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庚在商海中重新?lián)P帆起航，是從30歲開始的。當略有積蓄時，便拿出幾萬元替父還債。他的一諾千金迅速傳遍東南亞華僑社會。毋庸置疑，陳嘉庚是一位杰出且成功的實業(yè)家，但這僅僅是他輝煌人生的開篇。

陳嘉庚，1874年出生在福建泉州同安縣仁德里集美社。他出生這年，日本借口琉球遇難船民事件，悍然出兵進犯臺灣，雖未得逞，但逼迫清政府與其簽訂了《中日北京專約》，要賠償日本軍費50萬兩。

在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的過程中，這些屈辱的記憶伴隨著陳嘉庚的成長。1890年，17歲的陳嘉庚來到新加坡，幫助父親打理生意。1903年，父親破產(chǎn)，自己十多年參與經(jīng)營的家業(yè)，由于父親用人不善而被敗壞殆盡。他毅然決然地接手父親留下的爛攤子，決心從頭做起。按照新加坡法律，破產(chǎn)商行不在自己名下，陳嘉庚是可以規(guī)避債務(wù)的，但他還是召集債權(quán)人，承諾代父還債。這個決定使他在創(chuàng)業(yè)初始就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但也贏得了華僑社會的普遍信任。

陳嘉庚在商海中重新?lián)P帆起航，是從30歲開始的。幾年后，陳嘉庚掙得十幾萬元家當，一下子拿出9萬元替父還債。這件事在華僑社會中廣為流傳。有人說他傻，硬把一筆呆賬還清了。更多的人則由衷地贊賞他，他的一諾千金迅速傳遍東南亞華僑社會。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加坡的陳嘉庚一直把自己海外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稱為國貨，并注冊了鐘牌商標，鐘里藏中，寓意警鐘長鳴，喚醒民眾勿忘祖國。20世紀二三十年代，許多中國百姓都喜歡穿鐘牌膠鞋，據(jù)說魯迅也喜愛陳嘉庚公司的膠鞋。

1925年是陳嘉庚公司的鼎盛時期，實有資產(chǎn)高達1200萬叻幣。他擁有1.5萬英畝橡膠園，開辦多家橡膠制品廠，還經(jīng)營米廠、木材廠、冰糖廠、餅干廠、皮鞋廠、制藥廠、肥皂廠、磚廠等，廠房達30多處。企業(yè)遍及五大洲，全球有100多家分行，在45個國家設(shè)有49個代理處，員工有3萬多人。

毋庸置疑，陳嘉庚是一位杰出且成功的實業(yè)家，開創(chuàng)了新馬民族工業(yè)的新紀元。

但這僅僅是他輝煌人生的開篇。

陳嘉庚的興學故事

陳嘉庚深知“百事非財莫舉”，但他不當守財奴。他把一生所獲財利，全部獻給了教育和進步事業(yè)。陳嘉庚創(chuàng)辦和資助的各種類型學校，總數(shù)達118所。在如今的集美學村和廈門大學，陳嘉庚被師生尊稱為“校主”。

寫就《陳嘉庚毀家興學記》的黃炎培估計也沒想到，陳嘉庚的“毀家興學”，居然延續(xù)幾十年之久

辛亥革命勝利后，陳嘉庚“愛國意識猛醒勃發(fā)”，抱定“教育為立國之本，興學乃國民天職”，以“辦教育為職志”，“立志一生所獲財利，概辦教育，為社會服務(wù)”。

1912年，38歲的陳嘉庚攜妻子兒女從新加坡回集美。所到之處，到處是光腚孩童，粗言野語，打架斗毆，賭博抽煙。原來，集美的舊學荒廢后，又無財力興辦新學，導致孩童日漸頑劣。陳嘉庚便于1913年3月創(chuàng)辦了第一所新式學?！纼傻刃W。

以此為基礎(chǔ)，陳嘉庚不斷擴充自己的辦學規(guī)模，逐漸把集美兩等小學發(fā)展為包括小學、中學、師范、商業(yè)、水產(chǎn)、航海、農(nóng)林等校、科、部以及幼兒園、醫(yī)院、科學館、圖書館的集美學校。

他在集美各所學校招聘校長和教師的過程中，經(jīng)常遇到師資不足的瓶頸，為此，他決定涉足高等教育。1919年，陳嘉庚對南洋僑界公開發(fā)表談話，說“此后本家生理及產(chǎn)業(yè)逐年所得之利，雖至數(shù)百萬元，亦盡數(shù)寄歸祖國，以充教育費用，乃余之大愿也”。這一席話讓黃炎培極其感動，他寫就《陳嘉庚毀家興學記》，發(fā)表于《申報》之上。但估計黃炎培自己也沒想到，陳嘉庚的“毀家興學”，居然延續(xù)幾十年之久，成為華僑辦學的一代傳奇。

“財由我辛苦得來，亦當由我慷慨捐出”

1919年5月，陳嘉庚回國籌辦廈門大學。離開新加坡前，他把在南洋的全部不動產(chǎn)捐作集美學校永久基金，請律師立字為據(jù)。

1919年7月13日，在廈門浮嶼陳氏宗祠召開的大會上，陳嘉庚慷慨陳詞，宣布決意創(chuàng)辦廈門大學，并表示“財由我辛苦得來，亦當由我慷慨捐出”，當場認捐創(chuàng)辦費100萬元，再捐常年費300萬元，每年25萬元，分12年給付。這個認捐數(shù)額是其當時資產(chǎn)總值的兩倍。

1921年5月9日，廈門大學校舍奠基。陳嘉庚選定這一天奠基，是有深刻寓意的。1915年5月9日，袁世凱與日本簽訂喪權(quán)辱國的“二十一條”，國人視這一天為“國恥日”。他希望以此告誡廈大學子勿忘國恥，發(fā)憤圖強。

