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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屋

        2021-05-07 03:02:45湛鶴霞
        湖南文學 2021年4期

        湛鶴霞

        村里人喜歡給人取外號。

        村南頭有戶人家,生了三個女,村里人都不知道那三個女分別叫什么名,但只要一說起“凹(音wa)鋤頭”“餃餌”“柿餅”,大家就曉得,講的就是那家的三個女:大女像娘,長臉微翹,額頭突出,整個臉乍一看,活脫脫就是一把凹鋤頭模樣;二女隨爹,寬臉,招風耳,胖胖的,像極了一只肉餡餃餌;小女隨爹又隨娘,扁臉,塌鼻,膚色暗紅,跟柿餅沒有二樣。取外號,是村里一些閑人的樂事,一度遭到過被取外號人的咒罵,但罵歸罵,越罵閑人越起勁。再說,外號取得形象,記得牢,久而久之,自然在人們心目中就取代了那些拗口的真姓名。

        羅炳彰,村里人都不熟悉這個名,這名乍一聽就像是某個學校的校長名,或者是某本書里的老秀才名,村里人都是刨土打魚的,誰認識校長或者秀才?但是,“羅劃子”,村里男女老少都認識,他就是村東頭在湘江里開劃子擺渡的羅老頭。羅劃子每天清早五點鐘就準時到了湘江碼頭上,來了過河的人,他就把人渡過去,來來回回。

        “羅劃子”是羅炳彰的外號。

        羅劃子一天要擺多少趟渡,他自己心里沒個數(shù),早上五點到村東碼頭,抽一根煙,村北頭的芬伢子就挑著菜擔子來了(當?shù)睾芭俗觥柏笞印保且环N長輩對晚輩的愛稱)。芬伢子一到,羅劃子就把煙蒂一掐,開動馬達,把芬伢子渡過河去。芬伢子要趕早去河對岸的城里賣菜,她要趕在早上八點城管上班前,把菜賣完回家。羅劃子擺完第一趟渡,就下劃子到堤上的“劉聾子面館”去吃一碗肥腸面。吃完面,剔著牙,抽根煙,和其他吃面的人南山塞北地海聊。到八點,不管有客沒客,擺第二趟渡過河。第二趟渡一般都是滿客,村里人都不知道羅劃子早上五點已經(jīng)擺過一次渡了,都以為羅劃子的渡是八點正開始擺的。村里要去城里辦事的,都會在八點來趕第一渡。

        這樣井井有條風平浪靜的生活,羅劃子過了好多年了。夏日,早上五點的風很涼爽,夾雜著河岸兩邊的垂柳清香,芬伢子總是一臉的笑,她挑擔的身影好看極了,一只手搭在扁擔上,另一只手拉著筐繩,嘿呦嘿呦如微風擺著楊柳由遠而近移過來。羅劃子坐在馬達旁邊抽煙的時候,他的眼睛從來不會去看河中央的風景,河中央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六十多年了,無非就是水波粼粼水鳥擦著水面而過蜻蜓在水上上下飛舞而已,有幾年,水面上插滿了圍網(wǎng)的竹簽,這兩年,又全部被拔掉了。這些都不是羅劃子所感興趣的景兒,羅劃子最愛看的,就是芬伢子健碩的身影。芬伢子真是一頭不知疲倦的小母牛,她的菜擔子里的白菜蘿卜萵苣大蒜冬瓜南瓜香蔥鹽須菜統(tǒng)統(tǒng)都是她自己種的,她在街上有一批固定的買主,她從來不愁菜賣不完。芬伢子每天早上八點半準時到達城關碼頭等劃子,而恰恰此時,正是羅劃子擺第二趟渡到達城關碼頭的時間。芬伢子一分鐘都不用等待,只要一到碼頭,就能趕上渡。她一直以為羅劃子是固定了時間擺渡的,有時候她的菜賣完了,時間還早,也會在街上閑逛一陣,買兩盒煙,回頭送給羅劃子。其實,芬伢子沒注意到,有兩次,芬伢子的手表慢了,她趕到碼頭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四十分了,很巧的是,羅劃子的手表也正好慢了十分鐘,他看到芬伢子上劃子了,就開動馬達,看看手表,大聲通報:“大家坐穩(wěn)當,時間到了,開船了?!?/p>

