吳晗、侯德榜、朱洗……梁思成一再談到繼承和創(chuàng)新之間的關系,給了我很大啟發(fā)。和這個問題有關的,是阿英(又名錢杏,1930年加入“左聯(lián)”,曾任常委,又任中國左翼同盟常委)不止一次陪我去逛了琉璃廠和隆福寺,他在舊書店里流連忘返,買舊書和碑帖,我則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愛上了‘揚州八怪’和齊白石?!?/p>
夏衍與書畫的緣分很深。20世紀50年代后期,夏衍與白石老人過往甚密,并時常向其買畫。許多書畫,白石老人都是當場潑墨并題以“夏衍老弟”相稱。夏衍收藏了不少白石老人晚年的精品,如《貝葉秋蟬圖》《鼠子鬧山館圖》等。
他對收藏書畫有獨特的視角。齊白石和“揚州八怪”一樣,都是力主創(chuàng)新的畫家。夏公收集齊白石作品之后,順理成章收藏起了“揚州八怪”的作品。“揚州八怪”的藝術(shù)風格不被當時正統(tǒng)畫派認同,認為他們是畫壇上不入流的“丑八怪”。夏衍則認為“揚州八怪”能獨辟蹊徑、不趨時流,每個人都有鮮明的藝術(shù)個性和創(chuàng)新精神,這在當時實屬不易。他曾說:“收藏‘揚州八怪’的人不少,但收齊的不多,特別是高翔的作品,但我居然有3幅。其中,高翔的《行書詩翰冊》是浙江的陳叔通割愛送給我的。鄭板橋的《行書道情卷》、汪士慎的《墨梅長卷》,連著名文博專家徐森玉先生見后都稱運氣太好了。當時有不少人和我一起跑琉璃廠,鄧拓、田家英、阿英等,個人興趣不同,收藏的目的也各有不同?!?/p>
夏衍收藏的書畫作品都是絕世珍品。有人說他收藏眼光高,我認為夏公并非對畫的鑒賞水平或藝術(shù)追求的眼光高,也許是時代造就了他的藝術(shù)眼光,或者這些“另類”藝術(shù)家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與其產(chǎn)生了共鳴。這些作品的藝術(shù)風格及創(chuàng)造性吸引了夏公,使他更看重畫作背后的故事,追求更深層次的意義。在夏衍的所有收藏中,有一件堪稱國寶的文物便是納蘭性德手卷。這是他于1961年在北京琉璃廠發(fā)現(xiàn)的,他認為是件稀世珍品,當即拿出剛收到的2000元稿酬買下。這件作品是他所有書畫藏品中最珍愛的,為研究納蘭性德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提供了極其珍貴的資料。后來,這件寶貝曾有過失而復得的經(jīng)歷。我想這大概是兩者的緣分吧。
夏公生前就為這些寶貝計劃好了歸宿。其孫女沈蕓說:“我祖父一輩子都被家國情懷所縈繞,歷經(jīng)磨難而不悔,一生只為興趣追索,懂物惜物,風雅自樂,但在國家大義面前卻情懷慷慨,奉我全部。”《春秋逝去的賢者:夏衍書信》新增了夏衍10封首次集結(jié)公開出版的信札,其中就有他當年捐贈自己收藏的珍貴書畫文物和郵品的想法與心境。如1989年,夏衍致陳堅同志信函中說道:“我收藏的一些書畫——主要是揚州八怪和齊白石,約五十幅(冊),曾向羅東同志提過,打算捐獻給浙江博物館,請你代為打聽一下?!毙略鲋路叫型拘藕骸拔沂詹氐募{蘭性德書簡卷,打算捐贈給上海博物館……這是海內(nèi)孤本,還是讓國家保護為好也?!碑斈?0月,夏衍向浙江博物館捐贈書畫94件,其中揚州八怪34件、齊白石25件。此外,還有吳昌碩、陳衡恪、黃賓虹、張大千、謝稚柳等名家珍品。夏公對這些捐贈鈐以“仁和沈氏曾藏”之印,并特請原文化部副部長齊燕銘刻此印章,表明他早有捐獻國家之心。
《重陽生日》齊白石
位于杭州市江干區(qū)嚴家弄50號的夏衍舊居臥室中,有一件高約96厘米、長152厘米、寬55厘米的木柜,上有寬度不同的抽屜19個,每個抽屜內(nèi)深5厘米。柜子左右兩邊設有長木條,并分別裝有銅鎖扣,可一起鎖住所有的抽屜,設計可謂巧妙。這并非簡單的木柜,確切地說是個特殊的畫柜。因為,夏衍收藏的那些珍貴書畫就曾存放其中。如今畫柜已空,但那股書卷墨香依然在述說著他那高風亮節(jié)的可貴品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