1921年廈門大學終于建成，這是福建第一所大學，那天他無比激動，道：“久居南洋，心懷祖國，希圖報效，已非一日。”“民心未死，國脈尚存，四萬萬人民的中華民族，絕無甘心居人下之理。今日不達，尚有來日;及身不達，尚有子孫！”

陳嘉庚經(jīng)營實業(yè)賺的錢，是他辦學的經(jīng)濟基礎(chǔ)?！蛾惣胃痉中姓鲁獭沸蜓砸查_宗明義指出：“本公司及制造廠雖名曰陳嘉庚公司，而占股最多則為廈門大學與集美學校兩校，約其數(shù)量，有十之八。蓋廈集兩校，經(jīng)費浩大，必有基金為盾，校業(yè)方有強健之基。而經(jīng)濟充實，教育乃無中輟之慮。兩校命運之亨屯，系于本公司營業(yè)之隆替。”

他曾語重心長地對集美學校的學生說：“我培養(yǎng)你們，我并不想要你們替我做什么，我更不愿你們是國家的害蟲、寄生蟲;我希望于你們的只是要你們依照著‘誠毅校訓，努力地讀書，好好地做人，好好地替國家民族做事?！?/p>

“出賣大廈，維持廈大”

陳嘉庚雖曾擁有千萬資產(chǎn)，但由于承擔了沉重的校費，“銀根無時寬舒”。1926年起，膠價猛烈下跌，陳嘉庚公司慘淡經(jīng)營、每況愈下。

在經(jīng)濟困難時期，陳嘉庚說：“世界無難事，唯毅力與責任耳！”他無奈兩次出售膠園11000英畝以充抵辦校經(jīng)費。兩校的建設(shè)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廈大已動工的校舍竣工后，不再續(xù)建，集美學校的建筑工程也暫時停工了，原擬在國內(nèi)（上海、福州、廈門）建3座圖書館兼作博物館的籌備工作也停止了。陳嘉庚說：“此為我一生最抱憾、最失意之事件。”

1929年爆發(fā)的世界經(jīng)濟危機沉重打擊了東南亞經(jīng)濟。有人勸說陳嘉庚減少校費，陳嘉庚回答：“我吃稀粥，佐以花生仁，就能過日，何必為此擔心?！辈痪弥螅钟腥撕靡鈩袼Ｖ剐ＹM以濟營業(yè)之急需，他堅決不肯，說“余不忍放棄義務(wù)”。

1931年10月，陳嘉庚被迫接受銀行團條件將公司改組為有限公司，銀行派人另組董事會，限定補助集美學校和廈門大學兩校經(jīng)費每月不得超過5000元。

后來某國壟斷集團要對陳嘉庚的企業(yè)加以“照顧”，提出的條件是停止維持集美學校和廈門大學，陳嘉庚十分憤慨，指出“寧使企業(yè)收盤，絕不停辦學?！薄?/p>

為了籌措校費，陳嘉庚將私家住宅抵押給銀行，抵押期滿，無法還款，不得已過戶易主。這就是被海內(nèi)外傳頌的“出賣大廈，維持廈大”。

1934年初，陳嘉庚毅然宣布企業(yè)全部收盤。為保存集美學校和廈門大學，陳嘉庚將幾處產(chǎn)業(yè)出租，約明有利時分出一部分作為兩校經(jīng)費。當時，社會上風傳陳嘉庚公司收盤后集美學校和廈門大學不久也必將關(guān)門停辦，為此陳嘉庚在報上刊登《陳嘉庚啟事》，說明兩校“自可維持，絕無影響，望兩校員生堅定奮發(fā)，為振興我民族之文化而努力，勿為浮言所惑”。

到了1936年春，經(jīng)費困難日趨嚴重。陳嘉庚考慮“未免誤及青年”，表示愿意無條件將廈門大學獻與政府，改為國立。廈門大學于1937年改為國立。陳嘉庚后來追述當時的處境仍不勝感慨地寫道：“每念竭力興學，期盡國民天職，不圖經(jīng)濟竭蹶，為善不終，貽累政府，抱歉無似?！笔聦嵣?，他為了創(chuàng)辦與維持廈大，已經(jīng)作出了巨大的犧牲，盡了最大的努力。

陳嘉庚的愛國故事

從晚清到民國，再到中華人民共和國，陳嘉庚的一生經(jīng)歷了三次巨變。特殊的歷史機遇，使他與三位影響中國的歷史人物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都有密切的交往，這在海外華僑領(lǐng)袖中是絕無僅有的。

南洋華僑的義捐和僑匯，成為國民政府在抗戰(zhàn)期間的財政支柱

1909年，陳嘉庚經(jīng)當時的“潮（州）幫”領(lǐng)袖林義順引見，認識了孫中山。這位名滿天下的革命家在晚晴園的演講，讓陳嘉庚眼前豁然開朗，也讓他萌生了革命的沖動。1910年春，陳嘉庚剪去發(fā)辮，加入中國同盟會，并在經(jīng)濟上大力支持革命。同時，陳嘉庚當選新加坡福建保安捐款委員會主席，成為得到各幫認可的華社領(lǐng)袖。

1928年5月，“濟南慘案”的消息傳到新加坡。時任怡和軒俱樂部總理（1930年改稱主席）的陳嘉庚呼吁華僑社團召開全僑大會。大會成立了山東慘禍籌賑會，選舉陳嘉庚為主席。在主持山東籌賑會的9個多月里，他第一次將不同族群、不同省籍、不同階層的華僑組織起來抵制日貨。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日本侵華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世界各地凡有50位以上華僑的地方，都成立了抗日救國組織。新加坡著名僑領(lǐng)們相約拜訪陳嘉庚，勸說他出面領(lǐng)導新加坡的籌賑工作。陳嘉庚自認已退出商界，缺乏財力承擔這一艱巨的任務(wù)。僑領(lǐng)們說：“你為興學，不惜毀家，如今聲望更比以前高，何況南洋一帶那么多成功的企業(yè)家都出自陳嘉庚公司，你登高一呼，大家必定踴躍響應(yīng)。”1937年10月10日，馬來亞新加坡華僑籌賑祖國傷兵難民大會委員會成立，簡稱星華籌賑會，陳嘉庚出任主席。