        羅劃子的手表與芬伢子的手表總是同步的,這個貓膩別人都沒看出來,但被“方膏藥”看出來了。

        “方膏藥”是村西頭開摩的的方志高。以前,方志高每天都是趕八點那趟渡過河,這兩月,他變了,改成了趕五點的渡了。他怎么知道羅劃子五點有一趟渡的?他五點鐘過渡去干什么?五點鐘,河對岸的人除了跑步的,其他人都還沒起床,跑步的人誰會坐摩的?羅劃子邊抽煙邊尋思著:方膏藥這人是無事不起早的角色,他趕在五點和芬伢子同一趟渡過河,心里絕對懷著鬼胎。

        “老鬼,你開劃子開了幾十年了,還不回家休息?你怕莫是想要死在這劃子里吧?”方膏藥把摩托推上劃子,給羅劃子開了一根精白沙的香煙,自己也抽出一根。方膏藥開了十年的摩的了,也坐了十年羅劃子的劃子了,他們是老熟人。熟人越老就越不講客氣,如果老到一起戳拐棍了,見面就拿死的話題互損。

        羅劃子接了煙,看了看堤上,芬伢子還沒來,他就著方膏藥的打火機把煙點燃,吸了起來。如果芬伢子來了,他就要開馬達了,馬達一開,他就不抽煙。羅劃子開劃子的時候就專心開劃子,不抽煙不扯談,劃子一開,全劃子上的命都交到他手里了,半點怠慢都有不得的,這是羅劃子的職業(yè)操守。他今年六十八歲了,開了一輩子劃子,從來沒有出過半點兒差錯。

        羅劃子眼睛望著堤岸上,芬伢子的身影還沒出現(xiàn),他便吐了一口煙,答了方志高的話:“哈崽,我這劃子,是我的千年屋。”

        千年屋,是棺材的外號。

        這老鬼!把劃子說成千年屋,那劃子上的方志高豈不成了他的陪葬品?真是越老損人越狠啊。方志高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再猛地吐了出去,算是把羅劃子話里的晦氣吐掉了。

        芬伢子今天穿著一件白衣,那身影如一只白天鵝翩翩而來,羅劃子一陣歡喜,方膏藥也一陣歡喜。芬伢子快到碼頭了,方膏藥跳上岸,把芬伢子的擔子接過來,移到自己的肩上,羅劃子瞇起眼睛看著,心里明白了。方膏藥,你這個哈崽!你屋里有堂客,你守著芬伢子獻什么殷勤?芬伢子是那種人嗎?可是,羅劃子又擔心起來,芬伢子的命太苦了,她的爹娘五十歲才得了一個獨生女,她十五歲初中畢業(yè)那年死了爹,爹死后,她就輟學在家干活;長大后嫁在本村,眼看母女倆有了依靠,前幾年她男人突發(fā)急癥死了,男人死的時候,兩個小家伙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婆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從此一病不起,家里的擔子全部落在芬伢子的肩上。芬伢子雖然是正經(jīng)女人,但再正經(jīng)的女人也抵不過命苦的逼迫,世上多少女子都是被逼良為娼的。羅劃子把方膏藥開給他的煙掐滅,把煙蒂頭扔進垃圾桶里。芬伢子跟在方膏藥的身后,不遠不近,一臉的笑,羅劃子看不出她的心思。方膏藥,你這個哈崽!前幾年,芬伢子的男人剛剛死,你怎么不出來獻殷勤幫助她?那幾年,你要是出來獻殷勤,芬伢子還能少受點苦。這幾年,縣里鎮(zhèn)里村里都在搞精準扶貧,芬伢子的事跡被村里鎮(zhèn)里縣里一級級報上去了,扶貧的干部下來了,經(jīng)費也一撥一撥下來了,芬伢子的苦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你現(xiàn)在獻殷勤遲了。想到這里,羅劃子又放心了。

