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

這個春天，和以往一樣，一切都來得剛剛好，連微濕的空氣中也孕育著浪漫的氣息。萬物復蘇，野蠻生長。圖書館前甬路上的垂柳正放肆地抽吐新芽，金縷一般嫩黃色枝條隨著春風曼妙起舞。桃花、梨花正群芳爭艷，燦若煙霞。

晚上九點半，學生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回到宿舍，磨磨蹭蹭到十一點才會安靜下來。磨牙的磨牙，說夢話的說夢話，帶著如此奇特的夢境，讓人如何入睡啊。

蒲言實在睡不著，拿出了今天老師布置的習題。打開新買的臺燈，一個人靜靜地看了起來。臺燈好像快要沒電了，光線開始黯淡下來。蒲言抬頭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她用手把頭發(fā)掖到耳朵后面，想起了今天上課時的情景。

“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吧?！逼蜒员煌罁u醒，還一臉蒙圈的狀態(tài)，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就是新來的歷史林老師，每天穿著干凈的白襯衫，領口微微打開，露出性感的麥色皮膚。陽光下俊美的面龐，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尤其是那兩道濃黑的眉毛，又顯出幾分英氣。講課的時候只看到兩排潔白的牙齒，上下咬合，自帶春風氣息的迷人微笑。談吐、氣質絕佳，像風度翩翩的古代美男子。

蒲言一向冷淡，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整個臉通紅，像盛開的桃花。心臟如小鹿亂撞，仿佛身體隱藏著什么，正要噴涌而出。她極力安慰自己要淡定，深呼吸，平靜下來。時間好漫長，其實也就幾秒鐘，蒲言愣在那里不知道回答什么問題。她的臉越來越紅，只盼著找個地洞鉆進去，趕緊結束這奇妙而尷尬的場景。

“坐下吧！”林老師說道。

蒲言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之后，蒲言經常裝作不經意地向林老師請教一些問題。白襯衣的陽光味道濃得化不開，很像講題人的一顰一笑。一天，蒲言收到好友翎兒寫來的信。信寫得很長，翎兒向她透露了一個秘密——她喜歡上了班里的一個男孩。男孩高高的個頭，陽光帥氣。翎兒找了個機會給男孩送了紙條。沒想到那個男孩竟然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念出了聲，還夸張得意地大笑。幸虧翎兒沒有在紙條上寫上自己的姓名。那一刻，翎兒意識到男孩真的是被人寵壞了，他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會。蒲言為好朋友的遭遇感到傷心。她突然想到了自己。

月末放假的時間到了。蒲言到地下車棚推出自行車。一走到出口，眼前的場景讓她愣住了：陽光明明不是很曬，卻那么刺眼，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林老師的右手搭在一個女孩的肩上，女孩化著淡淡的妝容，長發(fā)披肩。兩個人正輕輕地說著什么。林老師的表情是蒲言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從來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蒲言。

蒲言慌張地逃了，像一個偷窺到別人秘密的孩子，不知所措。她就那么推著自行車竟然走了一個路口。旁邊有一個白襯衣的男子，小聲地唱著“清風笑，竟惹——”。蒲言扭過頭看了他一眼，他就閉了嘴。那是一張讓人記不住的臉，只有白襯衫，普普通通的裝扮，普普通通地閉上了嘴。綠燈亮起的時候，蒲言走過馬路，卻聽到身后一聲悶響，于是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那個男生車筐里的飯盒翻倒在地，里面的酸豆角、黃瓜、清湯寡水的面條，在馬路中央延展成一幅糟糕的畫作。

就那么灑在地上，無比糟糕的白襯衫！

蒲言用手背撫了一下臉頰，特別想哭，誰知竟然連滴眼淚都沒有。這一刻，她想到了翎兒，于是緊走兩步，騎上了自行車，朝著前面的光走去。

編輯/廣麗