1938年，菲律賓僑領(lǐng)李清泉、印尼僑領(lǐng)莊西言向國民政府建議成立一個更大的、統(tǒng)領(lǐng)整個東南亞的籌賑團體，以統(tǒng)一各地救亡組織，更有力地支持祖國抗戰(zhàn)。當年10月10日，來自東南亞45個城市的華僑救亡組織代表和華僑代表168人齊聚新加坡，召開南洋各屬華僑籌賑祖國難民會代表大會，這是華僑史上意義深遠的大會。大會決議成立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簡稱南僑總會），公推陳嘉庚為主席。這是全南洋（含香港）千萬華僑第一次打破地域、幫群、血緣、行業(yè)的界限，組成統(tǒng)一的抗日救亡團體。陳嘉庚成為整個東南亞華僑共同擁戴的總領(lǐng)袖，成了團結(jié)千萬僑胞、推動抗日救亡運動的一面旗幟。

南僑總會成立以后，陳嘉庚不分晝夜緊張地工作。在他的領(lǐng)導下，南僑總會發(fā)起了一場聲勢浩大、持續(xù)多年的抗日籌賑運動。1939年，由于戰(zhàn)費激增，加上歷年的積欠，國民政府在財政上越來越困難。如果印發(fā)過多鈔票將引起通貨膨脹，而向美、英、蘇等國借款所得數(shù)額又相當有限。最好的解決辦法莫過于請華僑大力捐輸。國民黨總裁蔣介石曾親自給陳嘉庚拍發(fā)電報，懇請其轉(zhuǎn)告各僑團“振奮以前之精神，繼續(xù)努力源源匯寄，俾裕軍用”。

陳嘉庚深知僑匯對祖國經(jīng)濟至關(guān)重要，他在推進無償義捐的同時，通過籌賑會各埠分會，大力發(fā)動僑胞多匯家費回國。僅1939年一年，南洋華僑匯回祖國的國幣就達8億元（同年，其他各地僑匯為3億元），義捐約占1/10，達8000萬元，其余均屬私人匯款。這8億元都是外匯“硬通貨”。按照當時世界各國發(fā)行紙幣公例，基金1元發(fā)行紙幣4元，其信用便可稱穩(wěn)固。國民政府以這8億元外匯為基金，可發(fā)行國幣32億元。根據(jù)軍事委員會總參謀長何應(yīng)欽在參政會上的報告，1939年全年戰(zhàn)費開支共18億元。這樣，以南洋華僑匯歸祖國的外匯為基金發(fā)行的國幣，除解付國內(nèi)僑眷家費7.2億元以及戰(zhàn)費18億元之外，尚有近7億元可供國民政府作其他用途。南洋華僑的義捐和僑匯，已成為國民政府在抗戰(zhàn)期間的財政支柱。

據(jù)統(tǒng)計，從1938年至1942年，南洋華僑抗日義捐達5億國幣，認購救國公債2.5億元，捐獻飛機217架，坦克27輛，汽車、救護車1000多輛。

古今中外最偉大的一個提案：“敵未出國土前，言和即漢奸?！?/p>

陳嘉庚與汪精衛(wèi)相識于辛亥革命間，私交頗好。實際上，汪精衛(wèi)還是陳嘉庚曾屬意的廈門大學校長之第一人選。1938年，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相繼淪陷后，國民黨內(nèi)的主和、妥協(xié)勢力甚囂塵上。副總裁汪精衛(wèi)辭去國防最高會議副主席職務(wù)，搞起賣國投降活動。在同日本進行了一系列幕后交易后，汪精衛(wèi)向中外記者發(fā)表公開談話，表示“中國”愿意接受各國的“和平調(diào)停”與日本的“和平條件”。當時，國民黨內(nèi)和輿論界對汪精衛(wèi)的賣國求和活動保持沉默，不予還擊和揭露。陳嘉庚從路透社電訊中知道這一消息后，立即致電汪精衛(wèi)，問詢“和平談話”是否屬實，并言明“敵暫時得意，終必失敗”“和平絕不可能”。隔天，汪精衛(wèi)復電。陳嘉庚見電文中有“抵抗侵略，與不拒絕和平，并非矛盾”這樣的語句，便知曉汪精衛(wèi)主和屬實，他連發(fā)兩封電報加以駁斥，毫不留情地把汪精衛(wèi)比作秦檜和張昭。

陳嘉庚又致電蔣介石：“汪先生謬談和平，公必被誤，萬乞堅決實踐廬山宣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以博最后勝利。”并將與汪精衛(wèi)往來的5封電報全部交報社公開發(fā)表。同年10月28日，第二次國民參政會議在重慶召開。10月26日，參政員陳嘉庚從新加坡拍來一份“電報提案”：“在敵寇未退出國土以前，公務(wù)人員任何人談和平條件者當以漢奸國賊論?！贝髸飨艟l(wèi)宣讀提案時面色慘變。

這份電報提案在參政會上獲多數(shù)票通過，提案原文后來被修改為“敵未出國土前，言和即漢奸?！敝浾哙u韜奮評價：“這寥寥十一個字，卻是幾萬字的提案所不及其分毫，是古今中外最偉大的一個提案?！?/p>

只要事關(guān)祖國抗戰(zhàn)大業(yè)，他都負責任地加以領(lǐng)導，切實予以支持

陳嘉庚不認為南僑總會只是一個單純的籌款領(lǐng)導機構(gòu)，他認為自己既然接受全僑委托，就該著眼全局。不論是經(jīng)濟、政治、外交、文化，只要事關(guān)祖國抗戰(zhàn)大業(yè)，他都負責任地加以領(lǐng)導，切實予以支持。