        清早,方志高打開大門,地坪里靜悄悄的,只有五只雞在尋食吃。一只金毛叫雞,四只雞婆兩黃兩黑。方志高從堂屋里搬把椅子坐到階基上,點燃一根煙,蹺起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雞。四只雞婆論長相,兩只黑的數(shù)一數(shù)二,膩肥滾壯,毛色發(fā)亮,它們倆是今年春上從雞販子手里買回來的,如今剛剛發(fā)育成熟,正是風華正茂的好年段;兩只黃雞是去年買的,生了一年的蛋,去年毛色還很亮,今年就黯淡了。有一只還脫了毛,背上露出了隱隱的肉,體型也不中看,估計是腸胃有問題,它在方志高眼前拉了一泡稀,方志高看了不爽,恨不得拿根棍子把它撲走。但是,畢竟,方志高是人,人只需要管雞的生死問題,其他的雞事,方志高決定還是不管。

        方志高的堂客端著一杯水出來漱口,她含了一口水,在口里咕嚕咕嚕了一陣,仰頭,喉嚨里又咕嚕咕嚕了一陣,猛地往外一噗,一口水“啪”地掉在了地坪里,嚇得那五只雞撒丫子往圍墻根的灌木叢里跑,一鉆進去就沒影了。方志高不看雞了,轉而看堂客漱口,堂客把那把用了十二年的牙刷戳進口里,就像刷馬桶一樣,猛地抽刷起來。

        “刷牙要豎起刷,你怎么講不聽?”方志高最不喜歡看他堂客刷牙的樣子,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看起就沒性趣。

        “信你個鬼?!碧每屯铝艘豢谘栏嗯菽?,回了方志高一句,又繼續(xù)橫著抽刷起來。

        方志高越來越討厭他的堂客了,最討厭就是她的愚昧。方志高的微信里有一個養(yǎng)生群,群里每天有保健專家分享生活科學小常識,每一篇文章方志高都看得認真,也照著做得認真。比如說,微信里說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不能蹲著屙屎了,要坐著屙,蹲著屙屎會屙出痔瘡,還會屙出腦充血。方志高趕緊找人把自家的蹲式便盆換成了坐式馬桶,馬桶換了,問題就來了,他堂客說,坐著屙屎屙不出,坐在馬桶上攢再多的勁也不行。他堂客屙屎是蹲到馬桶邊上屙的。又比如,微信里說,只要在洗頭水里加一點點東西,比如醋、生姜、小蘇打,或者一片阿司匹林,能生發(fā)黑發(fā)。方志高往洗頭水里加了這些東西,當天就感覺頭皮有點麻麻癢,估摸著是要長新頭發(fā)了,堂客卻說他的腦殼噴酸臭味,逼著他用香肥皂再洗,害得方志高的腦殼頂至今都是光蕩發(fā)亮,一根頭發(fā)都沒長。方志高看了微信里說,三個月要換一次牙刷,他把那文章給堂客看,要堂客快去超市買牙刷,堂客瞄了一眼,齜著牙說:“我一只牙刷刷了十二年了,毛都沒掉一根?!狈街靖咝南?,真的不愿再跟這個婆娘過日子了,望噠她就瞎眼。

        方志高的堂客做姑娘的時候,是個美人胚子,身段苗條,奶子鼓,屁股翹,長頭發(fā)披散在背上,被風一吹,像極了“飄柔”洗發(fā)水瓶子上那個妹子。結婚生崽后,卻是眼睛一眨雞婆變成了鴨。一天方志高忙到天黑才回家,見屋里四個堂客們在打牌,一個包子臉頂著一個包菜腦殼,邊摸牌邊嚼著檳榔,方志高看了心生厭惡,但忍著沒說,等她們散牌后,才發(fā)現(xiàn),那個嚼檳榔的包子臉竟然是他自己的堂客。堂客拿著六張百元鈔票得意地說:頭發(fā)賣了五百塊,打牌贏了一百。方志高的氣直往下挫,他再看堂客,發(fā)現(xiàn)堂客竟然是個塌鼻子翻嘴巴,方志高那個后悔呀,他以前看堂客,只顧看她的長頭發(fā)去了,現(xiàn)在沒長頭發(fā)了,他真是一刻都看不下去了。

