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蓬云

唐代詩人劉禹錫一天閑逛街，看到一件怪事。一個(gè)磨制鏡子的老工匠，每磨十面鏡子，有九面是草草打磨，不求光潔明亮，只要照人昏昏暗暗就行，稱昏鏡——只有一面鏡子打磨得光華明亮，晶瑩如水，稱明鏡。為什么這樣呢？是老匠人手藝不行，技藝未成？詩人疑惑地問老匠人。老匠人說：現(xiàn)如今啊，能買晶瑩透亮的鏡子的人呀，有十之一二就不錯(cuò)了。誰高興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許多人都愿意出高價(jià)買個(gè)模模糊糊、昏昏暗暗的鏡子——看不清，那就想有多好就有多好。

詩人又問：是哪些人專買昏鏡呢，為什么？老匠人說全是面貌不俊的與那些怕別人不夸自己的，都想裝相，都在整假，意在安慰自己，自欺欺人。

于是，生活的實(shí)際給了詩人靈感，一首《昏鏡詞》出現(xiàn)了：“昏鏡非美金，漠然喪其晶。陋容多自欺，謂若他鏡明。瑕疵既不見，妍態(tài)隨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傾城。飾帶以紋繡，裝匣以瓊瑛。秦宮豈不重？非適乃為輕?！?/p>

生活中，誰不想自己的臉龐被人叫作“小鮮肉”呢？可天生的大餅子臉，扁扁平平，這可咋好？買一面昏鏡子吧，反正也照不清楚，自己想自己有多美就有多美吧，女的勝貂蟬，男的似呂布。再說了，自己認(rèn)為英俊漂亮就行了，為啥聽別人說呢？“瑕疵既不見，妍態(tài)隨意生”嘛。

這首詩只是揶揄長相不英俊又想買昏鏡自欺的人嗎？若這樣，劉大詩人的立腳點(diǎn)也太狹隘了吧。當(dāng)下的“美顏”豈非與之異曲同工？很明顯，此詩并非批評(píng)人們的愛美心理，而是批判時(shí)人的隱惡欺世。詩的最后兩句才是詩眼，這兩句，詩人把明鏡和昏鏡的寓意給升華了——“秦宮豈不重，非適乃為輕”，相傳在秦朝的宮殿內(nèi)曾有過一面明鏡高懸，它能照出當(dāng)官者的五臟六腑，是否黑了心肝、干了壞事，任何人也逃不過的。對于一心想遮丑掩污的官員，這樣珍貴的寶鏡是不適合、不適用的。我丑，但我看不見，這才是某些人想要的、昏鏡營造的環(huán)境。因?yàn)?，我違規(guī)犯法，可我感覺良好;“一日四五照”，天天觀察自己，結(jié)果是“自言美傾城”——我都這么好了，老百姓憑什么提意見呀？

品品《昏鏡詞》吧，能讓人心明眼亮。

摘自《今晚報(bào)》2020年12月11日 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