1938年10月，中國沿海各港口及對外交通要道相繼被日寇侵占，大批囤積在香港的國際援華物資無法運往抗日前線。為此，中國政府抓緊搶筑滇緬公路。這條公路是當時中國唯一的國際通道。道路建好后，中國卻嚴重缺乏技術(shù)過硬的駕駛員和修理工。1939年2月，國民政府西南運輸處主任宋子良致電陳嘉庚，請求南僑總會招募機工赴中國服務(wù)。陳嘉庚急抗戰(zhàn)之所急，立即以南僑總會名義發(fā)出通告，并致函馬來亞各埠分會多方動員，一時間南洋各地掀起援華抗日熱潮，短短幾個月，3200多位機工放棄穩(wěn)定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義無反顧地迎向戰(zhàn)爭。南僑機工冒著危險，不辭勞苦地奔走在炮火紛飛的滇緬公路上，搶運輜重、兵員，組裝和搶修車輛，有力地配合中國的戰(zhàn)略反攻，配合盟軍對敵作戰(zhàn)，為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建立了卓著的功勛。據(jù)統(tǒng)計，3200多名南僑機工，有1000多人因為戰(zhàn)火、瘟疫或車禍犧牲在滇緬公路上。

1939年后，抗敵前方將士死傷慘重，大批傷病員急需藥物救治。國民政府致函陳嘉庚，請求供應(yīng)大量奎寧、阿司匹林、仁丹等藥品及救傷繃帶等物。陳嘉庚立即著手辦理：救傷繃帶由香港負責：奎寧是荷屬東印度特產(chǎn)，請爪哇、蘇門答臘等地購贈5000萬粒，3個月內(nèi)全部募足運往中國;由于向藥店購買阿司匹林和仁丹價格昂貴，自己制造則可降低一半費用，陳嘉庚即購置成套機器設(shè)備運往四川，擴建重慶煉藥廠，即刻投產(chǎn)以滿足戰(zhàn)區(qū)的藥品需求。

陳嘉庚悲嘆：中國的救星不知在哪里

陳嘉庚開始領(lǐng)導華僑開展抗日活動時，全力擁護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政府。1928年，他題寫“擁護南京政府為首要目的”的條幅，懸掛在《南洋商報》經(jīng)理辦公室。

1936年12月12日，蔣介石在西安被張學良、楊虎城扣押。陳嘉庚為此焦慮非常，寢食難安。他出面組織新加坡華僑救國援蔣大會委員會，以“不勝迫切之至”的心情，致電張學良，請他釋放蔣介石。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陳嘉庚依舊全力以赴支持南京政府抗戰(zhàn)。

1938年10月10日，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在新加坡成立時，陳嘉庚在大會發(fā)表的宣言中說：“中國國民政府乃中國國內(nèi)四萬萬七千萬共同信賴之唯一政府，中國最高領(lǐng)袖——蔣委員長乃中國國內(nèi)四萬萬七千萬同胞擁戴之唯一領(lǐng)袖，國民政府之主張，即中國全國國民之主張，蔣委員長之意志，即中國全國國民之意志。”

隨著了解的深入，陳嘉庚逐漸察覺到蔣介石領(lǐng)導下的國民政府存在著許多極為嚴重的問題，他開始擔心這不是一個能改變中國命運的政府。

全面抗戰(zhàn)兩年多后，為了使僑胞與祖國直接溝通，陳嘉庚提議前往中國，慰勞忠勇抗敵的將士和遭受苦難的同胞，以鼓舞全國軍民的抗戰(zhàn)士氣，同時又可以了解國內(nèi)情形，返回南洋向僑胞報告，以激勵僑眾支援祖國的熱情。

回祖國慰勞視察，并非輕松歡愉的旅游，就連后方大西南，也經(jīng)常遭到敵機轟炸。到1940年春，南洋華僑回國慰勞團成行。陳嘉庚已經(jīng)66歲，但為了避免慰勞團被他人操縱，考慮再三，他認為再苦再累也應(yīng)親自回祖國一趟。

1940年3月26日，陳嘉庚偕南僑總會副主席莊西言、秘書李鐵民等一行5人經(jīng)由仰光飛往重慶。此前，國民黨當局撥8萬元?？畛闪⒂山?0個黨政部門組成的龐大的歡迎南洋僑胞回國慰勞團委員會。陳嘉庚在仰光得知消息，深感不安，認為大敵當前這樣鋪張浪費不合時宜。重慶如此，必引起各地效仿。

到了重慶，慰勞團在《中央日報》連續(xù)三天刊登啟事：“僑胞使命注重實際工作，所有其他應(yīng)酬概行謝絕。”陳嘉庚也發(fā)表聲明，“一切應(yīng)酬”“掬誠辭謝”“保惜精神，節(jié)省糜費，此固為新生活原則所當遵守，亦鄙人愚拙之性一向皆然”。陳嘉庚極其節(jié)儉，規(guī)定自己每日伙食費不得超過五角，兒孫也不例外?！霸摶ǖ那О偃f都不要吝嗇，不該花的一分錢也不能浪費”，這是陳嘉庚常說的一句話。

3月28日，陳嘉庚前往重慶勵志樓謁見蔣介石，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蔣介石的座車駛到后，傳令兵高喊：“蔣委員長到！”所有人立刻肅立，畢恭畢敬。蔣介石和宋美齡姍姍而入，揮手示意大家就座，眾人方敢徐徐坐下。事后，陳嘉庚告訴身邊人：“蔣介石像個皇帝?！笔嗵旌?，蔣介石夫婦設(shè)宴招待陳嘉庚，席間問道：“到重慶后，所見景況如何？”陳嘉庚回答：“到處土木大興，交通便利，大有蓬勃氣象，實堪欣慰。只是人力車和汽車很不整潔，跟馬來亞大不相同?！笔Y介石聽后，立即讓人記錄在冊。又十多天后，陳嘉庚發(fā)現(xiàn)人力車的衛(wèi)生狀況大有改觀，汽車車身擦得光潔悅目，但仔細一看車下和車翼還有不少泥土，有的甚至有一寸來厚。