        越看越不喜歡這個婆娘,方志高扭過頭去。墻角那五只雞又鉆出來了,那只黃雞婆的花癡病發(fā)作了,它追著叫雞往叫雞的胯下鉆,叫雞抬起一條腿往后一扒拉,沒有扒動黃雞,倒是自己的身體往前打了幾個趔趄。叫雞在黑雞婆身邊站穩(wěn)了,他看見了黑雞婆性感的屁股,幾步上前一把啄住了黑雞婆腦袋上的毛,跳到了黑雞婆的身上,黑雞婆很配合地蹲下來,尾巴使勁往上翹,露出了紅通通的一張一合的屁眼;叫雞啄著不松口,兩個翅膀撲啦撲啦張開著,尾巴使勁往下壓,將黑雞婆的屁眼掩蓋得嚴嚴實實。尾巴下面在干些什么?方志高想入非非看入迷了,他一邊為叫雞鼓勁,一邊羨慕起叫雞來。奶奶的,自己還不如一只雞!

        叫雞折騰完了黑雞婆,從她背上跳下來,仰著頭四處張望著,在四只雞婆中間穿來穿去,黃雞婆聲都不作。方志高翹起的腳板“啪”地落到地上,他站起身,不看雞了,他要去找芬妹子!

        芬妹子是住在村北頭那個販菜的堂客,她每天天沒亮就上街販菜,早飯后就挑著一擔空籮筐回來。方志高好幾次在碼頭遇到過芬妹子,前些年,方志高從沒注意過芬妹子,前些年他還只喜歡他自己的堂客,他自己的堂客是村干部的女兒,個子比方志高高了半個頭,她當年根本沒有看上方志高,是方志高像膏藥一樣貼了她兩年,她的肚子被弄大了,才成了他的堂客。方志高現(xiàn)在不喜歡他自己的堂客了,他要去追芬妹子。村里好看的堂客很多,但那些堂客們都有男人守著,方志高起了賊心也沒賊膽,芬妹子沒男人,安全。

        方志高從堂屋里推出摩托車,跨了上去。

        “你不呷早飯了?”堂客急忙吐掉口里的水,朝方志高的背影喊。

        “不呷!”方志高沒有回頭,一踩離合,摩托車突突突發(fā)動了。奶奶的,四十幾歲了,想干什么就要去干,再不干,就真的不如一只叫雞了。

        芬妹子多好看呀!臉蛋兒紅撲撲的,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小嘴,圓圓的酒窩兒,一天到晚都是笑。人生真是太奇妙,自從瞄上了芬妹子,方志高就感覺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有滋有味了。他在碼頭遇到了販菜回來的芬妹子,他不過河了,他說他要去村北頭辦點事,與芬妹子正好順道,他要芬妹子坐他的摩托,芬妹子就依直坐了。芬妹子側身坐在摩托后座上,弓著腿,籮筐疊起擱在腿上,她雙手抓緊籮筐的邊,仰面吹著風好不愜意。

        “芬,這么早就賣完了菜,你昨晚住在街上的么?”

        芬妹子迎著風大聲回答:“早上坐羅嗲的劃子過去的呀。羅嗲五點鐘就開劃子了,你還不曉得?”

        方志高不作聲了。羅劃子,你這個老鬼,你屋里有老婆,你老婆為你洗衣煮飯帶孫,你五點鐘就起床,為芬妹子一個人擺渡,你老牛想吃嫩草!

        “芬,從明天起,你上街賣菜,方哥包接送?!?/p>

        “不用不用。”

        “為什么不用?嫌棄方哥的摩托車不好坐?”

        “不是嫌棄?!?/p>

        “不是嫌棄,為什么不要方哥接送?”

