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憲民
在市醫(yī)院住了十天十夜,娘終于出院了。
我攙著娘,在醫(yī)院門口招了一輛出租車。很快,車來到我住的樓下,娘執(zhí)意要自己爬樓。輕微腦血栓初愈,步履蹣跚,剛攀上幾級,她的額頭已滲出大滴的汗珠。
我在一旁注視著娘蒼白的頭發(fā),佝僂著的腰,顫巍巍的樣子,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脫口而出:“娘,我背你上樓吧?!闭f完這句話,我愣了?;畹剿氖畾q,我還從來沒背過娘。
娘也愣了,略顯遲疑地看著我。娘一向固執(zhí),這次卻沒有堅持,只是欲言又止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不再說話,彎腰,在娘面前蹲下,娘伸出雙臂,繞過我的肩頭,輕輕地伏上我的脊背,手上裸露的青筋好像蚯蚓在爬,七橫八拐。
我小心翼翼地,托著娘,起身,邁步,上樓。原以為會很吃力,沒想到,娘輕飄飄的,還沒有一袋面沉。
娘已7 4歲了,想到我的娘已是風(fēng)中之燭,瓦上之霜,我鼻子一酸。過去,娘含辛茹苦哺育我們的一幕幕情景,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娘一共生了我們?nèi)齻€子女,哪個娘不是背四五年,這樣算來,娘竟有15年在背孩子。尤其是我,兒時體弱多病,一放到炕上就哭鬧不止,一趴上娘的背就安靜下來,直到5歲了,娘還背著我。據(jù)爹說,那時的我在娘背上一趴就是一個下午,就像膏藥一樣扯都扯不下來!不管娘是生火做飯,還是洗洗涮涮……
娘就這樣背過春,背過夏,背著我們一個個長大。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娘又毅然地背起第三代……
我背著娘,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上。腦子里好像裝了架放映機(jī),一會兒正轉(zhuǎn),一會兒倒轉(zhuǎn)。
一步,一階,一層……七十多斤的娘輕飄飄的,卻“壓”得我鼻子陣陣發(fā)酸。
“累不,老二?”正值我回想的當(dāng)兒,娘的發(fā)問把我從過去拉回到現(xiàn)實(shí)。我搖搖頭,故作輕松地說:“一點(diǎn)都不累。”
誰知,她略帶愧意地說:“當(dāng)初要不是困難,也不會買六樓,讓你們住著不方便。”當(dāng)時六樓是頂層,樓價最便宜。
驀地,我的心就仿佛被針尖戳了一下,隱隱作痛,我哽咽地安慰娘:“頂樓蠻好的……”
沒想到,娘接著說了一句:“累你爬了72級臺階?!?/p>
剎那間,我錯愕無語?;畹竭@么大,我就背過娘這一次。這一次,難報母愛于萬一。
娘對我們從來都是傾其所有,但是對于我們的給予,從未忽略一點(diǎn)一滴。
孤山夜雨摘自《遼沈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