讓陳嘉庚最不滿的是政府上下的營私舞弊。他剛到重慶就聽說政府設(shè)宴招待的嘉陵賓館是行政院長孔祥熙私人開設(shè)的。陳嘉庚想，英國政府公務(wù)員不但不能私設(shè)營業(yè)，也不能買賣股份，孔祥熙這樣的政府要員怎么可以在抗日形勢這么嚴峻的情況下，建筑新式堂皇的賓館作為政府接待的場所呢？陳嘉庚覺得難以置信。沒想到幾天后，在賓館遇見孔祥熙，他親口承認了此事。

初到重慶，國民黨中央組織部派了輛專車供陳嘉庚外出使用。沒幾天，他就發(fā)現(xiàn)專車司機核報汽車用油弄虛作假，便將他辭了。幾天后，陳嘉庚要用車，讓招待員另派一位司機，沒想到來的依然是那個司機那輛車。司機貪婪如故，每天還須另給5元茶錢。重慶政府從高官到普通員工濫用公物、揮霍公款的情形讓陳嘉庚感到震驚。

在重慶一個多月，陳嘉庚深入方方面面，與各界多有交流。他拜訪了許多黨政高官，多數(shù)沒給他留下什么好印象，耳聞目睹，深感失望：“余到重慶所見，則男長衣馬褂，滿清服制仍存，女則唇紅口丹，旗袍高跟染紅指甲，提倡新生活者尚如是。”“各處辦事員多者百余人，少者數(shù)十人，月費各以萬計，不知所干何事?！薄熬茦遣损^林立，一席百余元，交際應(yīng)酬，互相征逐，汽車如流水，需油免計核，路燈日不禁止，管理乏精神。”“第就外表數(shù)事，認為虛浮乏實，絕無一項稍感滿意，與抗戰(zhàn)艱難時際不甚適合耳。”

這些都令他大失所望，感到國家前途渺茫。他私下不勝感慨地說：“那些國民黨中央委員，都是身居要職，但都假公行私，貪污舞弊，生活奢華。那些人都是四五十歲，既不能做好事，又不會早死，他們至少還要尸位二三十年。中國的救星不知在哪里？即使出世了，或者還在學校讀書，恐怕還要三幾十年后才能出來擔當國家大事，國家前途深可憂慮！

“此人現(xiàn)在延安，他就是毛主席”

半個月后，慰勞團分三個團前往各地。陳嘉庚到成都時，正值蔣介石也在成都。他問陳嘉庚到成都后還要到哪里去，陳嘉庚回答，要到蘭州、西安，如有車可通延安。蔣介石臉色一變，大罵共產(chǎn)黨“無民族思想”“口是心非，背義無信”，陳嘉庚說，我受華僑委托回國慰勞考察，只要交通無阻的要區(qū)，不能不親自前往，以盡職責?；啬涎蠓娇扇鐚嵪蛉A僑報告。蔣介石說：“要去亦可，但勿受欺騙。”

中國共產(chǎn)黨對陳嘉庚的回國慰問考察非常重視。陳嘉庚剛到重慶沒幾天，在重慶的中共負責人葉劍英、林伯渠、董必武和鄧穎超就登門拜訪。幾天后，陳嘉庚出席中共駐渝辦事處舉行的歡迎茶會。在茶會上，陳嘉庚還詢問了由重慶往延安的路程。葉劍英一一奉告。事隔兩天，陳嘉庚便接到毛澤東來電，邀他前往延安會晤。

5月30日，陳嘉庚從西安啟程前往延安。國民黨山西省政府派出壽家駿科長全程陪同，令其不得離開陳嘉庚半步。第二天到達洛川，一些“民眾”突然送來多份文書，陳嘉庚略為翻閱，都是投訴、謾罵共產(chǎn)黨的內(nèi)容。

下午，陳嘉庚一行到達延安，受到延安各界群眾5000多人的熱烈歡迎。6月1日上午，朱德偕夫人康克清陪同陳嘉庚參觀延安女子大學。他了解到女大竟然有20多位來自東南亞的女學生。下午，陳嘉庚在朱德的陪同下前往楊家?guī)X會見毛澤東。

陳嘉庚曾這樣描述當時會見的情景：“下午4點，余與侯君乘車赴毛主席之約，到時毛君已在門外迎接。其住居與辦事所亦是山洞，大小與余寓略同。屋內(nèi)十余只木椅，大小高下不一，寫字桌比學生桌較大，系舊式鄉(xiāng)村民用家私，蓋甚簡單也。毛君形容相貌，與日報所載無殊，唯頭發(fā)頗長，據(jù)言多病，已兩月未剪去，或系住洞內(nèi)寒冷所致。余言：‘何不另建住屋，敵機如來可進洞內(nèi)。答：‘亦有此打算。又言他辦公事多在夜間，雞鳴后始睡，故日間須下午乃起床。余云：‘何不改日工作，身體或健康。答：‘十多年如是，已成習慣?！?/p>

在和毛澤東交談的過程中，幾個來自南洋的華僑學生跑來見南僑總會主席。陳嘉庚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些學生進門不必敬禮，自己找把椅子就坐下，參加談話，毫無拘束，一會兒集美學生陳伯達來了也是這樣。傍晚，毛澤東在窯洞外的石桌上設(shè)宴招待陳嘉庚，王明等十多人作陪。由于人多，桌子太小，就拿一個舊圓桌面鋪在上面，桌面陳舊不光潔，又拿來四張白紙遮蓋充作桌巾。一陣風吹來，把白紙吹掉，干脆就棄之不用。飯菜上桌，主食是在延安比較稀有的白米飯，一些時令蔬菜和一碗雞湯。毛澤東解釋：“我沒有錢買雞，這只雞是鄰居老大娘知道我有遠客，特地送來的，母雞正下蛋，他兒子生病還舍不得殺呀！”這頓極其簡樸的露天晚餐給陳嘉庚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