        “沒有為什么?!?/p>

        “芬,坐穩(wěn)當,路上顛,抱著方哥的腰?!?/p>

        芬妹子雙手一松,籮筐落到了地上。

        “方哥,快停車,籮筐掉了?!?/p>

        方志高一捏剎車,車還沒停穩(wěn)當,芬妹子就跳下車了。方志高等了兩分鐘,芬妹子卻挑起籮筐往回走了。

        “芬,上車呀?!?/p>

        “你走吧,方大哥,我有東西落在羅嗲的劃子上了?!?/p>

        望著芬妹子一擺一擺的背影,方志高歪著腦袋呵呵笑了兩聲。好呀!原來心有顧忌了!羅劃子,真是看你不出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你這個老鬼,算你倒霉,遇上我這個對手了!你是我的對手么?你年紀一把了,人老骨頭枯,上面有想法下面也沒辦法了。

        芬妹子,你給我扳翹,我就不信,我能輸給羅劃子那個老鬼!

        “羅嗲,呷包煙;方大哥,你也呷包煙?!?/p>

        方志高幫芬伢子把菜擔子挑上劃子,放穩(wěn)當,芬伢子跨上劃子,徑直疾步到羅劃子身邊,遞給羅劃子一包“芙蓉王”香煙,再給方志高也遞了一包。

        方志高接過香煙,放到鼻下聞著,看到芬妹子望著他笑,便趁機在香煙盒上親了一口,好像那香煙盒就是芬妹子的身體一樣,芬妹子趕緊裝作沒看見,把目光移開了。

        “芬伢子,又呷你的煙?!绷_劃子小心地把芬妹子遞過來的香煙藏進口袋里,望著芬妹子,笑瞇瞇的。

        “從明天起,我就不販菜了!”芬妹子的臉上笑得像盛開的花朵,眼睛就像彎彎的月亮,她的聲音像銀鈴般的清脆悅耳,羅劃子和方志高一聽,心里各自咯噔了一下。羅劃子的眼睛望著芬妹子,方志高的眼睛望著羅劃子。

        “扶貧辦楊書記幫我在縣里報了一個月嫂培訓班,畢業(yè)后當月嫂,一個月可以賺到八千到一萬呢。家里兩個老的都進了養(yǎng)老院,養(yǎng)老院條件好,兩個老的都很喜歡;兩個小家伙都送到黃金學校讀書去了,讀寄宿,不要學費,每年還有生活補貼。這些都是楊書記幫我弄的。”芬妹子坐在劃子里,隨著波浪的搖晃,她的身體一晃一晃,晨光里,羅劃子和方志高分明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比陽光還要燦爛的希望的光芒。

        羅劃子和方志高都不作聲了,一個專心致志地開著馬達,一個全副精神地抽著煙。

        劃子靠岸,芬妹子上岸,方志高卻不上岸了。

        “老鬼,明天,還開劃子不?”

        “哈崽,芬伢子只說,明天不販菜了,她又沒說,明天不過河了?!?/p>

        方志高打了一個哈哈,豎起了大拇指:“老鬼,你有種!”

        羅劃子沒有聽見方志高在說什么,馬達聲突突突突震耳欲聾,羅劃子又把方志高渡回了村東的碼頭。

        一連三天,芬妹子沒有來過渡了。

        一連一個月,芬妹子沒有來過渡了。

        傍晚時分,羅劃子的劃子還停在城關碼頭,方志高推著摩托如期而至。方志高從岸上往劃子里拋出一包香煙,羅劃子像拍蚊子一樣,雙手在空中一拍,就把香煙接住了,也不說謝謝,也不看品牌,直接把煙塞進口袋。

        “老鬼,把這劃子賣給我吧,明天起,我也不過河了?!?/p>

        “你不過河買劃子搞么里?”羅劃子坐在夕陽里,面朝著東方,夕陽落在他佝僂的背上,照不到他的臉膛,他的眼睛深邃進皺紋里,方志高也看不到他的目光。

        “摩的冇生意了。我在鶴龍湖大湖里承包了一個小湖,養(yǎng)魚。老鬼,你把劃子賣給我,我出高價?!?/p>

        此時,羅劃子才意識到,他的劃子早已沒有過客了。這個月,他每天來來回回只有一個渡客,那就是方膏藥。之前幾個月來,他每天來來回回也只有兩個渡客,那就是芬伢子和方膏藥。離碼頭一里多地的地方,大橋早已經(jīng)通車了,一天二十四小時過車過人,不要一分錢。橋很寬,可以并排過四輛車;橋的兩側是走人的,走人的道比走車的道要高出兩口磚;橋兩側扎著彩燈,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好看極了。過河的村民都不坐劃子了,都走大橋去了。

