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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鎖鄉(xiāng)愁

        2021-04-18 23:29:39張麗鈞
        小品文選刊 2021年4期

        張麗鈞

        勞姐發(fā)來一首小詩,是根據(jù)余光中的《鄉(xiāng)愁》改寫的:“從前,鄉(xiāng)愁是一張火車票,我在這頭,故鄉(xiāng)在那頭。現(xiàn)在,鄉(xiāng)愁是一張核酸檢測報告,我在這頭,故鄉(xiāng)說:你就在那頭吧,別回這頭!”

        猶如竹籮不偏不倚地扣住一只背興的麻雀,這首小詩,不偏不倚地扣住了背興的我。

        我的老家在石家莊市深澤縣。這座坐落于滹沱河北岸的小城,因地勢低洼,“三水橫溢”,故遠(yuǎn)在西漢時即得名“深澤”。

        我是十五歲那年才隨母親到深澤的。剛一到深澤,最納罕的是此地人一律把“沒”說成“咩”。弟弟跟他的小伙伴們說話,總是“咩”來“咩”去,惹得我笑個不停。

        那時我讀高二,歷史考砸了,無限難過,我美麗的歷史老師走過來,撫著我的頭柔聲說:“咩事兒?!蔽乙徽穑路鸬玫搅松裰I,瞬間就被治愈了。打那兒以后,我但凡遇到溝溝坎坎,都會在心里模擬著我美麗的歷史老師的調(diào)子勸慰自己“咩事兒”。

        我多么依戀母親所在的那座小城!當(dāng)我在千里之外有了自己的小家,當(dāng)我也做了媽媽,回家過年的念頭從沒凋萎過。

        兒子一歲半時,我愛人被一件事纏住,不能陪我回家過年,我于是與我的同事、同鄉(xiāng)小白搭伴回家。在能把人擠成相片的綠皮火車上,小白慨然脫掉他的軍大衣,鋪在硬邦邦的座椅上,讓我兒子躺在暖窩窩里舒坦睡覺,又高又胖的小白則半個屁股倚坐著椅邊,練了一路“騎馬蹲”??斓秸緯r,我抱起兒子,不由大驚失色——兒子把他白舅舅的軍大衣尿濕了一大片!我歉疚得要命,小白笑笑說:“咩事兒!不就在后背畫了張地圖嗎?咱都回家了,鄉(xiāng)親們還會笑話咱?”

        還有一年,春節(jié)前我做了甲狀腺手術(shù),母親和弟弟一家人都反對我回家,我對他們說:“咩事兒,我怎么也得讓你們看看我脖子上的這條皮項(xiàng)鏈吧?”我硬是在鞭炮聲中回到了家鄉(xiāng)。

        今年初,疫情讓那座“咩事兒”的小城攤上了事。弟弟告訴我說,封城了,超市關(guān)了,飯店關(guān)了,藥店關(guān)了……我忙問:“咱媽的藥還有嗎?要不我快遞些過去吧!”弟弟說:“快遞也停了?!蔽夷X袋“嗡”地一下,感覺深澤真的陷入了深深的澤淖……

        每次打電話,患有阿爾茲海默癥的母親都要不厭其煩地問我:“你多咱回來呀?”我說:“深澤封著呢,我回不去呀!”母親說:“你回來了他們還敢不讓你進(jìn)家?”我說:“當(dāng)然敢呀。”母親半天不吭聲,我知道,她被我說的話嚇壞了。

        “咩事兒”,我這樣勸慰母親,也這樣勸慰自己??v然我是一只倦飛知還的鳥,縱然團(tuán)圓的執(zhí)念已然長進(jìn)了我的血里肉里,在故鄉(xiāng)深陷澤淖時,我也懂得卻步即是襄助的道理。

        我掛掉了母親的電話,不讓她聽到我的哭腔……

        深鎖的鄉(xiāng)愁,會在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啟封。我期待著在斑鳩如泣如訴的叫聲中回到云開霧散的故里,推著輪椅上的母親去吃街頭扒糕,再買回一束她最愛的紫洋蘭,插滿她寂寥已久的花瓶,告訴她說:“咩事兒,我們又回到了從前的好日子?!?/p>

        選自《麗鈞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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