陳嘉庚還出席了延安各界的歡迎會、講演會等。陳嘉庚十分注意觀察共產(chǎn)黨領(lǐng)袖們的日常生活，他不但聽其言，更要觀其行。在總司令部，長官和士兵的伙食一樣，食堂沒有固定的座位，一桌8個人坐滿了就可以開飯。他曾親眼見到總司令朱德遲到，自己盛了飯，夾雜在勤務(wù)兵中間，狼吞虎咽起來。令他難忘的是一次應(yīng)邀到毛澤東住處，兩人閑談南洋情形時，很多人都跑來聽，頃刻間座位告滿。一位勤務(wù)兵遲到，見長板凳上毛澤東身邊略有空隙，就塞身進去了。毛澤東看了看他，挪了挪身子，讓他能坐得更舒服點。還有一次，他和朱德到第四軍校參觀，學生們正在打籃球。運動員和觀眾見到總司令也不行禮，一位學生還大聲招呼：“總司令來比賽一場！”朱德爽快地脫下大衣和學生賽了兩場。

后來，毛澤東又幾次來到陳嘉庚的住所，與他交談，或同午飯，或同晚餐。在交談中，陳嘉庚一再表明海外華僑希望國共兩黨加強團結(jié)、一致對外的意愿。毛澤東向他講述了共產(chǎn)黨團結(jié)抗日的誠意，并請陳嘉庚將此意轉(zhuǎn)達蔣介石。

陳嘉庚把在延安觀察到的和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相比較，就越來越覺得延安是中國的希望所在。他感慨地說：“我未往延安時，對中國的前途甚為悲觀，以為中國的救星尚未出世，或還在學校讀書，其實此人已經(jīng)四五十歲了，而且做了很多大事了，此人現(xiàn)在延安，他就是毛主席?！?/p>

懷著“喜慰莫可言喻，如撥云霧而見青天”的心情，陳嘉庚熱情地向國內(nèi)外宣傳自己在延安的所見所聞。

“中國的希望在延安”，陳嘉庚走一路宣傳一路，蔣介石對此十分不滿，要派人“陪同”他一起活動，都被他嚴詞拒絕。蔣介石惱羞成怒，于是撤銷他國民參政會參議員的職務(wù)，還派吳鐵城到南洋陰謀攻倒陳嘉庚。陳嘉庚對蔣介石的寄望，至此全然破滅。

面對日寇的通緝，他隨身攜帶劇毒藥品，隨時準備以身殉國

1941年12月，日本偷襲珍珠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12月下旬，日軍占領(lǐng)馬來亞檳榔嶼等多地，英國殖民者只顧將留居檳城的本國婦孺安全撒離，而放棄對防空及治安的管理和對百姓的照顧，導致全城大混亂，引起了新馬民眾的極大憤慨。由于檳城的教訓，新加坡民眾強烈要求組織力量，修筑防御工事，維持地方秩序。新加坡總督湯馬士環(huán)顧新馬，覺得唯有陳嘉庚能擔此重任。

陳嘉庚臨危受命，12月30日，他在中華總商會召開新加坡華僑抗日動員總會成立大會，親任主席。隨后組成了一個由21位華人組成的委員會，分別來自共產(chǎn)黨、國民黨、僑生社會，并進行分工。在陳嘉庚的領(lǐng)導下，大家團結(jié)一致，組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共同御敵。

1942年1月底，英國人已將自己的僑民中的婦女兒童全部撤離新加坡，大量貴重物資被裝船運走，原先部署在城區(qū)里的高射炮也都撤除，顯然英國人已經(jīng)不打算保衛(wèi)新加坡。陳嘉庚為此找湯馬士了解情況，湯馬士一味敷衍?？倓?wù)部主任葉玉堆問湯馬士，重慶蔣委員長是不是來電要求撤離領(lǐng)事館人員及所派官員？湯馬士答，確有此事。葉玉堆又問，委員長是否提及撤離僑領(lǐng)的事？湯馬士答，沒有。陳嘉庚心里明白，國民政府早已將海外這些不肯與腐敗政治同流合污的僑領(lǐng)視為異己，因此不愿出手相救。

2月3日，陳嘉庚剃須改裝，離開新加坡，開始了長達三年的避難生活。面對日寇的通緝，他隨身攜帶劇毒藥品，隨時準備以身殉國。

2月16日，新加坡淪陷。日本軍政府將新加坡改名為昭南島。大街上一輛輛軍車橫沖直撞，車上張貼著醒目的通告：華人自12歲起至60歲止，須自備三日干糧，集中一起聽候良民登記，違者處死，這就是駭人聽聞的“大檢證”。日軍用坦克、機槍和刺刀脅迫華僑接受檢證盤問。在眾多問題中，日軍問得最多的就是：“你認識陳嘉庚嗎？”這是一個無論怎么回答都可能惹禍的問題。

第一個受檢證者聽到這個問題，心想還是說不認識為妙，便回答說“不認識”。兇神惡煞的日本軍官揚手打了他一個耳光：“陳嘉庚大名鼎鼎，新加坡華僑豈有不認識之理！”于是將他扣留。第二個人見狀，坦然地回答“認識”，不料也同樣挨了一個耳光，被指為反日分子，嚴加扣押。就這樣，日軍強行拘押了大批華僑。日軍憑自己的好惡和奸民的指認，隨意地決定放行或扣留。遭扣押的人，被押上軍車，載到海邊或僻靜之處，用機槍射殺，尸體或拋入海中，或埋進土坑。在日軍實行“大檢證”的10天里，新加坡華僑被殺害者達10萬人，平均每天有1萬人遇害。