        “哈崽,我這劃子,是我的千年屋,我不賣呢。”羅劃子把煙蒂一掐,起身開馬達,突突突突震耳欲聾中,方志高回了村東碼頭。

        又說千年屋。羅劃子,你老糊涂了!

        方志高三個月沒有看見芬妹子了。很奇怪,明明當初迷上了芬妹子,跟堂客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腦殼里卻想著芬妹子,每天天沒亮就去守著芬妹子,陪她一起過渡,天天日日夜夜想的都是芬妹子,如今三個月沒有見到芬妹子,方志高卻沒覺得心里有多難過,相反,他心里反倒踏實了。守了幾個月,連芬妹子的手都沒有碰到過,每天早上睜開眼,看見的還是自己的堂客;每天給自己洗衣煮飯煎芝麻豆子茶的還是自己的堂客;剖西瓜,在正中央挖一勺送到他嘴邊的也只有自己的堂客。堂客雖然丑了一點,文化低一點,說話聲音粗一點,把錢卡得緊一點,總之,她是自己的堂客,看得見摸得著的堂客。芬妹子,她就是天上飛的一只白天鵝,白天鵝天天在頭頂上飛,把癩蛤蟆的心飛亂了,白天鵝飛走了,癩蛤蟆的心也就安定了。

        一個人的心里,總得有點念想,一旦念想沒了,日子就過得沒滋味。以前,方志高的念想是芬妹子;芬妹子走了,方志高就開始念想羅劃子的劃子。

        羅劃子的劃子,確實是一只好劃子,方志高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的劃子。木板兒扎實,油著厚厚的桐油,從方志高記事起,羅劃子的人生每一天都是在劃子里度過的。羅劃子一家以前在岸上是沒有屋的,他們全家大小都住在劃子里,羅劃子大女兒羅小春跟方志高同歲同學,后面還有羅小夏羅小秋。本來還有一個羅小冬,但小冬生下來就死掉了,這事是羅小春告訴方志高的。后來,羅劃子家招了一個上門女婿,在岸上終于有屋了。上門女婿會養(yǎng)豬,開了一個養(yǎng)豬場,錢賺得多,就不要羅劃子打魚,羅劃子說他舍不得他的劃子,不打魚,他就到湘江里擺渡。

        而今,羅劃子不擺渡了。村里人過河都不坐劃子,羅劃子再擺渡,就沒任何意義了。但是,羅劃子的劃子是一只上好的劃子,方志高想把劃子買下來,放到他的湖里,閑暇時候,邀上三五好友,劃著劃子喝茶釣魚;他還準備再承包一片荷塘,招攬游客,蕩著劃子,采蓮拍照。

        可是,只要方志高一提劃子,羅劃子就提千年屋。

        中秋后,芬妹子回村了,接了羅劃子和方志高到她屋里吃飯,芬妹子從養(yǎng)老院把兩個老的也接回來了。方志高去吃飯,帶了他的堂客和滿崽,滿崽不停地喊芬妹子做“芬媽媽”,堂客傻里傻氣的,不停地喊芬妹子“親妹妹”。芬妹子有男人了,她和城里開面館的老王領證結婚了,吃完飯,芬妹子就要帶著兩個老的,一起搬到城里去住。

        “芬伢子,你到城里安了家,還會記得羅嗲不?”羅劃子端起酒杯,站起身想敬芬妹子一杯酒,但他那端酒杯的手顫抖得很厲害,酒撒到了桌子上,方志高斜著腦袋看著羅劃子,他看見羅劃子在哭,雖然沒有哭出聲來,但那淚水順著臉上的溝壑蜿蜒而下,掉落在地上。

