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
茅草在春風(fēng)中瑟瑟顫抖時,荊條上的芽胚剛剛開始膨脹。此時,灰黃色的地皮上,紫色的地丁花已經(jīng)悄悄地開了。對于遼闊起伏的山地,它們渺小得宛如夜空中寥落的寒星。
起初花色星星點點。某天清晨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渺小的花朵已經(jīng)燦爛成浩瀚銀河。
牛群在春季的叫聲充滿躁動和渴望,埋頭吃草的羊此時也仰起溫馴的頭來。但它們的腳步是小心翼翼的,不肯踩踏那些弱小的花兒,只用鼻孔去嗅。那些淡淡的清香充滿回憶的味道,帶著隔季的芬芳。
地丁花,這名字實在貼切。最大的花盤直徑也不會大于一厘米,更多的像鮮亮的釘帽,一顆,一顆,把春天釘牢在大地上。
號子花愛開在茂盛的茅草叢,向陽的坡上,避風(fēng)的溝畔。
那是藍得發(fā)紫的花,落落大方地開放,像一群淘氣的愛美的山村女子,放肆地露出黃色的花芽。
號子花害怕孤獨。它們是一片片地開,漫山遍野,像散落在坡嶺溝畔的鄉(xiāng)村人家,總愛聚群而居。
風(fēng)一吹,漫山遍野蕩漾,號子花奔放地搖晃,熱烈地回應(yīng)著春風(fēng)的鼓噪,吹響春天的號角,吶喊著芬芳的口號。
當(dāng)杏花炸滿枝頭時,號子花已經(jīng)成功隱退,結(jié)出傘狀的籽實。風(fēng)吹之時,四野飄蕩,仿佛一群開心的游子。
熱鬧的夏天,它們過了花季,安度平常的日子,開始等待下一個春天,再呼喊出浪漫號子。
它們名字的由來,一定是因為長得太像馬耳朵了。綠色的耳朵,透著精明、聰靈,伏在大地上聆聽。
夏天的雨,是踩著鼓點來的,常常有雷聲的催促。夏天的風(fēng),是一波一波漫過來的,仿佛一串一串的五線譜。
伏在陰涼里談情說愛的蟲兒,是不避諱馬耳朵菜的。似乎知道它們沒有傳播小道消息的習(xí)慣,聽到的各種小秘密,都會裝進耳朵里,不語。
所以,蟲兒在黃昏時分,會在馬耳朵叢里熱烈地聚會、彈跳、飛翔、蜷曲、躥躍,馬耳朵菜側(cè)耳聆聽,偶爾也會隨風(fēng)呼應(yīng)。
初生的馬兒跑進馬耳朵菜地。它剛經(jīng)過小溪,純凈的眼睛里有水滴的純凈。很奇怪,怎么有那么多酷似馬耳的小耳朵,伏在大地聆聽呢?
馬兒因此變得安靜起來。
秋偉摘自《冰心獎獲獎作家作品年選:美文卷》
四季風(fēng)物,人間草木,都被作者以精細而唯美的筆觸捕捉到了本文中。一草一葉,一花一木,像是大自然釘牢在大地上的禮物,作者則用他詩歌般的語言把它們釘牢在我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