日軍在“大檢證”中，沒有查到除嘉庚的下落。他們從各方面的情報分析，陳嘉庚不會逃得太遠，就藏匿在南洋群島某處。于是“大檢證”剛結(jié)束，一道密令就發(fā)到南洋群島所有被日軍占領(lǐng)的地方：務(wù)必抓到陳嘉庚！

沒有壽星的七秩大壽

在祖國大陸，此時的集美學校已于5年前內(nèi)遷安溪、大田。得知新加坡淪陷，校主生死未卜，師生們?nèi)找箵男Ｖ鞯陌参！顸h中央通訊社發(fā)布消息誣稱陳嘉庚以華僑領(lǐng)袖自居，不顧僑胞安全，騙取通行證，暗自逃離新加坡。面對國民黨當局的造謠誹謗，集美學校校董陳村牧召開會議，決定要采用各種手段針鋒相對。校董會籌劃舉辦慶祝集美學校建校30周年暨校主70壽辰以及陳大弼執(zhí)教25周年系列活動。

民國政要、教育界名流、社會各界人士題寫的祝壽賀詞源源不斷地寄到安溪。分散在海內(nèi)外各地的校友紛紛寄來為校主祝壽的捐款。各界人士以高昂的姿態(tài)回擊了國民黨別有用心的造謠中傷。

慶典活動持續(xù)了一周，盡管莊重而熱烈的會場上始終沒見到壽星的身影，但壽星在人們心中，還是以種奇特的力量溫暖著大家，激勵著大家。

那么，此刻壽星在哪兒呢？

與此同時，陳嘉庚正在印度尼西亞爪哇群島谷株市，掩護照顧他的是集美校友黃丹季、郭應(yīng)麟、林翠錦。這期間，日軍始終沒有放棄對陳嘉庚的追捕，陳嘉庚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一天上午，陳嘉庚正在房間躺椅上看書，突然走進來一個日本軍官，指著他用印尼話大聲喝問：“你是誰？你是誰？”陳嘉庚鎮(zhèn)定地合書坐起，但不予回答。黃丹季聞聲從內(nèi)廳趕出，看那日本軍官面目猙獰，幾欲動粗，急忙用手指著陳嘉庚的耳朵，示意老人家耳聾聽不見，僥幸解了圍。

每次涉險過關(guān)后，黃丹季、郭應(yīng)麟、林翠錦都提心吊膽、如坐針氈。陳嘉庚看大家那樣惶恐不安，就把他們召集到客廳里，親切地說：“你們絕不可如此。人生自古誰無死，萬一不幸被捕，敵人必強逼我去當傀儡，替他們辦事說好話。我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到那時一死以謝國家，有什么不得了。我這么一大把年紀，死也不算夭壽。你們千萬不可為我著急?！?/p>

“暴敵投降，公笠星島，消息傳來，萬眾歡騰”

1945年8月，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10月1日，陳嘉庚結(jié)束匿居生活，啟程返回新加坡。離開爪哇前，陳嘉庚發(fā)出南僑總會戰(zhàn)后第1號通告，提出了南洋僑胞戰(zhàn)后的行動綱領(lǐng)和首要任務(wù)。

陳嘉庚安全歸來，新馬華僑社會一片歡騰。人們奔走相告，擁到怡和軒俱樂部，爭相一睹這位令人尊敬的領(lǐng)袖風采。剛剛復刊的《南洋商報》和《星洲日報》不斷接到慶賀陳嘉庚平安返回新加坡的廣告生意。“龍馬精神”“南僑福星”“僑眾領(lǐng)袖”“當代偉人”等大幅祝辭接連出現(xiàn)在新馬的華文報刊上。

陳嘉庚安全返抵新加坡的消息傳到重慶，旅渝福建同鄉(xiāng)會、廈大集美校友會等團體，于11月18日在重慶大學召開“陳嘉庚安全慶祝大會”。當天大會致電陳嘉庚：“暴敵投降，公笠星島，消息傳來，萬眾歡騰。頃由十團體發(fā)起慶祝大會，本月十八日舉行，賀詞滿壁，到者盈門。會上公決，奉電致敬，祝公康強，為國絢麗，和平永奠，端賴老成，盼賦歸歟，群情所企，海天萬里，無任神馳。”

慶祝大會到會者500多人，郭沫若、黃炎培、柳亞子、陶行知、沈鈞儒等各界人士都參加了。毛澤東從延安送來一幅單條，題詞“華僑旗幟 民族光輝”，短短八字成了對陳嘉庚的歷史性評價。周恩來和王若飛的祝辭為：“為民族解放盡最大努力，為團結(jié)抗戰(zhàn)受無限苦辛，誹言不能傷，威武不能屈，慶安全健在，再為民請命！”邵力子說：“陳先生的一生就是：興事業(yè)，辦教育，勤勞國事，言人之所不敢言，為人之所不敢為?！秉S炎培說：“發(fā)了財?shù)娜?，而肯全拿出來，只有陳先生?！?/p>

毛澤東決定赴重慶同蔣介石談判，陳嘉庚擔心蔣介石加害毛澤東

當蔣介石磨刀霍霍，妄圖挑起內(nèi)戰(zhàn)消滅共產(chǎn)黨的時候，毛澤東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不顧個人安危，決定赴重慶同蔣介石談判。陳嘉庚聽說以后，擔心蔣介石加害于毛澤東，拍電報勸毛澤東不要前往。后來，陳嘉庚又針對當時國內(nèi)外進步人士要求國民黨“還政于民”的呼聲，給香港《華商報》題詞：還政于民，謀皮于虎。蜀道崎嶇，憂心如搗。提醒人們對蔣介石不要抱幻想，同時也表達了他對毛澤東的敬重，和對毛澤東安全的焦慮。