        羅劃子,原以為你對芬妹子只是老牛想嘗嫩草,沒想到你竟動了真情,用情太深。方志高的心里突然對羅劃子生出憐憫來,這些年,羅劃子風里雨里雷打不動為芬妹子默默付出著,他到底得到了什么?摸過芬妹子的手嗎?抱過嗎?親過嗎?睡……不可能!方志高胡思亂想著。

        “當然記得!逢年過節(jié),我都會和老王一起回村的,看望羅嗲,看望方大哥,和其他叔叔伯伯嬸嬸們?!狈颐米诱f這話的時候,一直坐在她屋里那兩個老的中間,一會兒給這個老的夾菜,一會兒給那個老的夾菜,生怕兩個老的看出了她和羅劃子之間的那些貓膩。

        芬妹子換了手機號碼,告訴方志高,方志高說算了,到了街上,我有事找老王,他和老王相互加了一個微信。羅劃子問芬妹子要手機號碼,他腆著那張老臉,一副奴才相,讓方志高看了覺得很解氣。

        “芬伢子,把你的新手機號碼告訴我,我平時都不得打你的電話,哪天羅嗲死了,他們好給你打電話報個信。”

        芬妹子一家全部過河進城了。

        “老鬼,這下,你可安心把劃子賣給我了吧?你放心,我會像愛自己堂客一樣,愛你的劃子?!?/p>

        羅劃子打開他家的后院,后院里整整齊齊擺滿了銅油色的木板。羅劃子把他的劃子鋸解了,他真的要用劃子打造他的千年屋!

        “老鬼!算你狠!”方志高沒有勇氣跨進屋去,他對劃子的那種念想“噔”的一下就沒了,就好像芬妹子請他吃飯,看到老王的那一刻,他對芬妹子的所有念想,也“噔”的一下就沒了。

        方志高從村主任手里把“喪事從簡”的文件接過來,就像接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文件是鎮(zhèn)上發(fā)下來的,每個村都在遵照執(zhí)行。自從羅劃子把劃子毀了之后,方志高的念想就轉到了魚的身上。他的堂客天天罵他不上進,只曉得養(yǎng)點哈巴魚,魚養(yǎng)大了賣給誰?他堂客說,她從小就是家里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不曉得做買賣,她是不會去販魚的。要是方志高能夠入個黨,到村委會當個干部,干部與干部相互介紹,干部再介紹給外面的朋友,魚就不愁賣了。方志高真聽了堂客的話,寫了入黨申請書。入黨是那么容易的事么?每年申請入黨的積極分子那么多,上面給的指標只有一兩個。但村支書說,只要方志高積極為村里多做事,以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的言行,指標再少,也會要批準他入黨。

        村支書交給方志高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勸燒。

        勸燒,這個詞早在年初的時候,方志高就聽說了。那時候,他以為是勸老人自己到火葬場去火化,他第一個跳起來反對,引得大家一陣哄笑,后來了解了才曉得,這里的“燒”不是燒人,而是燒棺材,燒千年屋。這是誰想出來的招呢?真損呀!火葬光榮,村里的老人都支持死后火葬,可是,有一些老人口是心非,表面上支持火葬,暗地里卻囑咐子女:千萬不能燒,要留全尸入土。聽說,村里有個蔣老頭就這么交代他兒子:我死后,你們先不作聲,把我往千年屋里一放,子口一封,再聲張,他們就不敢把我拖去火化了。傳說中,封了子口再開棺,煞氣沒人能抵擋,如果連棺材一起送去火化,恐怕火葬場沒這么大的爐子。“喪事從簡”政策,誰是真支持,誰是假支持?如何分辨?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老人的千年屋燒了,蔣老頭這樣的如意算盤就打不成器了。

        村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有一百三十五個,村支書將這一百三十五個老人分配給了十二個村干部與十四位入黨積極分子,由村干部和入黨積極分子上門解說政策,勸導老人理解政策,支持政策。羅劃子被分配給了方志高。

