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良

下了一夜大雪。

早晨，雪停了，天晴了。我比平時提前了一個多小時，步行去上班。

雪后的鄉(xiāng)間大路上，已軋出了一行深深的車轍，還有一些零散的人和牲畜的腳印，但走在上面仍要像踩著石頭過河，每邁出一步都需用心去選擇落腳點，生怕一不小心來個大跟頭，那可是既尷尬又難受的呀！這樣走了一段，我的身上不覺就冒冷汗了，心里一邊偷偷埋怨這煩人的大雪，一邊不停計算著路程和時間，不禁更加急躁和沮喪起來：照這樣走下去，擔驚受怕、受苦受累不說，恐怕是要遲到的。

要是能走一條近路就好了！

通往我去上班的那所鄉(xiāng)村中學，倒是有一條近路的（要比走大路近三四里），可那是條坎坷不平的鄉(xiāng)間小路，下了這么大的雪，大路都這么不容易走，小路還不被大雪封住，還能有誰去當開路先鋒呢？

可是，當我順著大路走出不遠，到了那條小路路口的時候，我驚奇得差點叫出聲來——已有一行深深淺淺的腳印窩，排在了小路上，一直歪歪扭扭地延伸向遠方！

也就在這時，我發(fā)現在小路口旁邊的雪地上，歪歪斜斜地寫著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告訴你沒啥！后面還畫了一個長長的箭頭，直射向小路。

我不禁啞然失笑。從那略帶稚氣的字體和那行腳印窩，我斷定一準是那些淘氣的學生娃所為……可我馬上就又禁不住感動起來了：下了這么大的雪，走在本是平坦的、已有些踏腳之處的大路上，尚且這等艱難，可若先于別人，在這茫茫的雪地上踏出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來，這恐怕不只是淘氣或者頑皮了吧？

我又仔細地琢磨起雪地上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來：“告訴你沒啥！”——是呀，那意思分明是說：走這條小路沒什么可怕的！

于是，像是被什么牽引著，我走上了那條小路。

小路也當然不是那么好走的，但我踩著那些深深淺淺的小腳印窩走下去，竟覺得非常順暢，更何況雪地上還不斷出現這樣一些令你感動和鼓舞的字句呢——

“祝你一路平安！”“Good morning?。ㄔ缟虾茫。薄按笱┎豢膳戮团履闩滤?！”

在幾處有人摔倒的痕跡旁，還寫了這樣的話：“誰都會摔跟頭的！”“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或者仍寫上那句很有意思的話：“告訴你沒啥！”——是呀，摔個跟頭算什么呢？告訴你，這沒啥了不起的。

這樣一路走著，一路感動著，我當然絲毫沒覺出冷，也沒覺出累，并且連一個跟頭也沒摔——盡管有幾次我莫名其妙地想要天真地摔個跟頭，可是，可能是由于放開了手腳，再加上雪地上那些無聲的提醒和鼓舞，我一路平安地走完了那段二三里長的小路。不用說，此時我的腦海里已油然涌出了一些贊嘆、感激之類的詞匯。

不想就在這條小路盡頭的雪地上，我又看到了那句話：“告訴你沒啥！”仍是略帶稚氣，并有些歪歪斜斜的字體。我們那些可愛可敬的學生娃，一定又在告訴你，這區(qū)區(qū)小事根本沒啥大驚小怪的！或者是在告訴你，怎么樣，沒啥了不起的吧！對嗎？

我還能說什么呢？

不遠處就是我們的學校了。顯然，那些學生娃今天都來得格外早，不時地有歡聲笑語傳過來。他們一定都在熱火朝天地清掃校園呢！我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了一張張紅紅的笑臉……

我不禁又回過頭，向那條印著深深淺淺腳印窩的小路望過去——

太陽升起來了，潔白的雪地很是耀眼。

珍惜摘自《文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