陳嘉庚回到新加坡后曾對中華總商會及各社團同仁講：“世上有三種話，即漂亮話，敷衍話，老實話。漂亮話我未有學習，敷衍話難免使到會諸君失望，老實話恐有一部分人不喜聽。我前年回國考察，與此次回國觀光，無論在國內(nèi)外講話，均憑見聞事實與良心而言，故前次南返報告延安政治良好，毛主席誠懇虛懷，終必勝利;蔣介石狡詐無信，政治腐化，終必失敗。日本敗降初時，僑眾咸慶升平，我則謂內(nèi)戰(zhàn)決難避免……初時多數(shù)人不信，蓋其時蔣毛勢力懸殊，莫怪其然。今日我所言亦必有人不信。然信否由彼，與我毫無關(guān)系。惟諸君誠意惠臨，我不能以漂亮敷衍之話報答，幸祈原諒?！北憩F(xiàn)了陳嘉庚對共產(chǎn)黨和毛主席的信賴，也表現(xiàn)出他對國內(nèi)形勢的遠見卓識。

1946年國共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陳嘉庚反對美國援助蔣介石，以南僑總會主席名義致電美國總統(tǒng)和國會表示抗議，并且抵制蔣介石召開的國民大會，指出蔣介石“一夫獨裁，遂不惜媚外賣國以鞏固地位，消滅異己，較之石敬瑭、秦檜、吳三桂、汪精衛(wèi)諸賊，有過而無不及”。

陳嘉庚告別生活了近60年的新加坡，返回祖國定居

1949年1月20日，毛澤東給陳嘉庚發(fā)去一封電報，電文說：“陳嘉庚先生：中國人民解放斗爭日益接近勝利，需召開新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建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團結(jié)全國人民及海外僑胞力量，完成中國人民獨立解放事業(yè)。為此亟待各民主黨派及各界領(lǐng)袖共同商討。先生南僑盛望，眾望所歸，謹請命駕北來，參加會議。肅電歡迎，并祈賜復。”

陳嘉庚接電后，異常興奮，當即復電：“革命大功將告完成，曷勝興奮，嚴寒后決回國敬賀。”

陳嘉庚于6月4日來到北平，周恩來親自接他到西山同毛澤東晤談。會見時，朱德和劉少奇也在座。延安一別，轉(zhuǎn)眼9年過去，故人重逢，彼此都感到分外親切。6月15日，陳嘉庚作為海外1000萬僑胞的首席代表，出席了新政治協(xié)商會議籌備會議，并于9月舉行的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一屆一次會議上當選為全國政協(xié)常委、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和華僑事務(wù)委員會委員。

回到祖國的幾個月里，陳嘉庚到各地參觀視察，他對百廢待舉、欣欣向榮的祖國充滿希望，因此決定回國定居。1950年，陳嘉庚告別生活了近60年的新加坡，返回祖國。除了赴京開會及外出考察外，陳嘉庚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擴充和發(fā)展集美學校和廈門大學上，為兩所學校的發(fā)展傾注了大量心血。陳嘉庚的侄孫陳忠信追憶：“為了修復這些被（日軍）炸毀的校舍，他年過七旬了，每天卻依舊拄著拐杖去工地?！薄霸?958年之后，他有病，身體較弱，但是，為了修路、修建學校，他上午堅持去工地，下午就仰躺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看圖紙?！薄爸钡?959年，他病倒了，被送去北京就醫(yī)，他才離開工地。”

1958年1月，經(jīng)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檢查，陳嘉庚確診為鱗狀上皮癌。中央政府為陳嘉庚配備專門醫(yī)療小組，多次組織專家會診，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他牽掛集美學村、廈門大學的擴建工程，又回來奔走在兩校的建筑工地上。

1961年春天，陳嘉庚病情再度惡化，經(jīng)常陷于昏迷。每次醒來，他都一再詢問學校的情況，關(guān)心剛落成的廈門華僑博物院和擬建的北京華僑歷史博物館。他一直關(guān)心臺灣問題，曾特意在集美鰲園博物大觀背面雕刻臺灣地圖。一次在昏迷狀態(tài)中，他以為正在參與指揮解放臺灣，竟然興奮地從病床上用力站起，號召大家勇往直前。

在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日子里，陳嘉庚幾立遺囑，重申自己的財產(chǎn)充作校產(chǎn)，集美學校要繼續(xù)辦下去。最后時刻，他又召集大家到床前，交代“應(yīng)盡早解放臺灣，臺灣必須歸還中國”。

1961年8月12日，陳嘉庚在北京與世長辭，享年87歲。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以國務(wù)院總理周恩來為主任委員、各界人士43人組成的陳嘉庚先生治喪委員會，為陳嘉庚舉辦了共和國成立以來為民主人士舉行的最隆重的葬禮。周恩來、朱德親自執(zhí)紼，廖承志在追悼會上致詞。首都各界舉行公祭，公祭結(jié)束后，靈柩南運，專車經(jīng)過的許多城市，當?shù)攸h政部門和歸國華僑都到車站獻花圈致祭。

2014年，陳嘉庚誕辰140周年，習近平主席在給廈門市集美校友總會回信中指出，陳嘉庚先生是“華僑旗幟、民族光輝”，希望廣大華僑華人弘揚“嘉庚精神”，深懷愛國之情，堅守報國之志，同祖國人民一道不懈奮斗，共圓民族復興之夢。2015年9月2日，習近平主席為了紀念陳嘉庚的功勛，把一枚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紀念章親授予他的長孫陳立人。

（責編/蘭嘉娜 責校/李希萌 來源/《陳嘉庚 華僑旗幟 民族光輝》，賀春旎編著，福建人民出版社2016年3月第1版;《陳嘉庚17歲去南洋經(jīng)商 創(chuàng)辦和資助學校118所》，佚名/文，《海峽導報》2015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