        方志高讓他的堂客把那只黃雞婆殺了,到自家的湖里抓了一條草魚,請羅劃子全家來吃飯。中國人說事都喜歡在飯桌上,飯桌上的文化奧妙是無窮的。

        方志高的堂客把雞婆燉熟了,連屋瓦隙里都彌漫著香味兒。方志高到門外望了幾次,羅劃子他們還沒來,方志高對堂客說:“我騎摩托去接一下他們?!碧每蛫A了一塊雞肉到口里嘗味,邊嚼邊說:“你四十多年都沒請羅嗲到家里來吃過飯,這次突然請,他哪敢來?他們可不曉得你方膏藥又要打他的什么主意了。”堂客說得一點沒錯,這餐飯確確實實只是為了打一個主意,只要把羅劃子的千年屋抬到那個壩子上,淋上汽油,把火一點,他的主意就打成了。

        方志高終究沒有勇氣騎摩托去羅劃子家。他不愿意別人再喊他“膏藥”了,他不喜歡“膏藥”這個外號。村里那些給人取外號的,都沒安好心,那些外號都是把人往死里損。村南頭的“凹鋤頭”“餃餌”“柿餅”三姊妹,沒有一個有好命的,三姊妹越長越丑,又讀書不進,在地里刨了一輩子的土,刨出的黃瓜都沒別人家的綠,刨出的包菜也沒別人家的圓。方志高不想當“膏藥”了,他的堂客是他膏藥來的;他的宅基地是他膏藥來的;他的兒子到城里讀書的指標,是他膏藥來的;他的摩托被交警抓了,也是他膏藥回來的……??墒牵@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夠靠“膏藥”而得到,比如芬妹子。那些能夠膏藥到手的東西,都是命里注定了是他的,命里注定不是自己的,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勞。他不想去膏藥羅劃子的千年屋,四十多歲了,人生過去了一半,他不想再背負“膏藥”的丑名了。

        方志高跑了一趟縣城,通過老王,找到了芬妹子。

        “芬,我對你,早已經(jīng)死心了,但羅劃子沒有。因為那劃子里有你的氣味,羅劃子就把劃子做成了他的千年屋。而今村里要我勸他燒掉千年屋,我該怎么辦?”

        芬妹子到超市買了兩條煙,一條送給方志高,一條請方志高帶回去送給羅劃子。方志高收下了芬妹子的煙,同時,他也收下了芬妹子講述的故事:

        “三十五年前,羅劃子的已經(jīng)結扎的妻子懷孕了,羅劃子一家人都舍不得那條小生命,就偷偷在劃子里把她生下來了。那條小生命是注定了不能在羅劃子家長大的,因為羅劃子家里已經(jīng)有了三個娃了。村北頭有一戶謝家,兩口子五十歲了還沒生育,羅劃子連夜把那條小生命送到了謝家。小生命長大后,知道了身世,但她從來不敢與親生爹娘相認,因為她懂得養(yǎng)身父母大于天的道理……”

        方志高真想給自己兩耳光!

        方志高帶著那條芙蓉王香煙去了羅劃子的家里,羅劃子站在門口等著他,好像早已知道他要到來。方志高剛把摩托車停好,羅劃子捧出一個桐油色的骨灰盒,交給方志高。千年屋?方志高后退兩步,老鬼,這也叫千年屋?這樣的千年屋不用燒。

        “哈崽,鎮(zhèn)里的文件,我是第一個看到的,它是坐著我的劃子過河的。”

        “我想通了,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千年屋?!绷_劃子指著遠遠的湘江。

        在那個壩子上,羅劃子的千年屋被淋上汽油,點上火的時候,方志高收到了羅小春通過微信發(fā)來的文字圖片,是羅劃子寫的遺囑——

        “我死之后,誰都不要告訴,把我偷偷運到火葬場燒了,用撮箕一撮,倒進湘江里喂魚。我呷了一世的魚,我死后,輪到魚呷我了。湘江就是我的千年屋,將來子孫要是念及,只要租一只劃子,到湘江里撈撈垃圾就行了?!?/p>

        方志高將手機立在桌上,對著遺囑,深深地作了一個揖,他將羅劃子的遺囑抄了一份,把名字改成了方志高。

        責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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